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位单簧管博士生导师的管乐人生 | 人物

文 | 李澄

春节前，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上演了一场精彩的单簧管专场音乐会——“单簧管名师范磊·师生音乐会”。由单簧管演奏家、教育家、中央音乐学院单簧管教授、中国第一位单簧管博士生导师范磊携众爱徒倾力出演，盛况空前。随后，范磊与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教授盛源合作录制的《师承——舒曼·勃拉姆斯》单簧管作品专辑，再一次引起了业界的高度关注。

上世纪80年代中期范磊在中央音乐学院就读期间赴美留学，在二十多年后回母校任教。此次的师生音乐会和专辑发行，可以被看作是范磊“教演双栖”三十多年来教学成果和内功修炼的大展示，也是范磊与单簧管相伴一生的缩影。

误打误撞邂逅单簧管

1965年1月27日，范磊出生在山东青岛，小学三年级时的一次机缘巧合让他结缘单簧管。那时，八九岁的范磊正是好动的年纪，有一天去少年宫参观，听到附近有乐队演奏的声音，就凑过去看，“我们一群孩子在梧桐树下站着，这时来了个大高个儿对我们说，‘小孩儿，回家问问家里人，想不想学乐器？我们想招单簧管和双簧管的学徒。’回家后一打听，单簧管便宜还好听，于是就决定去试试。”没想到范磊第一次学着吹，就能准确地吹出7个音来，“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件乐器特别适合我。”于是，父母为他买了人生中第一支单簧管，是上海产的胶管，又找到了当地歌舞团的老师，范磊认真学起了吹单簧管。

学了两三年的单簧管，范磊进步迅速。那时，青岛有全国闻名的文艺宣传队——市北“红小兵”和市南“红小兵”，范磊在市北“红小兵”参加过各种接待外宾的演出，最辉煌的一次是为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表演。1977年恢复高考，范磊背着一支单簧管来到北京，报考中央音乐学院附中，“陶纯孝老师问我，‘你能吹点儿什么？’我就吹了两首曲子，都是特别简单的，还是简谱，但我的音乐感觉特别好。那时的老师们更看重的是学生的才能和潜力，我就这样考进了央音附中。”

附中一年级的独奏演员

因为在市北“红小兵”的丰富舞台实践经验，让范磊在央音附中的演奏站得住台子，再加上进入央音附中后陶老师的严格要求，专业突飞猛进，不久就成为学校一年级的独奏演员。“哪儿的台子最难上？就是我们央音的台子最难上。出一次纰漏，下一次就被别人替换了。”为了这个台子，范磊学习异常刻苦，每次学校乐团出去巡演，他都是独奏演员。巡演指挥徐新同时负责带团，他对范磊特别好，“徐老师话不多，总是带着一种欣赏你的眼光，从不批评人，或者说他是以这样的方式来鼓励学生。后来我去美国，还是徐老师帮我买的机票。”

陶纯孝对范磊就像是自己的孩子，经常让范磊住到自己家里练习。夏天，范磊一练就是一身汗，毛巾、衣服，洗衣机都洗不过来，陶老师就帮他手洗衣服。在央音学习的日子，还有一个人是范磊念念不忘的，那就是已经去世多年的林耀基，“他经常帮我听我要参赛的曲子。去他家上课他就跟我聊音乐，学到了很多音乐和音乐之外的东西。他对学生特别好，从不图回报，这一点对我的影响特别大。”

从附中到本科，范磊一直都是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每次学校来了国外的专家上课，肯定都有他的份儿。范磊说，他只要有机会就一定抓住，也因此更加明白学习的意义。1985年，大三的范磊代表文化部到法国土伦参加国际单簧管大赛，并取得了荣誉奖。这在当时的中国管乐界是非常骄人的成绩。

求学美国拓宽艺术视野

范磊单簧管独奏、重奏音乐会片段

那一年，他因机缘巧合走上了赴美留学的道路。

1983年，美国单簧管专家埃尔萨·福德尔教授来中国巡演，同时在上海音乐学院、西安音乐学院、四川音乐学院和中央音乐学院做大师班授课。范磊在课上的演奏得到了大师的赞赏，课后他寻问大师能不能到美国跟她学习，没想到大师当即答应为范磊提供帮助。经过两年的努力，范磊获得了福德尔所在的密歇根州立大学音乐学院的全额奖学金。那时范磊刚刚获得土伦大赛的荣誉奖，学校惜才不肯放他。最后还是时任院长吴祖强特批，他才得以顺利出国。

福德尔是一位享誉世界的单簧管教育家，是密歇根州立大学的王牌教授。由于中美的教育体系和观念不同，范磊到了福德尔门下，一切都要从头来，在老师的指导下，每天都是一遍遍的基础练习，包括基本手指、嘴型、连音、吐音、长音，枯燥至极。初到美国，范磊不仅要快速进入专业学习，还要精进语言，加之身处异乡的孤独寂寞，曾经一度让他产生放弃的念头，但最终熬过了这段艰难的时光。第二年，范磊离开密歇根州立大学，转学到奥柏林音乐学院，“如果说在密歇根改变了我的技术，那么在奥柏林则是彻底改变了我的声音概念。”只有一万人的奥柏林的宁静生活，让范磊能够全身心投入到音乐中。

在美国留学期间，范磊总是不停地换学校，在他的内心，学校固然重要，但老师更重要。在奥柏林学习期间，范磊听到耶鲁大学著名单簧管教授大卫·雪弗林的唱片，就下决心一定要成为他的学生。当雪弗林听到范磊的演奏之后，非常欣赏他的才华，“这样的人才十年才能出一个！”1988年考进耶鲁大学，范磊逐渐在专业上又找回了当初的自信。

在奥柏林和耶鲁求学期间，范磊接触到大量的当代作曲家和他们的作品，约翰·凯奇、埃利奥特·卡特、贝里奥、利盖蒂都曾经带着他们的室内乐新作做学术交流，加之耶鲁的室内乐组合活动频繁，让范磊在音乐艺术上有了更加开阔的眼界。

暴风雪成就“终身教授”

在耶鲁期间，范磊参加了纽约的Young Concert Artist Management比赛，进阶最后的二选一，虽然颇受评委好评，但还是功亏一篑。适逢毕业，范磊的儿子降生了。为生计发愁的范磊偶然看到了威斯康星州劳伦斯大学的招聘广告，雪弗林告诉范磊去找大提琴教授阿尔多·帕里索帮助写推荐信，“帕里索是王健的老师，他为人慷慨乐于助人。写完推荐信，老头儿又帮我写申请信。”帕里索教授跟同是大提琴教授的劳伦斯大学校长是好友，他还专门打电话给校长：“这小伙子很棒！你应该好好考虑他。”面试时，范磊因为没有教学经验而落选，结果当天他遇暴风雪无奈滞留，便有机会给学生做一对一的教学，大受学生好评，结果大翻盘，范磊成功获得教学机会。范磊在劳伦斯一教就是15年，从助教做起，6年后拿到了终身教授。在劳伦斯，范磊真切体会到了美国教学以学生为本的理念，“学生就是你的客户，你的评语都是学生写的，客户满意才会有机会招到更多的学生。而终身教授则是由校外的专家来评估的，非常残酷。所以，你必须在教学上加倍努力。”

在劳伦斯任教期间，范磊因为一次录音项目，误打误撞参加了有着“加拿大的坦格伍德”之称的班福音乐节。范磊在音乐节上一口气吹了五场音乐会，其中的两场都是整场演奏，深得主办方的欣赏。第二年班福音乐节就邀请他去教授单簧管专业的课程，从那时起，范磊每年都会如期参加班福音乐节的教学和演出活动。在班福音乐节上的老师都是来自茱莉亚、耶鲁、伊斯曼的名师，这其中就有为范磊写推荐信的帕里索。高手之间的交流合作与思想碰撞，让范磊在艺术思想和教学理念上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在那里他参与了潘德列茨基的六重奏作品的北美首演，还首演了美国作曲家詹姆斯·科恩专门为他而作的单簧管独奏曲。范磊认为，作为一个教育家同时又是演奏家，在演奏古典曲目之外，还应该经常触摸当代作品。音乐艺术的传承不仅仅是传承经典，更是要把当下的艺术元素汇入其中，既丰富了演奏曲目，也推动音乐艺术不断地向前发展。让范磊感到特别高兴的是5年前，他听说自己在劳伦斯的一个学生已经在伦敦皇家爱乐乐团担任单簧管副首席了，“这真的是对我教学的一个巨大肯定！”

回到母校任教桃李满园

2006年，范磊收到时任央音院长的王次炤的盛情邀请，开始不定期回母校担任客座教授讲学。范磊看到了国内音乐教育正处在欣欣向荣的时期，比美国的发展前景更好，就逐渐把教学的重心放到了国内，“两边来回跑，劳伦斯那边总是不能专心，时间长了，我觉得干脆就回国专注国内教学吧。”2008年，范磊正式回国任教，他以自己的切身体会和多年的教学理想，向学校提出希望能够从附小、附中的学生带起，从一开始就给学生灌输正确的演奏习惯和艺术思想。

回到国内的范磊迅速成为了单簧管专业的领军人物。他深感国内木管室内乐专业的水平与国际上的巨大差距，通过不断参与主办国际室内乐音乐节、国际管乐打击乐音乐节和莫扎特单簧管比赛，把国际上最顶尖的单簧管专家请到中国，极大改变了中国单簧管教学和演奏的水平。从2010年起，茱莉亚、耶鲁、柯蒂斯、奥柏林等音乐学院相继邀请范磊前往讲学，这也为范磊在国内的教学事业进一步拓宽了国际资源，为国内的单簧管学生打开视野。在学校教学的同时，范磊还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单簧管教学，他尤其对家乡青岛有一份厚爱，每年都会在青岛举办定期的讲学活动，为家乡培养音乐人才。在1月9日师生音乐会的参演爱徒中，有数十位国内、国际大赛的获奖者。其中，不乏已成长为新时代单簧管的接班人和栋梁之材。

对于自己最新录制的这张《师承——舒曼·勃拉姆斯》专辑，范磊介绍说，在单簧管曲目中，没有第二个作曲家写过超越勃拉姆斯的作品，而从舒曼到勃拉姆斯在学术上的师承和两个人的私人情感，都在他们的作品中能够找到内在的联系。“勃拉姆斯这两首作品背后还有一段故事。勃拉姆斯宣布封笔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了一位单簧管演奏家的演奏，受到激发，于是又兴致勃勃地为单簧管写作。这些作品是根据这位优秀演奏家的技术特点来创作的，对于我们吹单簧管的人来讲，他的艺术价值和学术价值都是非常高的。”范磊以世界级先进的知识和思想为单簧管这个“小专业”的教学和演奏带来了有目共睹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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