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霞:我想用我的经历告诉大家,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可以学艺术 | 人物
吴玉霞
文 | 孟绮
2020年7月27日,琵琶演奏家吴玉霞正式出任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会长。她是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第四任会长,同时也是学会首位女性会长。当吴玉霞以新身份再次走进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的办公地,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下设20个专业委员会,初次面对新岗位,吴玉霞表示有点忐忑,故上任头两个月一门心思以求尽快进入角色。她重视民乐学习中的理论修养,懂得珍视、搭建平台的重要性。她认为,民乐在保持自身特色的前提下应注重科学规范,即遵循艺术规律,探讨实践逻辑。
近半年来,她带着思考来到学会,从陌生到渐入佳境,以认真和热情投入工作。在她看来,探寻中国民乐艺术传承与发展的路径,理论与实践必须相互融合支撑。“熟悉日常事务,思考专业拓展,发挥资源优势,塔基塔尖并重。”虽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动静”,但能感觉到她做事的严谨和踏实。面对自己管理上的短板,她迅速补课,“那段时间,我晚上睡不好觉,床头放着纸和笔,随时想起什么就记下来,有时半夜睡不着能在客厅坐半天‘捕捉灵感’。虽然感觉上有点儿较劲,但过程还是很享受的。”
苦过才会珍惜甜
1972年,吴玉霞(前排左一)与琵琶小组参加美国总统尼克松首次访华演出
吴玉霞出生于上海,家中无人精通音乐。10岁时,她看到身边好多同学在弹琵琶,好生羡慕。某日,作为班长的吴玉霞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本,当时学校音乐课郑亦卿老师正在制作琵琶指甲,吴玉霞好奇凑上前去趴着看,郑老师突然眼前一亮:“哎呀,侬手指蛮长,很适合弹琴。”就这样,吴玉霞被学校选送到卢湾区少年宫跟随卫祖光老师学习琵琶,进入了梦寐以求的琵琶兴趣小组。当时吴玉霞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虽然起步较晚,但凭着肯吃苦进步明显。学校要求每天练早功,她都是准时到,认真练,绝不偷懒。1972年,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首次访华来到上海,吴玉霞作为上海市少年宫女子弹唱小组成员参与演出。“为确保演出质量,每天5点钟起床去学校强化训练,练早功都是凭自觉,尽管十分努力,但在那个贪玩儿的年龄还是没少挨说。”吴玉霞笑谈童年。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上世纪70年代,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少儿合唱团组建学生乐团,在全市招4名琵琶,上千人报考,老师把少年宫仅有的两个报名资格之一给了吴玉霞。父亲提出只要她考上学生乐团,就给她买琵琶。吴玉霞一直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琴,可惜家庭条件不允许。“最终我考上了,父亲把家中原本为母亲添置缝纫机的钱给我买了琵琶。”这在吴玉霞看来可谓一生的激励。虽然后来因为乐团提供乐器,父亲奖励的这把琴几乎没用过几次,但这把琴一直被她视为珍宝。“这把琵琶不过几十块钱,但它却寄托着父母对我的爱。我们家并不富裕,但苦中有爱,温暖和谐。”每每回忆起这把琴的来历,吴玉霞都无限感慨。
对于自己的琵琶之路,吴玉霞说,顺其自然并没有刻意规划过,但在机会面前她都会奋力一搏。1976年,中央五七艺术大学北京舞蹈学校音乐班(现在的北京舞蹈学院)面向全国招生,吴玉霞当时是一名初三学生。她被来沪招生的金兆庚、庄渝澜(刘德海先生的夫人)等评委选中,开启了北上求学之路。北上之前,父亲给她迁户口,街道的工作人员劝她父亲不要迁,“说是上海户口‘金不换’,迁出去就迁不回来了。父亲听劝就回家了。”当吴玉霞得知没迁成,当即就哭了起来。“这户口没迁成,我怎么去北京呀。”吴玉霞坚持要去北京上学,全家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确实,那次迁出再也没迁回,她在北京深深扎下了根。
手捧大奖慰父恩
1988年刘德海师生音乐会,左起:吴玉霞、吴蛮、李光华、 刘德海、杨靖、张强、刘桂莲、杨惟
为了组建乐队,舞蹈学院为音乐班聘请的专家都是一流音乐家,如刘德海、王范地、胡海泉、刘光泗等。吴玉霞也有幸拜在刘德海门下。那时,吴玉霞一边随刘德海老师学基本功和现代作品,一边随中央民族乐团吴国樑老师学传统古曲。丰富的学习内容使吴玉霞进步飞快。“我每天都很充实,感觉有练不完的琴、使不完的劲儿。五一劳动节当天,我说要过个像样的劳动节,于是又从早练到晚。”南方姑娘来到北方,冬天手指开裂,琴弦上都沾上了血,贴上自制创可贴咬牙坚持。吴玉霞说,“音乐班学习风气很好,那段时间,每天早起占琴房,一天少则6个小时,有时甚至更多。”
那些年,吴玉霞学琴的同时还经常观摩,她认为多听、多看、多借鉴有助于学习提升。1979年3月,小泽征尔率波士顿交响乐团来北京与刘德海合作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吴玉霞为了能到现场聆听,想办法终于争取到了机会。那天,她从位于陶然亭的学校出发前往首都体育馆,在终点动物园站准备下车的那一刻,突然被着急上车的人群挤倒在地,差点出事故。“虽然当时身上留下了多处伤痕,但那天的精彩演出至今难忘。”
后因刘德海工作繁忙,吴玉霞转入刘德海高徒李光华门下学习。李光华是吴玉霞学艺生涯诸多老师中授课时间最长的主课老师。李老师从不压抑限制学生的个性发展,吴玉霞也因此能广泛地接触吸收不同风格流派的艺术。他甚至还多次为吴玉霞联系老师并亲自带她去拜访林石城先生、陈泽民先生等。
吴玉霞与李光华
1980年,是吴玉霞艺术成长路上重要的时间节点,也是她能力、技艺得到广泛认可,演奏状态上升向好的关键期。那一年的“上海之春”音乐节举办了首届全国琵琶比赛。当时年仅20岁的吴玉霞以北京舞蹈学院民乐队演奏员身份参赛。在这之前,吴玉霞尚未有过独奏经历,在李光华精心调教下,吴玉霞准备了《草原小姐妹》等6首琵琶曲。正在赛前准备的重要关口,家里突然传来父亲病故的消息,吴玉霞急忙赶回上海。正当她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时,突然收到老师的电报。李光华措辞严厉但又急切盼归的电文,硬是让吴玉霞擦干眼泪回到了北京。最终,吴玉霞获得了二等奖,奖品正是父亲生前朝思暮想的红灯牌收音机。手捧奖品,吴玉霞心情悲痛难抑。“我感谢李光华老师关键时刻的严厉,也感谢我母亲的理解和支持。”吴玉霞说,她永远忘不了当时隔壁邻居听说我刚回来又要离开的种种说三道四,“进退两难时,母亲总是通情达理并且支持的。”
跳出琵琶看琵琶
那次比赛回来之后,吴玉霞就被中央民族乐团看中借调参与演出。1982年,吴玉霞作为独奏演员正式调入中央民族乐团,开启了琵琶独奏家的职业生涯。1984年,吴玉霞考入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深造,之后又去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研究生班学习文化艺术管理。从艺50年来,吴玉霞不断登上国内外重大艺术舞台——美国卡内基音乐厅、维也纳金色大厅、北京国家大剧院……一首首琵琶曲从她的指间流淌传入观众的心间,她为琵琶代言,为中国民乐代言。
1997年吴玉霞与马友友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出《四季调》
作为演奏家,舞台上的吴玉霞光鲜亮丽,2015年,她还是决定从台前转向幕后,从之前的兼职正式成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专职研究生导师,将自己数十年的舞台艺术积累以及前辈们给予的财富传承下去。虽然进入学术高地,但吴玉霞笑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唯有脚踏实地才能开启教学相长全新模式。
演奏家、研究生导师、民族管弦乐学会的管理者,在这些身份之外,吴玉霞还是音乐文化的传播者,她称自己是从原点回到原点再出发。“我是少年宫培养起来的,也就是社会音乐普及的受益者。”在她看来,音乐普及是每个文艺工作者应有的社会责任。“观众想看什么?我们想要带给观众什么?”这是吴玉霞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她认为,音乐普及是艺术美育的重要一环。从积极参加“打开音乐之门”,到如今成为“打开艺术之门”的坚守者,她数十年来一如既往。她说音乐传承需要理念,更需要自觉和精神延续。
2020年“打开艺术之门”吴玉霞琵琶名曲赏析音乐会
担任会长一职的数月里虽然受疫情防控所限,但在舞台和普及音乐的讲台上依然能看到她的身影。国家大剧院、长沙音乐厅、中山公园音乐厅《弦歌雅韵》《春江花月夜》吴玉霞琵琶独奏音乐会,中国歌剧舞剧院人才培养计划-国乐名家讲堂“乐者的心境与情怀”,上海音乐学院、首都师范大学、南京师范大学“我的舞台——演奏者的触点与立点”,上海国际乐器展“当制作师遇上了演奏家”、“琵琶的文音武语”、“从音乐交流看乐器文化”等专题讲座,为爱艺术+拍摄公益讲堂“一节好课”——“艺术的审美与表达”吴玉霞谈弹琵琶,广东民族乐团《欢乐的日子》、中央民族乐团《我的祖国》、上海民族乐团“丝竹春秋”、苏州民族管弦乐团“丝竹里的江南”等大型民族音乐会都有她精彩的演绎和诠释。
多年来,不同年龄和不同层次的爱乐者听过吴玉霞音乐赏析和琵琶独奏音乐会的不计其数。在这些活动中,她发现苗子、激发热情、提倡坚持,并邀请优秀习乐者与她同台,现场给予他们指导。“鼓励很重要,我想用我的成长经历告诉大家,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可以学艺术,只要努力肯下功夫一样可以成才,可以登上世界一流音乐殿堂。”吴玉霞不仅在普及舞台上讲解传播,吸引观众多方位了解民乐,她还委约新作积极推广,希望站在职业的角度,为民乐创作积蓄力量、探索进取。
吴玉霞说,自己赶上了好年代,经历了中国的改革开放,依靠国家的培养,从白丁到拿起琵琶,从业余爱好者成长为职业演奏家。她是中宣部“四个一批”人才、第10、11、12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三八红旗手、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国家不断给我提供更广阔的平台,育我成长,给我荣誉,我理应回报社会。我希望尽心尽责多做实事,团结更多的民乐人,一起为中国民乐事业发展贡献智慧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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