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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头泉边,逝去的电力城

2016-07-26 康小明 太原道


 

作者题记:这个题目中“逝去”二字,有两层含义:一是指我已经多年远离神头电厂这座我曾经把一腔热血洒到这里,昔日亚洲最大的电力城;一是指这座电力城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时代的发展,昔日的辉煌逐渐消逝,慢慢淡出了世人的视野。电力城可以消逝,但人的记忆不能消逝,何况那里留下了我的青春岁月,作为电力城培养出来的第一代文人,有责任把个人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记录下来,惟愿我的拙文能换个角度,为这座电力城的历史增添一鳞半甲。




 

19763月,披着满身尘土的我离开插队的农村,背着简单的行装,走进了山西朔县一个叫神头的地方,那里,正在建设一座据说是亚洲最大的火力发电城。一下火车,我就被惊呆了:这个巨大的平原,就像一张白纸,正被数以万计的建设者描绘着一幅巨大的图画:高大巍峨的厂房、高大入云的烟囱、高大雄浑的凉水塔已见雏形,许多楼房正在拔地而起,许多道路已经铺平,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施工场面和临时搭建的工棚,红旗遍地、标语满墙,号子声、口哨声此起彼伏,把我这个没见过现代工业文明的下乡知青看得热血沸腾。

 

远赴河北邢台实习

 

神头电厂是在我省、我国严重缺电的历史背景下开工建设的,总装机容量130万千瓦,建成后,40%的电量供应山西,60%的电量供应京津唐地区。这里地势平坦、开阔,平朔露天煤炭资源丰富,而且还有泉水成群的神头海,可同崂山、晋祠的泉水媲美。


神头泉


电厂工程建设期间,电厂的大批生产准备人员也陆续进厂了。电厂的人员来自四面八方,学徒工全部是雁北地区下乡知青,其中包括许多北京知青,有原北京市委书记李锡铭的女儿等。生产骨干主要依靠太原电力学校的中专毕业生和大同电厂和太原一电厂的支援人员。另外还有少量的复员军人、工农兵大学生和从雁北地区各县抽调来的干部。全厂约3000多人。

那时,新进厂人员的居住生活条件很差,虽然单身宿舍楼建的很多,但是能住的却很少,都是未完工的半截工程。我和大批员工在一些没有门窗的毛坯房凑合住着,大家都没有怨言,因为那个年代实行的是先生产后生活的建设方针,大庆人“干打垒”精神支撑着我们。当厂领导给前来视察的中央领导余秋里汇报职工的各种困难时,余秋里打断厂领导的汇报,插话说,这里比当年的延安强多了,要发扬延安精神嘛!过了不久,新进人员就陆续被派到外地同类型电厂实习,我也被派到河北邢台150电厂实习,实习期为一年。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出山西,又是第一次到电厂上班,心里十分兴奋。邢台电厂位于市郊,负责给整个邢台市供电供热,安装210万千瓦机组。因为战备保密的原因,起名为150电厂,通讯的信封上写着河北邢台150信箱。到了电厂后,我们100多人集体住在一个废弃砖窑的上面盖的两排平房里。我被分到化学车间检修班实习,整天跟着师傅们在充满刺鼻的硫酸味的化学车间里转来转去,检修树脂罐、修水泵法兰盘、更换盘条、焊接塑料管道等。我记得班长是个南方人,个子不高,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班里十几个人,有老的中年的年轻的,大家对我都很热情。班里还有一个厂部的蹲点干部姓秦,虽然他是干部,可是和工人一样,整天是满身油污,没有一点特殊待遇。河北的夏天特别热,车间里温度很高。所以下午四点多以后人们才来上班。班里的防暑降温措施是到厂里领取自制的汽水,整箱整箱随便喝。在邢台电厂,让我最兴奋的一件事是吃细粮多了。在山西时是按35%比例供应细粮,而河北是产麦区,细粮是按65%供应,在食堂里我可以用细粮票买馒头大米。到了星期天,我们几个人相随,到邢台市里玩耍,主要是一件事:吃天津狗不理包子。那种包子一咬一嘴油,感觉特别好吃。那时我们没有工资,只有每月实习补贴十几元。邢台市很小,玩腻了之后,我就带领刘继成、李成有、粱江等几名一起实习的工友,从电厂附近的康庄火车站偷偷爬上货车,向南一直到邯郸甚至河南安阳玩耍。从小我就记得那个古典成语:邯郸学步。真的到了邯郸,我才深刻地体会到这里的文化底蕴,尤其是邯山公园,让我留恋忘返。邯郸不仅是历史文化名城,也是红色之城。坐落在那里的晋冀鲁豫烈士陵园规模很大,肃穆庄严,许多抗战名将被安置在那里。在去河南安阳的货车上,路过一个黄粱梦车站,我想可能黄粱美梦的成语就是出自此处吧。

1976728日,河北唐山大地震波及同一个省的邢台。那时信息很闭塞,我们对这场地震的伤害并不清楚,只听说神头电厂派去河北唐山电厂实习的员工死了几十个人。历史上邢台曾遭到过大地震,所以当地人对地震充满了恐慌感,加上实行本省自救,邢台抗震的气氛很浓。不知道害怕的我从不去地震棚睡觉,倒是帮助班里师傅们搭建了各家各户的抗震棚。后来大批的伤员和孤儿沿着火车线被输送到邢台,医院里住满了伤病员,建起了许多孤儿院,我也参加了捐款捐衣服的队伍。我记得我把自己的一件从没穿过的新衣服毫不犹豫地捐了出来,也献了几次血,参加了志愿者队伍,去了几次孤儿院。

在邢台电厂实习,我给师傅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可是我却做过两件至今任何人不知道的事情。先是冒冒失失犯错误,后是冷冷静静处理,化险为夷,前后过程很矛盾,至今想起来也感觉奇怪。第一件是:电厂的凉水塔夏天水温是热的,不严格限制人们游泳,只是在危险区出水口有标志。我几乎是每晚下班后就跳进去游几个来回。有一次,我跳下后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一直把自己往下拽,到水底睁开眼一看,原来是我错游到了排水口,奇怪的是我当时一点也不害怕,憋住气一点点踩水,慢慢离开了排水口。爬上岸,我换了一个远离排水口的位置,心里想,越是这样越要锻炼,然后又一个猛子扎下去,下去后才感觉全身无力,知道自己再没劲锻炼了,只好爬上岸回了宿舍。后来才听说,那个排水口每年都有把人吸进去出不来的事故,我顿时感到后怕。第二件是:有一天我在检修班里用汽油清洗螺丝,师傅们都下班走了,我看着清洗剩下的一盆汽油,突然想点着汽油玩玩。为了保险,我把油盆端到楼道里,然后划了一根火柴,结果汽油越着越大,浓烟顺着墙根爬上了墙壁,眼看就要点燃上面的电线,我顿时紧张起来,但是心里记着汽油不能用水浇,只能用沙土隔绝空气,然后就跑出楼外,用簸檱铲了一堆沙土,才把火压灭。看着墙上被烟熏黑的一股黑印,我怕师傅们明天上班看见指责我。一连用了几个小时才把墙壁上的印痕刮得看不出来。事后我想,真是无知无畏,我差点成了纵火犯,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

 

回厂检修设备

 

19773月,在外实习一年后,我们回到了神头电厂,准备迎接7月第一台10万千瓦机组投产发电,我被分到了厂里的辅助车间化学车间做检修工,算是比较好的工种。那时人们都不想当运行工,觉得要上夜班,没技术,能到检修岗位是件很荣耀的事情。化学检修班共十几个人,班长是原先列车电站的一名老师傅,叫杜郁芬,瘦高个子。还有一名老工人是大同电厂调来的刘师傅,其余都是像我一样的新手。客观地说,这个检修班的技术力量远不如我实习的邢台电厂化学检修班,杜师傅、刘师傅虽然工龄较长,但是杜师傅仅仅在列车电站工作过,那里的机组容量很小,倒是他的钳工技术尤其是板金技术很好,所以我们都学会了做一些板金活。大同电厂来的刘师傅是个复员军人,检修经验并不多。他家在农村,生活困难,时常泡病号请假。有一次,他拿来一张请假条,上面写着血压40/60。杜师傅只说了一句话:你爬到树脂罐上去检修一下,他爬上去再下来后,杜师傅劈头盖脸把他臭骂一通,“你日哄谁呢?血压那么低你还能爬那么高?早就头晕死了”。那时食堂的大锅饭不好吃,有时也吃不饱。我们上班就利用杜师傅教会的钳工技术做私活,今天做个木头面案板,明天做个炒瓢,后天做个擀面杖,就连吃饭的小勺子也是用不锈钢打的,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手那么巧,做出来的东西像模像样。当然自己做饭也是很简单的煮挂面、揪片汤。半夜吃饭也是我们一件很开心的事。食堂每天四餐饭,半夜一点那一餐是给下夜班的运行工人准备的,稍微好吃些,我们经常是睡到半夜起来去食堂吃饭。朔县是雁北地区的大风口,每年有几个月风沙很大,经常是刮得天昏地暗,食堂经常是白天开着灯卖饭,

每到周末,我们几个家住在大同市雁北大院的男女青工就结伴回家,由于我们每月只有20多元的收入,所以坐火车总是逃票。虽然电厂规划的蓝图上有许多体育娱乐设施,但是那只是规划,建设速度很慢,仅有的几片塑胶网球场,是给来厂援建的几十个外籍专家准备的,我们只能在场外看看。我们的单身生活是枯燥的,精力旺盛的我们只好找自己的娱乐方式了。有一次,我无意发现附近的农村冬季浇地,地里冻了很大面积的冰,像个天然滑冰场,于是我约了爱好滑冰的同事粱江,经常去那里滑冰,有时甚至可以滑到十几里以外的村庄去。夏天,我们就结伴到附近的神头海游泳。那时,我结识了一个青工叫王建祖。王建祖是大同知青,父母是大同著名的军工企业428厂(生产火车头的工厂)的技术专家。在我眼里他是个很另类的人,他身体健壮,不爱说话,整天一副很严肃的样子,一般不和其他青工在一起嬉戏。每天早晨,别人都在睡懒觉,他却起来沿着厂区长跑,天天如此。夏天,他坚持去神头海游泳,甚至甘当义务救护,不仅救了许多人,还先后捞起几个游泳淹死的人,时有一些感谢信送到厂里,贴在墙上。由于我俩说话投机,家都在大同,所以走得近些。他告诉我,他的志向是去北京体育学院读书。业余时间,他总是抱着高中数理化课本复习。19779月,国家恢复高考,他报考北京体育学院没被录取,直到第二年却接到省委党校大学班的通知,他只好带着遗憾离开了神头电厂。四年大学生活后,他毕业分到雁北地委宣传部理论科,也就是我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单位。到了地委宣传部后,他先后给我来过几封信,希望我帮助他和宣传部的现任领导说说他的婚房问题,我一口答应帮助他说说。可是没想到,有一天地委宣传部的熟人给我打来电话,通知我说,王建组因为和未婚妻发生矛盾,在大同市撞火车自杀了,我感到如晴天霹雳:好好的一个人,才20多岁,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地委宣传部的熟人告诉我,公安去现场勘察时,在他身上找到了我给他写的一封信,内容是安慰他房子会尽快解决的。知道我是他的朋友,所以就委托地委宣传部通知了我。听说现场很惨烈,他是一头飞撞到疾驶的火车头上,脑袋都被撞到胸腔里去了。我难受了很多天,后来听说他的未婚妻终生未嫁。因为他在电厂工作的时间很短暂,许多年过去了,电厂的大部分人已经不记得王建祖这个名字了,可是我一直还记得他。我有时在想,父亲造火车头,儿子却一头撞死在火车头上,这里有什么内在的关系吗?

 

学习马列理论

 

我出生在一个报人之家,从小就喜欢写作,当一名记者是我的理想。在化学检修班工作一年后,19783月,厂里的各个科室开始组建,我很顺利地调入厂政治处宣传科,担任电厂成立以来第一任新闻干事,从此走上新闻写作的道路。在我的成长道路上,我不能忘记电厂一把手、省电力局副局长兼电厂党委书记、厂长粱永栋对我的关怀。那时,神头电厂党的关系在雁北地委,粱书记时常去地委开会办事,加上他身体不太好,考虑我父亲在地委工作,我比较熟悉那里,所以每次出行去地委都是我随行,我成了他的兼职秘书。去地委后,联系小招待所,联系会见领导汇报工作等事项,都是由我来操办。粱书记是个党性非常强的老干部,我在他身边的短暂工作受益匪浅。19787月,粱书记把我叫到他宿舍,告诉我说,送你去地委党校学习理论一年吧。他还把他书架上的一套马列选集四本签名送给我,希望我在那里好好武装头脑。19787月,我和电厂建设指挥部政治处的张国成(后来成为神头二电厂党委书记、上海某电厂党委书记)一起到了位于大同县落阵营的地委党校,在理论干部学习班开始学习马列理论。

落阵营党校的前身是雁北地区劳改农场,曾经关押上千名劳改犯。党校四周高墙电网,我们住的学员宿舍门上还留有过去给犯人送饭的小窗口。学员主要来自雁北各县委宣传部的理论教员,也有一些是公社干部,二十几个女学员基本上是公社妇联主任,还有一些是地委所辖的国有企业政工人员。这是我第一近距离接触这么多公社女干部,她们朴实憨厚,充满了农民气息,都是农村的劳动模范、女强人,都是先劳动后来成为脱产干部的。看着她们常常让我想起大寨铁姑娘。我们一周上课几天,由地委宣传部的理论教员和党校教员授课。我记得地委宣传部理论教员丰子富给我们讲授费尔巴哈理论,他深入浅出,把枯燥的理论讲的很活,但是下课后他问我们听得怎么样,我们就戏言:听得迷离马哈。后来丰子富先后担任朔州市委副书记和人大副主任。一年时间,我们主要是研读马列原著,我从父亲那里找了许多学习参考书籍,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马列原著,第一次接触《资本论》,也是我理论上的第一次飞跃。

党校有几百亩小麦地,全部由学员自己种地,所以,劳动课也是我们的一项主要内容。虽然我在农村劳动过,但这是我第一次割麦子,一天下来腰酸腿疼。劳动中以组为单位,开展劳动竞赛。有一个学员是朔县某厂的武装部长,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却因为割麦子扭了脖子,又被校医用力扳坏,结果送进大同市的医院住院,出院后又回家歇了很久,说是神经系统损伤的问题。学员每周集体包一次饺子,各组包各组的,各自负责下锅煮,餐厅吃饭的大餐桌就是面案板,煮饺子的锅很大很大。我就是那时学会了擀饺子皮。本组里印象深的两个同学,一个是应县县委组织部干事马良,一个是阳高县王官屯公社书记马绍武。马良学识渊博,对历史典故随手拈来,他后来成为县文物局局长,写了很多关于宣传应县木塔的小册子。马邵武体重200多斤,走路气喘吁吁,有熟悉他的同学私下里告诉我,他因为太胖,先后娶了两个老婆都跑了,后来又找了个小巧玲珑的女子却过下来了。虽然长得一副官相,却没有一点架子,是个非常好的人,和我相处的关系很好。假期中他邀请我去他所在的王官屯公社,那里出产有名的大杏子。那时的公社干部住房并不大。夜里,我和他睡在一铺炕上,他嘱咐我先睡,怕他的呼噜影响我,可是没等我先睡着,他的呼噜声已经响起,吵得我一夜没睡,真不知道他夫人是怎么忍受的。

 

宣传部门历练

 

19797月,我从地委党校回到厂里,开始了我的新闻写作生涯。那时,粱永栋书记因为身体缘故,已经调回省电力局工作,但是仍然兼任厂党委书记。省电力局新派来主持党委工作的张志怀、厂长张宝林,都是山东人,豪爽义气,敢做敢为,我对他们充满了敬重之情。由于厂里投产不久,国产设备质量问题或者基建安装问题或者电厂人员操作技术不熟练等原因,事故不断、时常停机,经常能听到排气阀放气的巨大噪音。他们俩是临危受命,每天忙得焦头烂额。那时厂里的职工队伍不团结,所谓的雁北派、大同派和太原派时常发生内耗,也影响了安全生产。为此,厂党委和厂部做了大量的调和工作,最终把人心拧到了一起,新机稳定工作取得了极大的成就,安全记录日新月异。


神头,电力城


我一个人住在行政办公楼宣传科的一间办公室里,这里成了我的单人宿舍,没有和许多人一样挤在集体宿舍里。我记得我写的第一篇处女作是几百字介绍神头电厂的概况,发表在雁北报上。看着自己第一次发表在报纸上篇幅不大的稿子,兴奋的心情无以言表。由于极左思潮的长期影响,电厂的各项工作受到很大束缚。党的三中全会后,厂党委及时组织了真理标准的大讨论,对解放思想促进工作产生极大作用。1979103日,我在山西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一篇长篇消息,题目是《神头电厂领导干部联系实际谈体会——补好真理标准讨论课很有必要》,这是全省企业最早开展真理标准讨论的报道之一,在省内引起一定反响,我的工作也受到厂党委的表扬。党委副书记张志怀去地委汇报工作时,地委书记薛风霄对他说,我看到报纸了,神头电厂的工作,对雁北地区的工作是个很大的推动。197910月,省电视台雁北记者站董育中到电厂采访安全生产,我全程陪同并且写了解说词,后来该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这是建厂几年中央电视台第一次宣传神头电厂的成绩,全厂职工受到了很大鼓舞。19816月,我和山西日报记者冯勤学合作,写出了我的第一篇长篇通讯,在山西日报发表,题目是《众志成城筑明珠——来自神头电厂的报告》,和专业记者的合作,使我的写作水平有了一次飞跃。1981年,我根据电厂陶舒夫妇的爱情故事,写出了自己的第一篇报告文学,题目为《濡沫人生》,发表在中国水电出版社的报告文学集中,从此,我对文学写作开始产生兴趣,而不仅仅是写作新闻稿件。当然,自己的写作中也是有失误的,在一篇表扬电厂抢修的报道中,无意中贬低了电建二公司的安装质量,受到电建领导的兴师问罪,幸亏电厂领导替我解围圆场,此事才作罢。

在神头电厂工作期间,我很幸运地遇到几位好领导,他们都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我似乎成了厂里的幸运儿,厂长张宝林工作那么忙,还亲自出面帮我解决一些生活问题。张志怀书记更是一位宅心仁厚的好人,我对他们的感激之情深深藏在心底深处,虽然他们现在年事已高,我衷心祝福他们颐养天年,健康长寿。我工作的小环境是个很和谐的团体。科长冀文明是我的祖籍保德县老乡,是个军转干部,他常常一边写稿一边抽烟一边咳嗽,写的文章总是洋洋万言、一气呵成。给干部们上理论课也是滔滔不绝,人们送他外号“冀克思”。后来他被检查出喉癌,人们还戏言:党委的喉舌病了,这下冀克思完了,没想到做了手术后,他一直坚持工作了很多年,并且撰写出版了一本书《我用哲学思想战胜癌症》。宣传科的赵光武是从我父亲原单位山西日报美术组调来的,是电厂唯一的画家,他是广西壮族人,电厂的巨幅广告画都出自他的手。陈应辉是四川人,也是从我的祖籍保德县天桥水电站调来的。我和他临别时,他把自己保存了几十年的集邮册全部送给了我,后来他调到一所大学当了教授。广播员齐彩霞家在大同,她有事请假,我就替她放广播,有时也念念车间稿件,我播音完后,有人告诉我:你的播音像台湾台的声音、软绵绵的。后来的广播员任燕是个很美丽的姑娘,心地善良、淳朴,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1981年,山西日报驻雁北记者站调我去当记者,可是申报到山西日报社,却遭到父亲的反对,父亲不想被人说闲话,我没实现自己的专职记者梦。

那时,电厂的工作生活环境是比较艰苦的,但是并不能挡住青工们萌生出的惆怅又温馨的爱情,许多人开始结对开小灶了。在我的成长道路上,由于性格上的弱点,遇成功则喜悦,遇挫折则沮丧,没有在神头长期工作生活的任何思想准备,对恋爱婚姻感情问题更是患得患失。特别是第一次恋爱受挫,更是让我感觉心灰意冷。父亲曾经给我写了一封信,送了我八个字:“得意淡然,失意泰然”,这八个字的内涵是我用了很久才体会到。


▲ 一位神头子弟对电力城的记忆,爱从这里开始制作


 

神头,逝去的电力城

 

神头电厂真正发生巨变,是在我调离之后。1982底年张志怀书记调离,我随着他调回了太原他所在的单位,从此,我告别了神头电厂,告别了电力城。由于种种原因,后来我回去的次数很少,记得有一次是我作为中国电力报记者,采访万里,李鹏副总理到神头电厂视察活动,走在中央领导的后面,看着夹道欢迎中央领导的电厂职工,我的心情很复杂。虽然我离开了神头电厂,但是毕竟对电厂的变化还是很了解。1987年底,电厂135万千瓦机组全部投产,后来,神头二电厂共计200万千瓦机组也相继投产发电,神头成为名副其实的亚洲第一大电力城。那时候,神头的职工都很骄傲和自豪,收入高,福利待遇好,让朔州市当地人很羡慕。厂里有自己的报纸、电视台,有自己的学校、医院,有全部由艺术院校毕业生组成的庞大的文工团,经常出访全国各地甚至国外巡回演出。姜昆、陈佩斯、杨丽萍等许多知名艺术家都到过神头电厂俱乐部献艺,一度时期,电厂由武警部队站岗保卫。因为给首都送电,北京市领导每年要到厂里慰问。许多中央主要领导江泽民、李鹏、赵紫阳、万里等先后视察神头电厂。神头电厂不仅为山西、也为全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由于电厂安装四台捷克机组,常年有几十名捷克专家驻厂帮助工作。1989103日,山西省人民政府正式命名为中捷友谊电厂,全国政协副主席钱正英等中央部委领导,山西省领导以及捷克驻华大使萨乌尔等参加了隆重的挂牌仪式。虽然我早就离开了神头电厂,但是也时时为自己曾经是一名电厂员工感到自豪。

多少年过去了,由于管理体制的变化,神头电厂和电网分家了。神头电厂的老友王利生每次来访,我总要详细打听电厂的情况。由于煤价上扬,而上网电价偏低,电厂效益一直不好。加上机组受国家上大压小政策的影响,所有机组已经寿终正寝,人员调的调、退的退、去世的去世,在全国工业企业中闻名的神头电厂艺术团也解散多年,就连当地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老电厂的职工,我听了这些消息心中充满了惆怅。昔日亚洲最大的电力城,现在只剩下神头二电厂200万千瓦机组在正常发电,老电厂的机组已经全部关停。


▲ 神头,曾经亚洲最大的电力城,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本组照片由山大支教拍摄


▲ 这就是曾经点亮北京的神头电厂,光芒不在,印象尚存


▲ 曾经精致的雕塑小品,如今已经落满与尘土与荒草为伍


▲ 神头旧址的新主人


神头一电厂,逝去的辉煌


给我带来的唯一好消息是:新厂址已选到平鲁山上,两台新建的60万千万机组已经投产发电,据说后面还有两台100万千瓦机组待安装。虽然位于平鲁境内,厂名中仍然有“神头”二字。神头这颗塞北明珠,依然释放着夺目的光彩。

我国电力建设的日新月异,大电厂的纷纷崛起,让神头亚洲第一电力城已经成为历史,但它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起点,也让我经历了我国电力发展的一个特殊阶段。时光飞逝,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经常怀念那里的人们,怀念神头海,总能想起许多往事。我以为神头电厂没有消亡,电力城没有消亡,它始终活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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