周重山 | ​缅怀祖父周为邦烈士

▲李正阳题

烈士无畏 ，虽死犹荣

今年的七月一日，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百年风雨，百年滄桑，百年奋斗，百年辉煌。在这举国欢庆之际，我想以我的笔触讲述我的祖父周为邦烈士短暂、绚烂、悲壮的一生。有烈士的地方，就有慷慨悲歌，就有壮怀激烈。每一位烈士的故事，都为中华民族发展的里程碑，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祖父周为邦又名维邦，一八九五年六月出生在黄梅县蔡山燕窝宕村一个家境殷实的地主家庭。家里有良田百亩，一进三重的青砖列架瓦屋十几间。在胡世柏镇和江西省九江市开有油榨坊、杂货铺、典当铺、粮栈、棉花行。祖父兄妹俩人，是家中独子，他幼年丧父，由其祖父母及母亲扶持成长。六岁入蒙馆学习，十五岁进广济（今武穴市）郭泰祺（国民党首任驻英大使，1941年曾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的父亲开设的经馆读书。

他从小聪颖机灵，勤奋好学，喜欢阅读《封神榜》《侠客列传》《水許》《三国演义》《三侠五义》等古典文学作品和武侠小说。逐渐养成了乐善好施，行侠仗义的豪爽性格。青少年时喜欢舞拳弄棒，强身健体，是曹垻、李英一带的孩子王。每逢年过节他就把長辈平时给他的零花钱和压岁钱用来救济贫困人家。
有一年春节，他母亲给他缝制了一套新长衫，除夕夜在长衫口袋里放了五个银元的压岁钱。大年初一，他去广济舅舅家拜年回来后衣服和钱都不见了。家里人问他怎么回事？他回答说：这大过年的，外面冰天雪地冻死人，我看到垅坪街上一个老人带着两个小孩沿街乞讨，老人冻的瑟瑟发抖，就把衣服和两块银元给老人了。另外三块给李英村西头陈佃户了，他儿子不是年前去江心洲上挖花生翻船淹死了吗，剩下老的小的也得过年吧。
一九一九年黄梅上乡独山一带遭遇大旱，老百姓食不果腹，祖父动员他母亲出钱购买一批稻米、黄豆、用几十辆牛车运到独山救济灾民。燕窝宕村地处长江北岸，地势低洼，水患不断，祖父拿出自家钱财组织村民修筑了一道堤坝用来拦截水患，后人为了纪念他，将此段堤坝命名为周公堤。
五四运动时期，祖父深受新文化新思想的影响，开始认识到社会的腐朽与反动。一九二三年，吴致民、宛希俨等一批旅宁、旅泸、旅汉的黄梅籍热血青年回到家乡，组建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成立青年读书会、平民教育促进会，开设书报流通处，出售《向导》、《中国青年》等革命书刋。祖父积极组织参与这些活动，受其影响和教育，懂得革命道理，毅然走上革命的道路。一九二四年他到广西讲武堂学习，翌年毕业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并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二六年在广州参加国民革命军，参加北伐战争，在李宗仁的第七军做政治工作。时年九月，北伐军攻克武昌后，受湖北省委派遣，回鄂东地区（蕲春、黄梅、广济）指导和参加工农革命运动。回到鄂东地区后，他积极开展革命活动，深入群众，走东家，串西家，与农民同吃一锅饭、共睡一张床，与广大农协会员打成一片，指导各级农协开展工作，着手建立农民武装。1927年初，黄梅人民自卫团成立，党组织委任他担任团长。自卫团成员都是从各地抽调的共产党员、农协骨干组成，其中共产党员四十多人，大小干部都由共产党员担任。

一九二七年四月，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革命形势十分严峻，在那艰难困苦的环境中，祖父不畏时艰，率领自卫团与反动势力展开了一系列斗争，先后镇压平叛土桥、停前、濯港、东山镇和蕲、黄两县交界的望江山等地土豪劣绅的反革命暴乱。拘捕大土豪劣绅16人，召开万人大会，处决程诲安、胡靖廷等欺压百姓，作恶多端的土豪劣绅七人，保卫了大革命群众运动成果。同时对安徽的宿松、太湖等邻县的群众革命运动给予很大的支援和帮助。他在担任团长期间，恪尽职守，顽强战斗，战果辉煌。到一九二七年七月，黄梅大革命发展到鼎盛时期。共产党组织空前壮大，党员达3000，农协会员达十万之众。当时外界赞誉黄梅“同志三千，群众十万。”称黄梅为“小莫斯科”。
一九二七年七月，汪精卫在武汉发动反革命叛变。根据形势变化和斗争需要，党组织指派祖父再次回到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做政治工作，开展“倒蒋反汪”的斗争，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入狱。他的表兄，湖北省清乡督办公署上将督办、十九军军长、武汉市政委员会委员长兼武汉卫戍司令胡宗铎，出面作保才被释放。
胡宗铎是黄梅新开胡家洲人，生于一八九二年，与祖父是姑舅老表，比祖父年长三岁。胡宗铎家境贫寒，经常得到周家接济，幼年时胡家无法供其读书。胡宗铎亲姑妈是我祖父的母亲，胡宗铎作为伴读，和祖父一起在广济垅坪读私塾，同窗共砚数年。一九一五年，胡宗铎报考保定陆军军官学校，苦于缺少盘缠，祖父慷慨解囊相助，得以成行。一九一七年胡宗铎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四期步兵科，进入驻粵滇军第三师出任教官。
祖父出狱那天，胡宗铎派专车接祖父到他的私人官邸。胡的官邸十分排场，客厅宽大气派，金碧辉煌，餐桌上摆满山珍海味，极尽人间奢侈。酒过三巡，胡宗铎含蓄地说：“为邦老弟，青云原有路，乘龙应上天！”祖父明白，弦外之音意在叫他做官，他微微一笑，佯装不解地以问作答：”青云何处在，乘龙何处來？”胡亮出底牌，要他出任“湖北省清乡委员会”秘书长，胡叹道：“我乃一介武夫，出洽湖北，才疏学浅，实难胜任，老弟文韬武略，超群出众，倘能合作，同舟共济，定能干出一翻事业来。”
祖父笑答：“承蒙美意，可是你我志不同、道不合 ，难以从命，还是你吃你的大米饭，我喝我的麦米粥。”胡见祖父去意已决，只好作罢。
宴毕，胡关切地问：“云海茫茫，老弟此行何处？”回家”。祖父语意双关答道。“也好，不过此去黄梅路途遥远，沿途军警多有盘查，把我的名片带上，也许有些用处。”祖父本想拒绝，但细想此次回去携带有枪支弹药，便不再吭声了。副官取来笔砚，胡宗铎在他的名片上写下一行字：“沿途军警，予以关照，胡宗铎。”
当晚，祖父有感写下述志诗一首：“ 高官厚禄我无用，醉生梦死可怜虫。一腔热血献与谁，劳苦大众我工农”。
党的八七会议后，湖北省委制订了《湖北全省秋收暴动计划》。1927年9月，省委任命祖父为鄂东军委书记，时任湖北省军委书记罗荣桓向他下达了重回鄂东，组织秋收暴动的任务。并指派曾在鄂南与罗荣桓一道参与领导通城暴动的县委书记汪玉堂作祖父的助手。祖父利用胡宗铎那张名片，闯过沿途军警的盘查，同汪玉堂一道秘密携带枪支弹药顺利回到黄梅。他俩很快与省委特派员吳致民等同志会合，召开黄蕲区特委会议，研究制订了暴动计划，确定由吳致民、周为邦分别担任蕲、广和黄、广两个片区的指挥员。由汪玉堂送达省委，获得省委的批准。
根据省委的指示，决定迅速恢复党组织，尽快建立农民武装，以黄梅为中心，攻打黄梅县城，夺取武器，然后上山下湖建立根据地，消灭团防。这期间，祖父赤脚草鞋，串牛棚、住鸭棚，访贫问苦，风餐露宿，踏遍黄、广两县山山水水，很快联络了一批隐敝的共产党员和农运骨干，迅速恢复党的组织，并发展吸收了一批新党员，在广济恢复和新建了刘溪六、郑公塔、郭德云、刘城、兰杰党支部。以原来人民自卫团剩存下来的骨干和花桥、郑公塔两个党支部为基础，挖出掩埋的枪支，购买部分宗族械斗武器，成立了鄂东红色游击队。下编广济花桥（开国少将南京军区副司令员胡大荣的大哥胡金春任支队长，胡大荣当时为儿童团员）、濯港太白湖、土桥一天门、蕲宿望江山四个支队，祖父任游击队司令。
游击队分别以大古岭和太白湖为根据地，同时在蕲春的七里湖、张塝、檀树、太平；武穴的横岗山、观音寨、万丈湖、花桥、郑公塔；黄梅下新源湖、停前古角山、龙坪山、小溪山、考田山等地建立了二十多个秘密驻点，指挥和开展“杀长年欺压民众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地痞流氓；抗租、抗债、抗捐、抗税；”的“三杀，四抗”斗争。 一九二七年十月八日夜，黄梅全县暴发了声势浩大的秋收暴动，从北部山区到南部湖区，百里黄梅大地上席卷一场武装斗争风暴。在游击队的带领下，数以万计的农民手执大刀、长茅、梭標等武器，打着灯笼、火把像潮水一样冲击蔡山、分路、濯港、土桥、一天门、停前、独山、下新等地的团防和地主土豪庄院48处，缴获了一些武器和大批钱财。打这以后，鄂东红色游击队神出鬼没地活动在蕲、黄、广地区，先后清除了民团团总胡靖廷、县长保镖聂火记等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十几人，击毙团丁二十五人，缴获长、短槍三十支

一九二七年腊月三十日上午，祖父带领三名游击队员闯进燕窝宕村恶霸地主周细毛家，把短槍往桌上一放说道：“你大户人家欢欢喜喜过年，但穷苦人家揭不开锅，”快拿8000块大洋来！周细毛开始吓慌了，但仔细一看，是侄儿周为邦，马上镇定下来推说分文也拿不出来。后见祖父态度强硬，吩咐管家拿来4000块大洋。“如果你只给4000那就加上一条命！你要钱不要命，我成全你！”话刚落音，一声槍响，周细毛上西天过年了。事后，老百姓说：“周为邦大义灭亲，为革命铁了心。”这件事有效的震慑了一大批地主恶霸，土豪劣绅。
在革命斗争中，祖父周为邦对顽固不化，十恶不赦的“三杀”对象毫不留情，同时，讲究斗争艺术，从敌对阶级中分化出为我所用的力量。对那些开明人士则进行分化瓦解和教育争取，予以利用。花桥豪绅刘月宫在他的教育争取下，还说服动员其他几位豪绅共同为共产党提供保护和帮助。从此，花桥一带成为特委和红色游击队的活动中心。
 鄂东地区革命斗争形势的发展，引起了国民党当局极大的恐慌和关注。此时，胡宗铎撕下了伪善的面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他一面亲笔写信要祖父“悬崖勒马，”一面悬赏重金捉拿。国民党反动派集中一千多兵力，向以游击队为重点的革命武装进行大规模“清剿”。致使不少共产党员和农军骨干惨遭杀害，损失惨重。但祖父仍然领导红色游击队，坚持同反动派进行顽强战斗。一九二七年底，吴致民调任鄂南道委书记，鄂东特委交由祖父负责。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一九二八年二月，鄂东红色游击队在黄梅举行第二次攻打县城的暴动。二月中旬一个夜晚，在祖父的指挥下，集结南区下新的一千多农军悄悄向县城开进。谁知敌特事先探听到情报，县城敌军早有防备，并在沿途设有埋伏。双方发生激战，终因敌我双方力量悬殊，为保存革命的有生力量，在祖父指挥下，暴动队伍只得后撤，没有实现攻城计划。
一九二八年春，中共湖北党组织从省委到基层，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大批干部牺牲。五月，湖北省委机关暂迁到江西九江。六月，省委决定在九江召集各地党的负责人会议，部署新的斗争。六月十八日，祖父前往九江参会，只身路过黄、广交界的金家垏舅父家中。被叛徒刘松均告密，广济垅坪和黄梅胡世柏两地团防，将他舅父家团团围住。
祖父翻墙突围时，由于围墙太过高陡，跌伤左脚。敌人用机关枪扫射，使其身中数弹。他忍痛爬进棉花地，开枪还击，击毙两名团丁，终因子弹耗尽，伤势过重，壮烈牺牲，时年三十三岁。在生命走向尽头之时，他的身体仍然保持持枪射击姿势。敌人惶惶不敢接近，半个时辰后，见无动静，一个敌兵惊恐地爬过去探看，方知己经死亡。反动团总看后大发感叹：“真是一只猛虎，死了也不倒地”！ 因胡宗铎事先有令，“对周为邦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天，祖父遗体送往县城，途经孔垄时，孔垄团防团丁丢盔卸甲，抱头鼠窜，街市大乱。原来是头几天传说周为邦要打孔垄，团防听到这些消息，风声鹤唳，一日三惊。这就是当时在鄂东地区广为流传的：“死周为邦，吓跑活团防……”祖父牺牲后两个多月的一九二八年农历七月二十二日，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方才出生，为了纪念祖父，胡致民为我的父亲取名继承，意即继承父亲遗志。胡宗铎也送赤金金匾一块，并亲笔题字“幸哉有子。”
祖父牺牲后，贫苦大众十分怀念祖父，有人编了一首民谣《我亲爱的周为邦》，用以纪念我的祖父，这首民谣在蕲、黄、广民间广为流唱：“我亲爱的周为邦，辞官不做，组织共产党。为工农谋解放！我亲爱的周为邦，黄广几县，组织共产党。为工农谋解放！我亲爱的周为邦，指挥军事，监督黄广。为工农谋解放！我亲爱的周为邦，呜呼哀哉，来尚飨！”
得知祖父牺牲，时任湘鄂西省委常委，鄂东南道委书记的吳致民写下一首挽联悼念：“同志同道同理想，君亡我在两阴阳。 鄂东万民同悲恸， 何乃国事折栋梁”。
祖父牺牲已经94年。亲爱的祖父，你是我心中永远的英雄！你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慷慨激昂，壮怀激烈。为了心中的理想，中华民族的复兴，你敢抛头颅洒热血，视死如归赴国难；你追求崇高的理想，生死置之度外，虽死犹荣；你始终不渝的信仰，高尚的品德，不怕牺牲的精神，唤醒和激励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完成先烈们的未竟事业。
亲爱的祖父，艰难困苦，玉尔于成。现在我可以告慰你在天之灵，当年你们为之奋斗的目标，建成理想的社会，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已经实现。习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庄严宣布，经过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持续奋斗，我们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在中华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正在意气风发向着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这是中国人民的伟大光荣！这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光荣！这是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光荣！

【作者简介】周重山，又名周仲山，毕业于湖北医学院，在黄梅从事医务工作多年，后调省残联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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