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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道光年间北京朝阳区一次高档会所的缉毒行动

十年砍柴公号 文史砍柴 2019-10-01


清道光年间,皇帝派林则徐南下广东销禁鸦片,后引发了中英之间的鸦片战争。这是写进中学历史教科书中的事。


鸦片被贩卖到中国以后,引起白银急剧外流,官民吸食者众,带来一系列社会问题。道光帝为此忧心如焚。朝廷的高官无人说鸦片不该禁,只是有人主张严厉处置,即“严禁派”,如鸿胪寺卿黄爵滋上疏建议吸食鸦片者若一年内不能戒掉一律处死。更多的大员认为“吸食者论死”是太过于严酷,万万不可,主张徐徐图之,想办法堵塞鸦片来源。是为“弛禁派”。


林则徐属于“严禁派”,认为“必须重治吸食者为先”,他上道光帝的奏疏中两句有名的话流传至今。林则徐提醒皇帝若不及时禁止鸦片,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这句话对道光帝有强烈的刺激,但还不足以让其做出决断,采取霹雳手段来整治鸦片之毒。

 

道光帝这人并不昏庸,他爱财,勤俭,为政崇尚守成持稳,是个不折腾的皇帝。有一件事最终让道光帝下定决心,重用林则徐用非常手段禁烟。这事是发生在道光十八年(1838)九月的一件宗室大丑闻:庄亲王奕镈等多位宗室贵族和在旗高官在东郊一家“高档会所”里聚众吸食鸦片,被缉毒的官差捉拿。



据崇彝所著《道咸以来朝野杂记》载:


东便门外运河之滨,有灵官庙,实尼僧广真住持,时人呼为广姑子。于道光中叶,其庙中香火极盛,且地邻居二闸,夏季游人众多。


这灵官庙,实质上就是一家供人吃喝玩乐的高档会所,而住持广真,则是周旋于京师上流社会的交际花,或者曰高级老鸨。古代披着尼姑、道姑外衣的交际花很多,历朝皆有,正经人家总是告诫家中子弟和女眷远离三姑六婆。


广真招了一帮才貌双全的妓女,并提供赌博、吸鸦片等娱乐,引诱京师的贵族和官宦子弟入局,许多浮浪子弟乐在其中。广真以这些人为靠山,活动很是放肆。这些事当然有朝阳群众向有司反映,御史据此向道光帝密折参奏,道光帝命令五城御史派东城正指挥使王钰组织精干队伍,挑个时候端掉这个“黄赌毒”的老窝。


九月某日,正值广真的生辰,其结识的达官显贵这一日前来灵官庙祝寿,广真当然要好好招待,美女、赌局、大烟,应有尽有,管够。其中重量级的嘉宾有铁帽子亲王之一的庄亲王奕镈,照辈分他是道光帝的族侄。还有镇国公绵顺、辅国公溥喜等人。理藩院的郎中(司长)已经选任为副都统,即将上任,也闻讯前来拍王爷的马屁,其他一些在旗的部、院官员亦是簇拥着王爷、国公,一边吸食着鸦片,一边听着妓女弹琴唱曲,好不惬意。


王钰带领的“特警队”从天而降,奕镈等人吸食鸦片被抓了个现行,妈妈桑广真趁乱逃走,但天罗地网之下,能逃到哪里?最后也被抓捕归案。


道光帝得到案情报告后,大为震怒,爱新觉罗家族的子弟,而且地位这么高,已经如此深陷鸦片之毒中,这实在太触目惊心了。他批示重斥这些王公贵族“卑鄙无耻”,令宗人府严议。后经宗人府审理,奕镈被褫夺王爵,溥喜被革去公爵。广真则归刑部判罪发遣。就如今天官员犯事先交给纪委监察委查处,百姓犯事直接由公安拘捕。


这件事发生后没几天,九月二十三日,道光帝召林则徐进京,任命其为钦差大臣,去广东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禁烟运动。这个故事,被人编成北京传统说唱艺术单弦唱词《灵官庙》,在茶楼酒肆传唱。



灵官庙在哪里?崇彝文中说是二闸附近。二闸为庆丰闸的俗称,是东便门外通惠河上的一个水闸。由于通州比北京城的地势低,由大运河运来的粮食、货物再通过通惠河转运进城,必须分段设水闸,一级级蓄水,货船如爬楼梯一样往北京城行驶。


庆丰闸即二闸位于今天北京的CBD核心区,现有庆丰公园依托闸的遗址而建。公园在通惠河南岸,距离国贸步行一千米左右,与“中国尊”咫尺相望。东三环路从庆丰公园上面通过,将其分成东、西两部分。北京电视台就在庆丰闸的北岸。


广姑子在庆丰闸附近开高档会所,很有眼光。二闸距离北京城比较近,士民出城前来游玩比较方便,通惠河两岸遍载树木,风景绮丽,因此其他娱乐业也跟着兴盛起来。有清一代,是北京士民郊游的好去处。北京的儿歌唱道,“劳您驾,道您乏,赶明儿请您逛二闸。”曾有人作竹枝词盛赞二闸附近之风光:

 

乘舟二闸欲幽探,

食小鱼汤味亦甘。

最是望东楼上好,

桅樯烟雨似江南。

 

诗中说到的“望东楼”,是曹雪芹晚年和好友敦敏时常喝酒聊天的地方。曹雪芹去世后,敦敏一日与人登楼饮酒,触景生情,写下了《河干集饮题壁兼吊雪芹》:


花明两岸柳霏微,到眼风光春欲归。

逝去不留诗客杳,登楼空忆酒徒非。

河干万木飘残雪,村落千家带远晖。

凭吊无端频怅望,寒林萧寺暮鸦飞。

 

▲据说曹雪芹曾在这棵古槐树下休憩


这个暮春的一天,大约是敦敏写吊雪芹诗的时节,我来到庆丰公园。此地已非敦敏笔下的乡野风光,站在庆丰桥上,望见两岸高楼林立意欲刺破天穹,俯瞰河水从水坝泄下飞花溅玉,无法知晓哪里曾是灵官庙,哪里曾是望东楼,只有一株古槐还在,据说曹雪芹曾在下面休憩。“逝去不留诗客杳”一句说尽了古往今来陵谷变迁,人事代谢。


只是,二闸附近的会所大约比灵官庙高档得多,而朝阳群众,一如百八十年前那样警惕而有觉悟。


▲庆丰闸对中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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