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立扬丨我这样打开法理学
我这样打开法理学
文/
北京大学18级法律硕士 董立扬
一、法理学课堂的正确打开方式
多年以后,回首往事,我是还会想起2018年9月26号15:10开始的神奇的下午,我头一次坐在二教102的教室里,就在最后一排,开始了我的法理学的旅程。刚上课的时候还和大家盘算着下了课去哪吃饭,吃什么。上课了,我听着听着就不闲聊了,和旁边的同学说,不行,后面听课效果不好,我要坐在第一排。
所以我要说,坐在前排,坐在第一排,才是法理学课程的正确打开方式。那天我在第一排坐着,旁边坐着一位很可爱的本科北大哲学系的女同学。她很幸运的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她回答问题的时候课堂上气氛十分紧张,班里面非常安静,安静的好像大家都睡着了,于是整个世界就剩下了这位同学和强老师在对话。在对话的最后,我清楚的记得,老师说,你是哲学系的,你叫一位你本系的同学来回答我的问题。
她笑了笑,这一刻我感觉大家突然都活过来了,班上洋溢着十分欢快的吃瓜的气氛。我清楚的记得,她当时还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回头轻轻的喊道,黄北南。
于是英俊的北南兄就这样开始了他的法理学之旅。
为什么我说坐在前排才是法理学的正确打开方式呢?首先前排离老师很近,能最直观的欣赏老师的板书。强老师的板书很出名,有一节课我记得老师直接在黑板上画了一整张世界地图。当然更多的时候是随着逻辑的推演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的布满了整个黑板。凌老师用PPT也用板书,凌老师喜欢采用清新自然的PPT风格。
清新自然的ppt风格
其次就是坐在前排的代入感更好,坐在前排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身边的同学就被叫起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被叫起来回答问题,你吓的一身冷汗就不敢走神。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方便大家下课之后问问题,因为从我的经验来看,对法理学的热爱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之上。我深深地记得有一天下午五点下课大家围上来问问题,把整个儿讲台挤得满满当当,六点多了有的同学吃完晚饭回教室自习的时候,问问题的同学还在,老师也还在,还有同学拍照发朋友圈。我相信,在这一刻,我们都是见证者,更是参与者,我们用自己对法理学的热爱,一起在二教102这间神奇的教室见证了、参与到我们校园时光中为数不多的、日后可以拿来笑着回忆的高光时刻。
同学们向老师请教问题
再回看这些艰苦的没日没夜的读书、然后再写读书笔记的岁月,我清楚的知道,在法理学课堂上,不仅仅有在阅读大量的经典著作和听老师授课之后如醍醐灌顶一样的神奇的体验,更将收获一座法律人信仰的灯塔,它将在今后的岁月中指引我前进的方向。
二、知识、世道、人心与法理学
法理学这门课程教会我的,不仅是知识,更是知识背后的世道人心。老师将法理学分成四个方面,从最广阔的自然法到实证法到社会习俗风尚再到最普遍的自然地理。这是怎样的一种构建法学的努力?老师说学习法理学需要想象力。而想象力,也是法理学的打开方式之一。也许过去我会固执的以为法学更多的是一种工具理性,掌握了这一套工具就是掌握了一门高超的手艺,我可以成为“手艺人”养活自己。实际上,也许我缺少的就是这样一种想象力,一种敢于去构建一个宏观的理论的想象力——当然要具有想象力的前提,是具备知识。我始终忘不了,老师在第二节课上讲,只有掌握了知识才能对话,知识是对话的基础。我把那句话写在了笔记本里的扉页。那什么是知识呢?
到了期末看到柏拉图讲到知识和意见的区别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前前后后首位圆合的妙处,柏拉图早在几千年前就谈论过知识和意见的区别,知识面对的事物的本质,而意见对应事物的多样性,社会中纷繁复杂的论调之类的不一定是知识,舆论为了迎合大众或者领导大众,是意见的一种表现形式。柏拉图讲,知识和意见不一样,知识不是在剧场中用来取胜的观点,在读完《理想国》等书之后,我才知道“在剧场中用来取胜的观点”实际上是一种巴结大众的行为,或者说,是一种“媚俗”。真正的知识,必然和善联系在一起,必然和美德和个人灵魂中最好的那一面联系在一起。我知道意见不是知识,意见随着潮流摇摆,意见在我们生活中构成了实实在在的一部分,在学校之外,成为教育大众的一部分的内容。除了知识和意见之外,柏拉图还喜欢讲,“未经审查的人生不值过”,柏拉图在审查人生的什么方面,他用什么在审查,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故事,寒假放假回家,一位同学刚下火车,对接站的父母讲,“未经审查的人生不值得过”,他的父母在智慧的突如其来的光耀之下暂时选择性失语。
就拿我个人经历来讲,过去曾经自以为理解了这些伟大的智慧,现在想来也是十分可笑。唯有经历过一个阶段才能真正有所醒悟。我现在处于大学的校园里,我过去没有分清楚知识和意见的区别,我以为我只是受到大学的教育,现在想起来自己曾经受到社会上意见的影响有多么深,而且曾经一度将意见当知识。现在想来是我搞错了。
我现在知道对话的前提是知识,知识要与意见相分离,应该去追求的,是知识,或者不去把意见当作知识来媚俗大众。也许有一天,我真正的掌握了知识,也许这时我能从古典的善的世界进入霍布斯的美丽新世界——A Brave New World,可以拿起知识做武器,并且游刃有余的游走在霍布斯绝对意志的现实和柏拉图的理想国之中。另外不要忘记,做个正义的人——不是那种没有能力的正义的人——而是真正掌握了知识的正义的人。
凌斌老师在法理学课上
读了这些经典的著作,我选择对话的对象,将不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我会不自觉的萌发出和伟大的灵魂对话的冲动。这些伟大的灵魂关注的,就是政治秩序和世道人心。亨廷顿这样说托克维尔这样说柏拉图这样说。历史能告诉我们的,就是过去以往的经验,我们从经验中,知道在过去什么是可行的在今天什么是我们可以做到的。
我始终深深的记得马克斯·韦伯的一句话,“所有的历史经验都告诉我们,可能之事皆不可得,除非你执着的追求不可能的事”。这句话出自《学术与政治》,这句话以及后面那段韦伯写就的气势磅礴的呼告,我总是会不自觉的背出来。我知道如何欣赏这本书,我惊叹《学术与政治》背后流露出的,那种不服输的意志,那种献身于自己钟爱的事业的勇气。丘吉尔说,我所能奉献的,只有热血和辛劳,眼泪和汗水。这是意志的胜利(虽然李芬斯塔尔的《意志的胜利》——其实镜头还是拍的不错的,只是为纳粹做宣传,艺术成了她的工具——将这个词蒙上了一层阴影)。除了韦伯,我这学期还知道了施密特,刚开始有诸多误解,将他视作是纳粹国师并且对他的法学思维的三种模式嗤之以鼻,但是在真正理解到他的“空间革命”背后的含义时,这些独特的表达在我脑袋里不再是支离破碎的点,他们交织在一起构成我能听见的最真实的号召,在向我昭示着精神力量的伟大。
强世功老师在法理学课上
在读过的著作中,精神力量在新教伦理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不管施密特和马克斯韦伯所主张的新教伦理有多么不同,不管这个世界是否业已沉沦,作为渺小的个体的我始终相信精神力量的对人的指引的作用。当我从心灵秩序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切是那么的神奇且不可思议,那些难以理解的行为现在仿佛都在向我诉说这样做的动因。等等一切难以形容的感受,让我的心胸终于不再狭隘,使我能够更有信心的面对周围的环境。孟德斯鸠说气候可以影响人的德性,但是人反过来可以发挥气候的优势并且克服气候的弊端。麦金德讲地理和技术,讲民主的理想与现实,他们在讲人所处的环境,我知道环境从来不是重点,就像伟大故事开篇的环境描写,人们看到的是环境,真正应该关心的是环境背后,人的努力与抗争。
“同学们,知道什么是爱吗?”——强世功老师
三、找寻光的方向
柏拉图将无知的我们比做成洞穴里终不见天日的可怜虫们,而且那也去不了。我深深被他的比喻折服了,他说的没错,我过去是曾在洞穴之中的一个可怜虫,现在也还是。只是相比于过去,我更能看到光的方向,应该尽力让我的灵魂转向。我知道灵魂转向的技巧写在《理想国》,几千年来西方伟大的哲学家们在给柏拉图做注解。西方伟大古典哲学家们探寻人的心灵秩序,近代以来政治哲学家们探寻政治秩序,他们都将此岸和彼岸划为泾渭分明的应然性和可行性的两界,并且游刃于其间。而神奇的是哲学家却不一定是学习哲学的或者在大学中研究哲学的那群人。在我看来,人的心灵秩序这个话题既古老又新颖,终我一生,我都将学习这世道人心的正确打开方式。我是学习法律的,我是好古的,我喜欢历史,历史是真实存在的,在告诉我从哪来的同时,它分明无言的指明我将去往何方。历史背后虚无缥缈的心灵秩序可能需要我一直努力去用我的想象力洞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见到光,即便见不到光,也应该努力的让自己的灵魂朝向有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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