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某一天的诗人之死 | 王炜
仅仅反对,并不能彻底卸下一个西方也不需要的西方
所以,你还需要死人的家乡把你转交给一个没有西方的世界。
把分界时刻当作反葬礼?在今天,这最后一个另一天
只有这场彻底的颠倒。没有葬礼了。”
勒内·夏尔谈其晚期之作《溯洄》时曾说道:“溯洄并不意味着回到源头。这是错误的。是喷突,是回到源头未被延宕的食粮,是回到它的眼睛,上游,换言之最贫苦艰困的地区。”(张博译)。疫期数月,写新的诗文同时,也回顾过去写作中的意图与素材,常想起的是这首《未来某一天的诗人之死》。找出重看,在少数词句还可更简切处作调整。对于我,这首诗也显示着我曾经的“上游”和“艰困”。“灭点”初次作为“核心词语”,是在这首诗中。作为对话者的“语言重影”的声音,后来也用于我的另一首诗《最后一站》。
在《未来某一天的诗人之死》中,“语言重影”以但丁式的三行体说话,我称它为“全部语言的尾声”(见最后一节)。此外,“语言重影”也给我如同眼睛的感受。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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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一部讽刺作品中要大骂一切人,只留一节忧郁的内容。收尾时我还要声明我写这些都是徒劳无益的。假使这支笔变成了一根木棒,而新时代的主宰再来鼓上一把劲——它一定会写得更好些。”
朋友到来,你其实认不出他们。
为什么,他们就不是你的存在的零度呢?
为什么,自传就不是一场根本性的内战呢?
即便你卷入了中文的、从未结束的无产阶级大革命
好让你有机会‘大骂一切人’,
这种前现代想法,是否犹豫的唯物主义者最后的错觉?
在“走自己的路”的持久战中,如果死亡也未能免于
你想跻身于那家族相似的机智,好让你也显得像个新但丁
在这场自我普遍化的运动中,你和你这种人的失败
是否因为忘记了那仍未被理解的社会主义时间?
但你反复提倡的交叉时刻不可能实现。那破碎间断
刚刚降临就困于谎言的时间,那并非长河的时间,就是社会主义时间。
我的写作在这个国家是失败的”),这是一种在
直线距离中的无能。你敢于返回这直线距离吗?②
哪怕接受一次社会主义时间的反对,你就会成为另一个人,但你敢于动用这
致命的策略,成为一个社会主义诗人吗?你不会。
对跖人,让他留在那里吧。但你不能留在你的西南方,以那风云多变的
山地为证,又能对从你父辈开始的坏未来说明什么?
在梦境的能力灭亡之前,发动那些并不入睡
也并不等待醒来的部族,交换错觉,歌唱谜语之声?
你的半生并不充分于他空虚的三星期
只不过,他说错了,死人才有家乡。③
才是你的禁区祖国,是让你猝灭的知识
举个例子,还记得你写过的那块宇宙地板吗?④
你写了四遍,并非猝灭于语法而是猝灭于误解
使你成为另一个错漏百出的阿尔戈斯,
当你沿着它,走进没有牛顿的黑暗
你以为它的复眼在依次关闭吗?
对视的错觉,同时在你的眼中睁开。
但是,哪怕曾有那么一次,你写下了你所看到的吗?你没有。
对自己的委托。那仍在旋生旋灭的“世界广论”催促中,嘶鸣的
动力,才是你的家乡,但你回不去。你用不停息的傅科摆违反了
你害怕它停息。可是,只有当你的中国灭点关停它,才诞生了你的凯洛斯
它终将发生,但你不可能来得及
为了把你送还给那被你的起点想象
所压制的原点——阿尔戈斯的凝视。
成为对永恒空位的起义?
难道不应该离开你的中国深处,迎向灭点本身,并允许
把一个诗人分离为无数人喑哑的喘息?
满意吗?提到祖国是为了彻底奉承你。
读者自由停顿时间。可以反对这首诗。可以弃读或随便什么时间再继续,也可以等作者确实死后再读下半部分。
荒野歌谣,这崎岖的西方音乐
更可接收你未能涉足的、未来的波长吗?
是在躲闪什么,是为了一步到达那条冥河吗?
但你们没有冥河,你们从未跨过的社会主义时间,在你们背面奔腾。
仅仅反对,并不能彻底卸下一个西方也不需要的西方
所以,你还需要死人的家乡把你转交给一个没有西方的世界。
把分界时刻当作反葬礼?在今天,这最后一个另一天
只有这场彻底的颠倒。没有葬礼了。
谁歪曲,谁是关于死亡的中国特色意见爱好者
用哀悼表现过分的愚蠢。但愚蠢莫过于你们认为
你的朋友不需喝多,也能制造分裂。
葬礼是多么笼统啊!应接受他们才是葬礼的主人。
难道他们不就是你最后的人类世?
用被捕平衡了庸俗的泛自由派们。
而是有许多个苏格拉底,彼此饮下随谈话
同步产生的剧毒,那致死的剧毒:无知。
北京——贵州, 东北——西南
中原——高原,诗——散文,马克思——梦境。
遵守了不计后果的分歧。不论你,还是他们
你们的生命并不长久到恨意结束。
还原论揭露你吧。并非一个个咬牙切齿的自我,而是反扑的
社会主义时间,决定了你们是谁,以及你们的区别。正是这隐匿的潮汐
劳作于递减的滩涂,你们确实有何发展吗?
有谁行走在水面上,对你们招过手吗?
另一个人的生命坍缩中显示,帮助他们替换每一番致辞的主语。
好比人类的治丧委员会有个共同的主席,样子像贝克特
你沉默的嚎叫,已经在穷极思变的风格管理中耗尽。
但现在你有机会,重返嚎叫的湍流
他们刚好是失败的社会主义时间那咄咄逼人的综合,每一种
顽固到底的单向度,甚至弥补了所有人的缺乏被赞美。
需要他们道歉?他们才是你与你的燃烧之间
“可疑的第三方”。他们从未如此彳亍无语,仿佛在遵守
没有最后一根稻草——骆驼逃跑了!
穿过针眼的是坦克!坦克如约停下,然后隐去了。别嘲笑
否认坦克的存在断送了他们。别嘲笑
坦克迷的乌托邦。真的,褒扬他们吧。
爱与灭点。别再说,“有什么比爱更残暴”
一个孩子就可以反对你的全部怀疑。
爱未能安魂,而是你最后的动乱?
为什么即使她们是错的,你也未理解她们?
分离时刻,你找不到你的词。与其说她们忍受不了
你的灵魂,不如说她们忍受不了你的困难了。
才是光明磊落。别幻想你的畅所欲言
还可能是苏格拉底式的,才是光明磊落。
我记得你写过这些,在你26岁
现在我们来读读你的青年日记——
“趣味的庸俗性在于,没有能力允许那些不根据趣味来判断事物的时候存在,但不论在生活与思维活动中都布满这样的时刻。但是,就连趣味至上主义者也不能避免间断,在这些空白时刻,就用抱怨、用忿怒、用尖酸刻薄填充空白——对于那迫切需要标记和占有一切的趣味偏执狂而言的空白。那么,总在填充空白的趣味偏执狂实际上是最无趣味的人吗?好的趣味并不是饥饿一般不间断的,而是类似深呼吸,一如并非所有呼吸都是深呼吸。”
盲目挪动,把每个偏执狂当成你的终末智者,你同意他们
却从不相信他们。你没有朋友知道吗?
与你互为无意识的、毕生错觉的综合
一个你没有成为的你,被你边缘化了的你。
在你濒死的刹那并非一生回放,而是我
才是你的视觉残像。你死
与前人的共时性产生的重影,一如这三行体的旋转门
是文学的重影。我是你的追求的症状,现在,我康复了。
也许还会有一块灵魂版图,地图的反面
随我踏足空白而展开。送别我,不是希望
但你也彳亍着,你等待什么?
现在,你认出来了吗?
最终解雇,你已经得到过它的陪伴。
在进入没有语言的世界之前,再看一眼全部语言的尾声吧。
① 出自S·伯纳德特《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
② “所有这些记录都将证明,我的写作在这个国家是失败的”,出自罗兰·巴特《中国行日记》。
③ 罗兰·巴特《西南方向的光亮》:“只有童年才有家乡。”
④ 位于西藏羊八井的“宇宙线天文观测站”由科学家谭有恒等人于1990年创建,主要由800个“蜂箱”布成的阵列和一个面积近万平方米的“厂房”组成。在念青唐古拉主峰下的盆地中,分布在4万平米土地上的“蜂箱”群是一个有机组合的多点取样的闪烁探测器阵列,名叫ASγ。大“厂房”里则是世界上第一个地毯式广延大气簇射(EAS)探测阵列,由1848个4.3平方米的高阻平板室(RPC)紧密排列而成,于2006年夏季完成安装。
“比希摩斯的话语”关于诗艺/文学、思想史、亚细亚,不定期更新,希望持续呈现当代中文写作者的工作,也呈现一种文学传统和智识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