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梅玲子：过去的时光已经阵亡，怀旧的浪潮却在野蛮生长 | 读书记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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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推荐 :《怀旧的乌托邦》 齐格蒙特·鲍曼【著】 

你是否相信，一个人生命中那些重要而影响深远的改变，往往只会出现在世界上的某个交叉路口。

对于齐格蒙特·鲍曼来说，曾经亲历二战，一生颠沛流离，让他从市民到军人，从体制内到体制外，从实践者到思想大师，从意识形态的理论家到彻底的怀疑主义者。或者正因为曲折坎坷的经历，才让他每一次的驻足更像是在时代的交叉路口与未来使命的不期而遇。

作为曾获当代西方人文社会学者最高荣誉者，在鲍曼看来，“社会学思维是一种力量，一种抗固化的力量。”因此，他始终关注的是世界纷争中人类个体的生存境况。

他是“世界”的最佳阐释者，深谙被全球化操控的人类宿命，是潜藏矛盾和残酷本性的猛兽，又为人的现代性困境忧心忡忡，只能在别无选择的“陷阱”和“雷区”中探寻出路。

犹如夜航飞行，在茫茫迷雾中，鲍曼通过《怀旧的乌托邦》告诉民众，我们对世界的理解，来源于我们对世界做的一切。无论是失去尊严，在没有希望的煎熬中度日的巴勒斯坦人；还是生活在地球另一端的“幸福的美国人”；以及在中国经济狂奔中裹挟的普通百姓，同样面临着“生活被异化”不确定性。

关于真实世界的诠释，鲍曼洞悉：“无情的现代化进程把人际之间原有的传统纽带拆散，把原子化的个人连根拔起，推到汹涌的人潮中让他们自谋生路，任由他们就像困顿疲乏的孩子一样，在迷了路的十字路口痛哭流涕。”

以民族国家为主体的秩序在积极构建庞大的“现代社会机器”，反而成为人性被压抑的牢笼，越是迷茫，脆弱，寻求意义，就会产生“对过去的怀恋”，那个传说中的“乌托邦”——

由500年前的空想社会主义者托马斯·摩尔（Thomas Moore）提出，他认为，只有在一个由兼具智慧与美德的统治者领导下的坚固之地（如一个城邦或一个主权国家）上，人类才可能实现终极的幸福。

显然，这个构想已经被历史否定，但鲍曼在《怀旧的乌托邦》里，是对已经逝去世界的反思并试图寻求应对人类生活新经历的实践策略。

— 1 —

怀旧式消费的兴起

当“过去”成为可信者，回到过去似乎成为替代未来不确定性生活的出路。于是，怀旧带着往昔的体面和荣誉开始渗透到人们生活的各种层面，在世界范围掀起“逆托邦”的浪潮。

欧盟所进行的把国家整合提高到超国家层次的构建是为了寻回旧日时光，那么同样道理，在中国大肆造城运动中，老城、古镇、古村为了满足需求从历史尘埃中显现出来，在复建过程中被注以怀旧的标签，得以让人们在一个进步的时代还能领略千百年前人类创造的辉煌历史。

对文化遗产采取的“修旧如旧”“修旧如故”，例如上海的石库门、古长城等，或是在重建失去的家园或是弥补记忆空缺，而对于反思型的怀旧，如红色革命圣地、人类灾难纪念地，则是站在怀旧的“废墟”上反省而被嵌入象征性内涵。

这似乎也成为了关于什么是旅游的核心注解，那就是怀旧式消费，因为无论如何旅游都是一种摆脱现实生活，向往体验另一个地方带来的新奇与冒险。

于是近几年乡村旅游盛行，城市人回归乡村，不仅仅是为了感受田园牧歌的生活，也是“怀旧”再次发挥了作用，通过乡村老屋、生产工具、民俗风情、农家菜甚至乡道布局重新发现“集体性自我”，并在乡村时光中追溯往昔，缅怀祖辈，借着记忆中的星星点点串联起一片星空，闪烁着数个世纪以来的宝贵遗产，探明对身份的认同。

怀旧变成一种仪式，或是符号出现在人们生活之中，并成为可被感知的情感。在现实中，几乎每个人的微信里都有关于同学、同事、同乡、同族的若干个分组，它们以各种形式和目的存在构成了共同体，清晰的表达着个体特征。当人们遭遇危险和不确定性时，这些共同体带着怀旧的情感缓解人们的孤独、悲伤和焦虑。

在这个被全球化席卷的世界里，个体不仅遭受宏观世界的巨大冲击，社会关系、社会生活以异质性被拉扯，也同时面临着微观生活中包括心理和情感的挤压。

人们到底是现实中的观光客还是精神上的流浪汉，犹如“逆托邦”分出的两股潮水，基于历史和命运的选择，而最终殊途同归。

— 2 —

向昨天要未来

要理解作者从“未来往回走”的悖论逻辑，仅凭书中“回到过去式”的解读恐怕多是晦涩难懂，实际上，鲍曼思想跨越不同历史发展阶段，作为鲍曼的遗作，《怀旧的乌托邦》则是“流动的现代性”的深入思考。

鲍曼通过对经济、政治和文化三个层面的剖析，揭示了流动的现代性的结构基础。首先，资本具有逃逸性；其次政治具有撤退性；最后是多元的文化性。

随着经济全球化浪潮的席卷，资本脱离了民族国家的束缚，世界成为了资本家逐利瓜分资源，抢地盘而建立的商业帝国，全球大型的跨国利益集团在本国体制的支持下对欠发达地方的疯狂掠夺，造成贫穷的弱小国家难以复原的利益受损。

在美国的支持下，通过输送资金、技术、人才，在贫穷、地域争端不断的阿富汗兴修水坝，试图带领落后的游牧民族过上现代化生活。与此同时，其他大国也纷纷进驻这个干旱贫瘠的国家，一时间大坝林立，水坝的兴建带来的兴奋和繁荣犹如昙花一现，随即带来的生态问题让原本贫瘠的土地颗粒无收，生态系统、经济发展几乎崩溃。

然而，这还并非是阿富汗灾难的终结，在荒漠化的盐碱地却生长出了新的恶毒之花，这就是罂粟，它让阿富汗成为了全球黑市毒品的最大供货商。显然，交易收入养活了塔利班，最终也将美国脱拖入反恐战争的泥潭。

当现代化技术的命运挣脱人类的想象时，资本主义启动了自毁系统，徒劳地寻求全球性问题的地方性解决办法。于是，政治的手段试图用引发全球性安全问题的焦虑来对抗世界的关注。

为暴力而暴力的袭击者，经济移民、难民等引发的大规模人口流动改变着国家面貌，由于政治的滞后与消退性，让其不足以成为单一的准则。在鲍曼看来，在全球化的蚕食下，我们正在回到霍布斯所说的“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世界。

“当今世界，精英可以在全球漂移，而其余的人被牢牢地固定于地方，面临被排斥的前景，别无选择，恐惧而又愤怒。”这与中国东北别无二致。

东北占国土面积的七分之一，但从近10年人口数据显示，流失达百万。从工业的繁荣到下岗工人的失落，二十年之后，人们依旧像当初一样被困在矛盾之中从未离开。

例如1987年黑龙江亚麻厂爆炸案，那些被毁容的纺织女工到现在最年轻的也不过50岁，人还在，那两栋安置楼还在。如果这件事情太过久远，就在2016年，依然有矿工因为被拖欠工资而无法生活，全家共赴黄泉的社会新闻铺天盖地。

现实中，人们把遭受不幸理解为一种豁免，把个人遭受的不公漫无目的施加给无辜者，东北人的绝望就是东北的没落，至今，这里依旧没能找到替代的出路。

我们看到，灾难性后果皆是个体性来承担，但个体化的解决方式也同样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任何个体又都有创造性和能动性，“参与策划和建设”能够治愈人们的多文化、多中心和多冲突的伤痛。

在鲍曼看来，现代性重新规划社会组织制度、新的法治关系，世俗化的价值观念和审美认知方式。

在今天，诞生的许多品牌文化实际上已经颠覆了老去的商业模式，以茶叶为例，中国人有几千年喝茶的传统，也是茶叶消费和出口大国，仅茶的种类又分红茶、绿茶、白茶等。但在年轻群体中出现了以“喜茶”为代表的未知型文化消费产品，2018年喜茶推出了48种新品，一天卖出5200杯，销售额高达15亿。

同经验、以往、历史文化构成的已知型行为模式不同的是，未知型文化以未见过、未触摸、未体验带来的新奇为核心，而年轻消费群体已然站在未来之变的交叉路口。

智能化实现了人们把对科技的期待，转变为显示生活里可感受、使用的新元素；共享经济成为生活的准则；图形传递带来了视频、动漫、游戏的大繁荣。这些新物种的诞生让人类相互依赖，共同生存又面临崭新挑战。

即便是面对全球化的荒谬和虚伪，鲍曼带着对现代性的批判和反思充满信息的请大家“向前看”，但他依然无法告诉人们脚下的路又在何方。

过去的时光已经阵亡，怀旧的方式成为马前卒为人类破除迷雾，未来隐藏其中，只有踏足其中，才能真正看到云开雾散。

《怀旧的乌托邦》

作者：[英] 齐格蒙特·鲍曼

译者：姚伟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第1版 (2018年2月7日)

《怀旧的乌托邦》内容简介

《怀旧的乌托邦》是英国社会理论家齐格蒙特·鲍曼去世前不久完成的著作，鲍曼在《怀旧的乌托邦》中指出，面对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人们越来越希望回到过去，由此进入了一个怀旧的时代。

但是，要回到哪种过去？回到人反对人的霍布斯丛林状态？回到井水不犯河水、相互孤立的族群社会？任由社会两极分化？还是回到母体之中寻求的安全？

作者对这些替代性选择一一进行了剖析和批判，并最后指出我们应相向而行，手挽手、肩并肩共同前进，加强整合而形成命运的共同体，否则我们将一起走向毁灭。

岑梅玲子

小荣说执行主编

文旅产业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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