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手记|竺建新:“古人形象”重塑断想
拙作《我们应该如何重塑古人形象?——以〈故事新编〉为中心考察当代文坛的创作》一文(下文简称《重塑古人形象》),有幸在《东南学术》2024年第1期刊发。这篇论文得以发表其实经历了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作为一名高校的写作教师,我一直对小说人物形象塑造有浓厚的兴趣。2019年,我完成了论文《人物形象的塑造——论汪曾祺文学创作中的鲁迅因子》(发表在《学术月刊》2020年第12期),这是从阅读史的角度探讨文学经典对当代作家创作的影响,选择的点就是人物形象塑造。但这只是一个个案的研究,想做一个整体研究的想法在我心中渐渐滋生起来。于是,在2019年底至2020年初这段时间,我开始思考鲁迅的《故事新编》与整个当代文坛重构古人形象之间的关系,并完成了初稿的大部分内容。但因为当时忙着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结项工作,就耽搁下来了。直到2021年下半年,我才完成了论文的初稿。2022年上半年,我重新动笔,对论文进行了数次修改后完成定稿。7月份,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论文投给了《东南学术》杂志社。历经两个多月的等待,论文于9月份通过终审,也获得了较好的评价。这一过程中,我的论文是在和编辑、评审的互动以及修改中完成的,这让我深深感受到《东南学术》是一家学术态度极其严谨的刊物。匿名的专家评审给出了非常有建设性的修改意见。责编廖先慧女士非常认真,也提出不少修改意见。对于作者,这个漫长的写作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但对于论文的形成以及论文质量的提升,这个过程又是非常有意义的。在此,我真诚感谢《东南学术》,感谢二位匿名的评审专家。
《重塑古人形象》一文主要想探究两个问题。一是考察当代作家在古人形象重塑上存在哪些问题;二是思考当代作家如何重塑古人形象,特别是如何借鉴鲁迅《故事新编》中古人形象重塑的方法。
该文所说的“古人形象重塑”指的是“故事新编”类小说中的古人形象塑造,即作家对神话传说、历史传奇和古典名著中的人物形象进行重构,形成新的人物形象。该文首先考察了百年来的“故事新编”类小说的创作历程,在参考学界同仁的基础上,将其大致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20世纪上半叶鲁迅等现代作家对古人形象的改写,即“故事新编”时期。第二个时期是20世纪90年代王小波等当代作家对古人形象的现代性戏仿,即“新故事新编”时期。第三个时期是21世纪网络作家对古人形象的模仿性写作,即“后故事新编”时期。论文认为,这三个时期重塑的古人形象不少,但优秀之作其实寥寥。第一个时期,在古今关系的处理方面,大多停留在表面形似和简单影射的层面上,观念化作品比较多。第二个时期,重塑的古人形象多随意拼接,缺少可信度,呈现出后现代的平面化特征。第三个时期,受消费文化和信息文化的影响,缺乏精神建构的自觉性,重塑的古人形象大多呈现“娱乐化”和“同质化”倾向,叙事层面上的“想象”和“史实”呈现割裂状态。
基于此,《重塑古人形象》以鲁迅的《故事新编》为考察中心,对当代文坛应该如何重塑古人形象作了一点思考。
重构古典文学,是一种常见的文学创作。鲁迅的《故事新编》就是对古典文学的一次重构,开创了“故事新编”类小说的叙事模式。其“借古事的躯壳来激发现代人之所应憎恨与应爱,乃将古代和现代错综交融”的艺术境界为后人景仰。何故少有人企及?当写作主体带着现代人的认知体系和思维模式进入古典文学去寻找写作资源时,面临一个关键问题,即如何处理现代与古典的关系。对这一关系的处理直接决定最后产出作品的价值。《故事新编》对现代与古典两者关系的处理,无疑是成功且巧妙的,小说中建构的那个古今错杂、荒诞戏谑的艺术世界即是例证。面对这一经典范式,我们如何切入其中借鉴它的处理方法?我认为,这是一个有意义的问题。
在重塑古人形象的过程中,创造性是第一位。没有创造性,也就无法达成现代与古典的对话,所谓的重塑也只能成为重复。《故事新编》的创新之处在于采用了古今杂糅的叙事方式。鲁迅采用这种叙事方式,有时间杂“油滑”。这种“鲁式”的个性化叙事,颇有创新性。但创新不是戏仿,鲁迅的创作态度是非常严肃的,重塑的古人形象在性格塑造、情节设置上都具有严格的逻辑性。这一点很重要,不能为了追求创造性或制造“油滑”,就让重塑的古人形象失去真实性。当代文坛的“故事新编”类小说恰恰少了这一点,它们或成“游戏”式作品,或成“娱乐性”作品。作家们在创造性上有些过犹不及,容易出现过度探索而失去故事逻辑性和古人形象真实性的现象,古典往往成了一个空壳子或者一种噱头。因此,我的论文分析了鲁迅在《故事新编》中重塑的古人形象是如何创新的,希望为当代作家做一个创作范例。
重塑的古人形象除了不能缺少真实性逻辑外,还要具有精神蕴藉。精神蕴藉是重塑古人形象的根本,它能使人物形象丰盈而有意义。《故事新编》之所以具有丰富的阐释空间,就在于它指涉现实,以古人形象的重塑表达出创作主体深邃的思考。鲁迅意欲借这八篇历史小说,在历史与现实的同构中考察中国文化,批判国民劣根性,这使得他的创作具有明确的意义指向。如何呈现这种精神蕴藉是有讲究的,不能为了深刻而滑向观念化写作,否则古人形象缺乏艺术感染力,只能成为时代的传声筒。重塑古人形象也不能只有解构没有建构。《故事新编》中,鲁迅重塑的古人形象既有消解又有建构。虽然解构了诸多圣人形象,但鲁迅又赞扬了女娲、羿、大禹、墨子等古人形象坚毅卓绝的人格,弘扬了民族精神。这不仅丰富了人物的精神蕴藉,读后具有振奋人心的力量,而且使得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真实。当代作家在解构经典人物的时候,往往走向极端,缺少对人物形象的建构,缺失正确价值观,其重塑的古人形象也往往被符号化。这样的古人形象重塑缺乏创作意义。
要重塑古人形象,势必要发挥创作主体的文学想象。“史料”和“想象”是近年来学术界一直在探究的一个问题。论文借古人形象重塑这个话题,对此进行了一个粗浅的思考。鲁迅采用了“尊重史实”与“文学想象”相结合的叙事模式,主要人物以及主要事件都依据典籍记载,但又植入合理的想象。这种想象是柯勒律治所说的具有创造力的想象。“想象力”与“史实”具有交融、制约与平衡的关系,处置不当就会给古人形象的重塑带来严重损伤。文学想象是主观化的,但绝非随意杜撰的。文学想象必须要有人物成立的逻辑性,也要有人物形象塑造的审美性。唯有如此,才能让古人从故纸堆中走出来,以新面孔站到现代读者面前。当代文坛重塑的古人形象,在这方面是欠缺的。从这个意义上说,鲁迅的创作态度和艺术经验无疑是值得当代作家反思和借鉴的。他们应该承继鲁迅创立的文学传统,警惕那种“游戏历史”和“消费历史”的文学书写方式,努力做到创造性、精神蕴含和创造能力三个层面的有机融合。
本论文试图通过分析鲁迅的《故事新编》为当代作家重塑古人形象提供有益的借鉴和新的可能。当然,论文的观点乃个人一孔之见,意在抛砖引玉,不当之处,恳请方家指正。
竺建新|我们应该如何重塑古人形象?——以《故事新编》为中心考察当代文坛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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