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平安夜：玛利亚之耻（4）
“圣诞节是一个平安的时刻，全家人齐听颂歌，交换礼物。而圣诞节讲的是一个可爱的婴儿降生在马槽里的美丽故事。——噢？真的吗？”
本系列往期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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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利亚在将临期和圣诞节故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因为她太受尊敬了，这让我在写到她时多少有些犹豫。曾经主要是罗马天主教和东方正教尊崇万福圣母，如今一些新教的圈子也对她感兴趣起来。在路加福音1章，我们不光可以看到她的敬虔和童贞，还有她在愿意做主的器皿孕育基督时表现的顺从和谦卑也令人震惊。看到神在这个年轻女性身上所做的奇妙大工，是何等让人敬畏和感恩啊。
然而，我们却往往忽略了路加福音1:26-38是圣经中最可悲的一个故事。假如你能想到玛利亚这惊人的顺从带来的结果，假如你把自己代入到这个角色，想想在当时的文化处境下会遭遇的事情，就会不禁悲从中来。
公元一世纪处于“荣誉-羞耻文化”的阶段，虽然这种文化类型是古已有之。即便在21世纪，它的根芽仍蔓延在传统的中东地区。例如我们从新闻上看到一些穆斯林国家极端的刑罚，只有用其文化中根植的荣誉-羞耻文化才解释得通。
我不是要把这个文化的全部特质梳理一遍，但是看看它怎么影响家庭生活是必要的。家庭的面子高于一切，一个一世纪的家庭能为了保住荣誉和名声做出任何事情。任何给家里人抹黑或羞耻的事情都要立刻解决，毫不迟疑。
一个可能让家族蒙羞的事情和性有关。创世纪34章提到了示剑（一个外邦的部族首领）强行拉住了雅各和利亚的女儿底拿，并与她行淫。许多学者认为这里的“行淫”本质上是强奸，但示剑不光是强奸了底拿，他还“强奸”了雅各一家的荣誉。因此雅各的儿子们“人人忿恨，十分恼怒；因示剑在以色列家做了丑事”（创世纪34:7）。
虽然在打破当时社会对性的禁忌后，示剑表达出愿意娶底拿的意思；他父亲哈抹也出来见雅各，要和他商议彼此结亲的事，甚至说任由雅各开聘金和礼物，只要他同意把底拿嫁给示剑，多少礼金他们都会照给；雅各的儿子还是忍不下这口气，设计把这些人都杀了。
过程我们也都知道了：雅各的儿子用诡诈的话欺骗他们，说他们不能把妹子给没有受割礼的人为妻，因为那是他们的羞辱（创世纪34）。对方欣然同意受割礼的条件，而在他们伤口仍疼痛的第三天，底拿的两个亲哥哥西缅和利未，各拿刀剑，在众人都想不到的时候去到城中把一切男丁都杀了，并掳掠了那城，带走了一切货财、孩子、妇女。由此，他们恢复了自家的荣誉。
在21世纪的世俗西方文化中，婚外性行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大量的年轻单身女性诞下非婚生子——有时是同居的结果，有时只是随意一夜情的产物。我们不再因为这些数据而震惊，也不怎么觉得这些事情很羞耻了。
但玛利亚是公元一世纪的人，那时候婚外性行为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管你是被强迫的，还是两厢情愿的，都是社群的丑闻和家族的耻辱。在玛利亚被天使加百利造访后，圣灵感孕了她。这个消息早晚她都要说出来的，让我们来想象一下她怎么给爸妈说这件事吧。
“妈，我怀孕了。”
“啥？！！！你没出过门啊。怎么可能？告诉我们，谁是孩子的爹？”
“是神。”
“什么意思？你胡说啥？你再说一次，谁是娃的爹？”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天使过来告诉我，我会怀孕并生下‘至高者的儿子’。他说圣灵会临到我身上。”
“别闹了，玛利亚。这不过是个梦罢了。说吧，你是不是哪天偷偷溜出去和你的未婚夫约瑟在一起了？”
“没有！不是约瑟！他和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是神的作为！”
“玛利亚啊，你咋能这样对我们呢？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却这样给我们家丢脸？你让隔壁邻居怎么想？你让亲戚朋友怎么想？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你咋能这样呢真是没法活人了呜呜呜呜~~~~(>_<)~~~~”
从马太福音1章我们就能清楚看到这对于玛利亚的家庭来说是件丑闻，因为最终约瑟也知道了怀孕的事情。可能是玛利亚的父母去询问了他到底怎么一回事，而他却一口否认与此事有关。但对约瑟来说，情况确实变得棘手了起来，如果他不声不响继续结婚，那就等于承认他就是孩子的父亲，那他也陷入那未婚先孕的羞耻之中了。如果要保全面子，他就应该解除和玛利亚的婚约。
他诚然决定这样做了，唯一的问题是，是悄悄地离婚呢还是“明明地羞辱她”呢（马太福音1:19），毕竟公开声明的话对他自己是保全颜面的最好方法。正在思想的时候，“主的使者”直接打断了他。在梦里，天使向约瑟显现并证实玛利亚的话，约瑟由此被说服并决定娶她（太1:20-21）。
然后我们读到了一些很了不得的内容：“约瑟醒了，起来，就遵着主使者的吩咐把妻子娶过来”（太1:24）。这并不是说他当天就和玛利亚结了婚。在路加福音2章，我们可以看到在他俩去往伯利恒的时候，玛利亚还不过是“所聘的妻”（路2:5）。这说明约瑟和玛利亚虽然还没有成婚却已经住在一起了。马太福音1:25特意提到他们并没有同房，也就是说保持着非婚状态，直到耶稣降生之后。
未婚同居——一男一女没有正式受到家族的认定就住在一起——简直是古代世界闻所未闻的西洋景了。但为什么玛利亚不和她爸妈住在一起呢，那不是每个正派的女孩子在婚前住的地方吗？容我直言，我认为玛利亚已经被她家扫地出门了。她的家族无法接受这种奇耻大辱，她父母也不愿忍受她继续呆在家里败坏名声。真是糟糕啊。
在最近出版的一本书里，作者Matthew J. Marohl提到了一种更可怕的场景。因为我们知道，在当今的保守中东地区，婚前守贞是很重要的（要命的那种重要），如果有人胆敢越雷池一步，那基本就等死吧，而这种死叫做“荣誉谋杀”，更重要的是，在这些文化中这是合法的行为，不会受到制裁。Marhol收集了很多证据，来论证即便是一世纪的希腊-罗马和犹太世界，荣誉谋杀也是一个被广泛讨论和偶有实施的事件。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父母发现了她怀孕的事情，玛利亚才不得不赶紧从家中逃离以保住性命呢？我不会打包票说一定是这原因，但这个可能性在当时处境中不是毫无可能的。
玛利亚不可能再住在父母的家里了，在随后的圣经故事之中也多少提到了理由，那一段是我们在圣诞节期经常一读而过不予深思的故事，我们根本没有想过它如何和当时更大的历史背景的联系。那就是路加福音1:39-45，记载了玛利亚去访问伊利莎白的事。我们可能从来没有想过，从拿撒勒到“犹大（山地）的一座城”有多远，答案是将近128公里，而且没有任何记载说有人和玛利亚同行。当然，她可能是跟着一个商队的人一起走，但她决不是由家里人送去的。
为什么一个单身女性要独自走那么远的路？因为她必须到别的地方，也因为她知道，这世界上可能所有人都不理解，但伊利莎白一定能懂她的处境。毕竟伊利莎白的丈夫撒加利亚，也是在前不久见到一个天使的显现，那个天使也向他们预言了一个奇妙的降生。现在，已经年纪老迈不能生育的伊利莎白怀上了孕，她想必会接受童贞女玛利亚，也会相信她所说的。事实上，这可能也是天使加百列特地告诉玛利亚说伊利莎白有孕六个月的原因（路加福音1:36）。注意，玛利亚是“急忙”地赶去，和伊利莎白同住约三个月，直到后者的产期到了（路1:56）。
那么，在此之后玛利亚又到哪里去了呢？毕竟她还有六个月才临盆呀。我认为，之前三个月时间约瑟正在那里纠结、思想、被天使说服、决定娶玛利亚，不论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羞辱。我认为，可能他主动去到撒加利亚的住处，来接玛利亚回拿撒勒。假如像我们前面所说，可能会发生荣誉谋杀的话，那约瑟还要担负起24小时寸步不离保护玛利亚的责任，以此来顺服“主使者的吩咐”（太1:24）。
后面约瑟带玛利亚去伯利恒的故事证实了我的观点。从拿撒勒到伯利恒大概有160公里的路，给一个健康的成年男子也至少得走6天才能到达。我经常会问已经生过孩子的妇女，“假如在生产的一周前，要你们走上6天上上下下又满是尘土的山路，你们觉得怎么样？”光是这个想法就常让她们气喘胆颤了。
可能玛利亚不需要走——比较在我们的圣诞节图画中她总是骑着一头驴驹嘛。于是我又问了那些妇女，“好吧，那换成骑驴呢？生产前一周，在山路上骑6天的驴？你们愿意吗？”可是骑驴毕竟不是坐凯迪拉克！那些妇女的惊骇一点不比让她们走路来的轻。简而言之，一个都不愿意。
假如你意识到玛利亚根本不用受罪跑大老远去伯利恒上报人口的话，就更感窒息了。在美国，每十年会有一次人口普查，为的是决定下一阶段的人口和社会政策。人口的数量对一个立宪共和国的政府划分行政区域也有重要的作用。
然而，在古代调查人口基本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征兵，君主想看看需要打仗的时候有多少适龄男性可为他所用（参考撒母耳记下24章）；还有一个就是为了收税，这样统治者就可以估算自己大概可以得到多少的税金来建造宫殿或做其他需要一掷千金的事情。玛利亚显而易见不是个男人，不是有效的劳动力，我也怀疑她有没有任何独立的收入。总而言之，她根本没理由为了登记户口去伯利恒。
我们手头经文对这段的解读是这样的：“约瑟也从加利利的拿撒勒城上犹太去，到了大卫的城，名叫伯利恒，因他本是大卫一族一家的人，要和他所聘之妻玛利亚一同报名上册。那时玛利亚的身孕已经重了”（路2:4-5）。听起来，约瑟和玛利亚两个人都必须去伯利恒登记。但我认为，这个句号应该点在另一个地方：“约瑟……因他本是大卫一族一家的人。他所聘之妻玛利亚和他同去，那时她的身孕已经重了。”修改后的经文重点强调的是玛利亚和约瑟的同行，而不是和他一起报名上册。可能有人会说，有些情况下确实夫妻双方都要去登记啊。但这也不适用于约瑟和玛利亚的情况，毕竟他们还没有正式结婚，不是合法的夫妻。
假如玛利亚不是非去伯利恒不可，那为什么她又要在驴背上颠簸个6天的山路和约瑟同行呢？首先，约瑟是肯定要去的，因为他是一个男性，也有木匠活的收入；其次，他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收留玛利亚。她自己的家庭显而易见已经不要她了，约瑟又是除了伊利莎白一家之外唯一相信她的人，作为未婚夫他也有责任去照料保护玛利亚。他们两个跋涉过加利利、撒玛利亚、犹大的漫漫尘土，赶向伯利恒的路上，玛利亚时常会停下来，因为她真的再也支撑不住、走不动下一步了，每当细思至此我就悲从中来。
当玛利亚对天使说：“我是主的使女，情愿照你的话成就在我身上”（路1:38）的时候，她有没有哪怕一点点想过她会遭遇的这些事情？可能想过一些吧。我们肯定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女孩子明明知道未婚先孕的羞耻命运，却还能因为在神面前蒙恩成为耶稣的母亲而欢呼雀跃。她一定不知道她会面对这么多的拒绝和鄙夷。
这让我想到使徒约翰所说的“他到自己的地方来，自己的人倒不接待他”（约翰福音1:11）。在这里，约翰很可能是想到了犹太人，而“他自己的人”拒绝他甚至在他出生前就开始了，而且不光拒绝了他，也曾拒绝了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在第六章我们会更进一步看看耶稣是怎么被大卫的家族给拒之门外的。
玛利亚的故事充满了辛酸和孤独。在她怀胎的十月里，只有两个人相信她的话。如今，我们提到玛利亚时总是在赞赏她的顺服：她心甘乐意为主所用，让主的话在她身上成就。但起初的时候，在拿撒勒——事件的第一现场，却没有一个赞赏之声。在那众叛亲离、人人侧目的九个月里，难道不会是充满委屈和泪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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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
作者/Verlyn D Verbrugge
出处/A Not-So-Silent Night
章节/ "Mary's Shame"
翻译/ 阿洗
图片来源/网络
哀恸的人有福了，他们必得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