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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建筑遗产与再利用:北京延庆百里乡居 | 钟文凯 | 时代建筑2019年第4期

钟文凯 时代建筑
2024-08-31



作品文章简介

《时代建筑》从创刊伊始便以不同形式关注富有创意的中国当代建筑作品,我们坚持选择建成作品,关注其创新性和探索性,并重视其完成度和现场感受;坚持第三方评论为主,推动建筑评论的独立性和批判性。每期作品栏目在作品选择上尝试走向设计探讨上有相对共性的可能性,在评论文章的作者的选择上,力求其研究背景与作品的设计探索有一定的相关性。


本期的多个作品探索了特殊场地条件下的应对策略。莫万莉通过回溯OPEN事务所历时6年的上海油罐艺术中心的设计与建设过程,分析了建筑师对城市公共性和空间开放性的追求;王飞讨论了大理古城既下山酒店的“空间规划”和“规划空间”;王彦、俞佳春分享了江南布衣仓储园区设计策略;贺勇讨论了孟凡浩的三个乡建项目的设计策略与操作路径;周凌、张莹讨论了苏家原舍酒店设计中所呈现的城乡互动关系与乡村建筑改造中的设计原则与工作方法;支文军、王欣蕊从10个方面对扎哈·哈迪德事务所的阿塞拜疆巴库阿利耶夫文化中心进行了分析,指出其在设计上很好地平衡了先锋性与文化性;赵秀玲、刘少瑜、王轩轩讨论了新加坡国立大学零耗能教学楼的被动式设计;钟文凯分析了其在北京延庆百里乡居设计中是如何维护乡村环境的朴实、清新与原真;黄元炤讨论了花房艺术中心、红砖塔在当代建筑中的意义与价值。


栏目主持:戴春


乡村建筑遗产与再利用

北京延庆百里乡居

Heritage of Vernacular Architecture and Its Adaptive Reuse

Bailixiangju, Yanqing, Beijing


钟文凯    ZHONG Wenkai


Abstract


     在北京延庆百里乡居度假村,几乎所有现存建筑物都被视为乡村遗产并悉心保留下来,经过再利用改造后与具有当代气息的新建建筑交织在一起,在保持乡村形态和尺度感的前提下重组了这个自然村落的室内外空间。村落的功能和场所属性无疑都发生了重要转变,但仍然维护了乡村环境的朴实、清新与原真,让荒废的村落遗址重获新生。


公共核心区的水塔与架空桥


项目概况

项目名称:百里乡居度假村

项目地点:北京市延庆区千家店镇大石窑村

项目功能:乡村酒店(住宿、餐饮、会议、休闲)

基地面积:22 000 ㎡

改造建筑面积:1 891 ㎡

新建建筑面积:2 783 ㎡

总建筑面积:4 674 ㎡

设计 / 建成时间:2015 / 2017

设计公司:萨洋设计 & 在场建筑

设计师:萨洋 & 钟文凯

设计团队:赵妮,费海东,张利方,孙晓倩,王亚昆,杨辉勇,钱龙,符永鑫,张梦瑶

业主:京西北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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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怀旧。我是要记得。

——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1]


1 村落遗址


百里乡居位于北京延庆北部的偏远山区,原属千家店镇大石窑村。途经的白河堡水库和百里山水画廊,山峦层叠,流水淙淙,有种在北方难得一见的秀美。大石窑村几乎到了公路的尽头,将近河北地界了。村子历史久远,逾百户农舍建于不同的年代,高低错落地散布在路两边的缓坡、台地上。老房子多以山上的石灰岩毛石砌筑,后建的多半使用红砖,内部都是传统木梁柱架构,屋顶上覆盖清一色的小青瓦,掩映于房前屋后的林木之间,呈现着天然成趣的村落形态。所有村民已于数年前被迁至附近的山谷平地上,住进了统一规划建设的新村。虽然仍有个别村民私自在从前的院子里种点玉米或养鸡养羊,却似乎已无法阻挡这里的房屋日渐荒颓、大自然重新收复这片领地的态势。在快速城市化和“新农村建设”的双向浪潮中,类似的“空心村”现象也同时发生在全国各地不计其数的乡村里。


这样的村落遗址算不算乡村建筑遗产?乡村旅游项目的开发是否必须把它们推倒重建?反之,乡村建筑是否只能采用传统的乡土工艺,模仿和延续千百年来的形态?如火如荼的乡村旅游建设是否只是为了怀旧、为了城里人寻找记忆中的乡愁[2]


村落原貌


2 乡村建筑遗产


大石窑村的旧房子属于典型的北方民居[3],看起来相差无几,但其迷人之处却在于每个院子都有点儿不一样——都曾经是一个家,有自己的主人。过去,他们根据家庭需要、预算和个人喜好来决定盖几间房,用砖还是石头抑或是抹泥,需要多少和怎样的装饰。如今这里人去房空,各种生活的痕迹仍清晰可见,内墙和木结构被灶台上的烟火熏黑了,门框门扇上残留着褪色的春联、门神,一些墙面上还画有五角星或政治标语。荒废多年以后,没有哪栋房子是完好的,不是屋顶塌了就是烟囱歪了,手工活本来就比较糙,曾经修补过的地方更是只能凑合。没有标准化构件,有的木柁是一根扭曲的树干,椽子则是削掉树皮的树枝。窗户多半是纸糊的,木格子要密一些,装上玻璃的窗格也变大了。朝南的窗下墙是外立面上主要的装饰带,简单的仅嵌入几块平整一点的毛石,讲究些的用水泥砂浆勾出浅平、灰色的“浮雕”,有的只是抽象的几何图案,有的却堪称一幅民俗画,里面有祥云、花卉、蜂蝶、猫兔、鸟雀、梅花鹿、仙鹤,有种稚拙而喜庆的美。其中一位主人在画里留下了“1985年”的字样,告诉我们房子修建的时间,很可能就是他结婚的那年。村前的农地里还种着玉米、小米、向日葵;一道道就地取材的毛石挡土墙依山而建,讲述着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村子空了,但小小的土庙里香火未绝。乌云忽至,一阵骤雨过后,无数星星点点的不知名小花突然间从蔓生的野草丛中钻了出来。


总平面图


这一切似乎很平常,三四十年的光景也并不久远,但在笔者看来都是乡村的遗产。更可贵的是,这个村落没有经过自上而下的程式化改造,因此显得特别的真实淳朴,吸引人去漫游、体验。我们眼中的偶然、意外背后隐藏着规则和逻辑,来自地理气候的影响、物质条件的制约和个体农户的选择。这种不可复制、不可替代的乡村遗产保存了一个村落的集体记忆,延续了正在消亡的建造传统,记录了一个年代的社会经济状况,也反映出千百年来农耕生活的艰辛与情趣。或许,这正是“乡愁”的滋味吧。


新旧建筑的共存


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于1999年通过了《关于乡土建筑遗产的宪章》,其中提出,“乡土建筑是社区自己建造房屋的一种传统的和自然的方式”[4]。笔者认为,乡村建筑遗产不仅包括在官方名录上受保护的传统村落和文物建筑,也包括大量存在的普通村落、村落遗址甚至年代晚近的乡村建筑。这一理解延展了当前乡村建筑遗产的概念,一方面认同具有地域多元性的乡村建筑在一个趋于同质化的时代所表现的社会和文化价值,另一方面也认识到变化和发展的必然性,为更加积极主动的遗产保护和再利用提供了依据。


3 再利用改造


在百里乡居项目之前,萨洋自2005年以来已在北京慕田峪长城附近完成了一系列乡村建筑的改造[5],包括废弃小学改成的小园餐厅、前身是琉璃瓦厂的乡村酒店[6]以及大小近30个闲置院落的更新。笔者作为合作者也参与了部分项目的设计,其中的瓦厂酒店于2018年10月被中国古迹遗址保护协会评选为“乡村遗产酒店”首批五个示范项目之一[7]。在实践过程中,我们也逐渐发展出一些关于乡村建筑遗产再利用改造的共识:

(1)乡村民居是难以再生的建筑遗产和资源,即便简陋破旧也应尽可能保留,并通过修缮和改造提高其结构、保温、采光等物理性能,以适应当代生活的需要[8]

(2)北京近郊的乡村民居看上去都属于同一种基本的建筑类型,但实际上每个村落、每个院落都是独一无二的,在修建年代、周边环境、地形、视野、朝向、布局、大小、材质、装饰、细节等方面存在着或显著或细微的差别,在改造设计中需要去发掘和利用这种地方和个体的特色[9]

(3)根据功能需求加建的房屋不必模仿传统的建造方式或装饰风格,而应该保持原有村落的尺度感,聘用当地的工匠,选择自然朴实的材质,包括金属、混凝土等不常见于传统民居却在当代乡村环境里普遍使用的材料,以此带来新与旧、当代与传统的对比和共存;

(4)乡村建设的实践日趋多元化[10],乡村建筑的设计没有套路可循,不仅需要珍惜现存的乡村建筑遗产,同样需要突破常规和发挥想象,为居者和访客打开新的视野,创造新的体验。

百里乡居的建设方采取与原住民社群合作的方式,有偿租用村落遗址的房屋和用地,在建设和运营过程中聘用当地村民,使他们成为旅游开发的利益相关者。设计师在项目总体规划里建议原则上保留所有农田和现存建筑物,把公路西侧建于“文革”以后的区域改造为一期度假村,包括中心位置的两栋村集体公共建筑(小学校舍和村委会)和周边二十多个院落。百里乡居度假村的设计,是上述关于乡村建筑遗产再利用改造的想法拓展到村落尺度的一次尝试。


酒店客房区内的村落路径


俯视酒店客房区的小青瓦与铝板屋顶


基于一期范围内现有建筑和院落的分布状况,度假村保持原有的村落格局,由进村主路南侧的公共核心区、北侧的酒店客房区、散布在外围的辅助建筑以及最南端两个独立的院落组成。不同区域的改造以新旧共存为主题,在设计语言上既有共通之处也有单体的变化,不仅容纳了多种多样的建筑功能,同时也呈现了从公共到私密、从集中到分散、从综合到独立的丰富建筑形态。


4 公共核心区:新旧穿插的乡村综合体


核心区位于高出公路的台地上,以大石窑村原有集体用地为场址,是服务于将来整个百里乡居项目的公共设施。小学校舍和村委会建于20世纪90年代,形同孪生兄弟,互相平行,体量一致,虽然只有一层,长度却是一字排开的九开间,在尺度上略大于普通乡村民居,被分别改造为多功能活动厅和对外营业的餐厅。新增建筑与它们穿插布置,组成微微张开的“五指”,既保持村落尺度感,也延续了村里绝大多数房屋朝向东南的秩序和肌理。“五指”以贯穿南北的“主脊”廊道连为一体。最北面的简餐商店和最南面的后勤服务用房也只有一层,它们的单坡屋顶朝向相反,都指向组群的中央。“中指”是唯一的两层双坡屋顶建筑,在小学校舍和村委会之间错开布置,二层东端是视野极佳的观景厅,可以一览周围的乡野和自然风光。由于地形的高差变化,“中指”西端部分埋入地下,仅高于地面一层。组群西北角高耸的清水混凝土水塔既是功能性构筑物,也是锚固整个度假村的制高点和标志物。简餐商店南侧有折返的户外坡道,引导人们从水塔下方穿过,经由混凝土架空桥直达“中指”二层。


上图:公共核心区露天剧场

下左图:二层“中指”与改造后的村委会、小学校舍

下右图:坡道、水塔与改造后的小学校舍


小学校舍和村委会的改造可说是“脱胎换骨”。原有建筑由砖墙承重,内部划分成一两个开间的小房间。墙身没有构造柱或圈梁,双坡瓦屋顶由钢筋和木条拼成的简易桁架支撑,结构安全性较差,整个屋顶需要落架重修。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建筑物的长度,创造开敞的室内活动空间,设计师拆除了所有的内部承重隔墙,代之以紧贴周边外墙的门式钢架结构。外墙在上部增加钢筋混凝土圈梁,成为只承受自身重量的填充墙。部分朝南的窗户扩大为落地门窗,北墙上新的高窗以及东山墙上的竖窗使室内的视野进一步向周围的环境打开。外墙内表面原有的白灰被剔除,重新勾缝后反转为清水红砖墙;地面采用简约无缝的水泥自流平;屋顶则在钢梁上方恢复裸露的木檩、椽子和望板结构,在增加保温层后再重新铺设回收利用的小青瓦。照明设计和屋脊下方悬挂的空调管道与工字钢梁柱相结合,从属于钢结构体系,通过间接照明反衬出顶棚上木构件的不规则肌理。


改造后的小学校舍/多功能活动厅室内


延庆的冬天极为寒冷。除屋顶保温外,设计师也给校舍和村委会的外墙穿上了“外套”,并在慎重考虑后选择了两种深浅不同的天蓝色,用乡村常见的弹涂法敷以外墙涂料。保温层的下沿以角钢收边,略微悬浮在室外地坪之上,暗示蓝“外套”的非结构属性。除了常遭人诟病的蓝色彩钢板以外,大面积使用蓝色在乡间实属罕见,但在此却使两栋原始的村集体公共建筑在改造后依然保持其特殊的地位,既接近于保温板的本色,也是向延庆引以为豪的蓝天致意。


校舍和村委会之间的场地正对“中指”二层观景厅,形成三面围合、朝向东面山谷的户外空间。这里有1.2 m的自然高差,以当地毛石砌筑阶梯状的露天剧场,结合北侧校舍改造的多功能活动厅,可以举办演出、集会、展览、婚礼等公共活动,成为“五指”中间的“掌心”空间。


公共核心区一层平面图


公共核心区二层平面图


除了清水混凝土结构的水塔、坡道和架空桥以外,核心区的新增建筑(简餐商店、“中指”及后勤服务用房)探索了一种有可能在乡村推广应用的建造体系,采用工字钢框架结构、双层夹芯保温外墙和直立锁边铝板保温屋面。黑色工字钢梁柱的一面暴露在室内,与天花和清水红砖墙面平齐,表现了结构形式。简洁的铝板屋面与村落里质感细密的小青瓦屋顶形成对比。我们还设计了一系列钢框家具,分别嵌入石板、麦秸板、镀锌花纹板等材质,用于室内外不同的场景。核心区的设计从功能、流线、视野、结构、保温等具体实际的考虑因素出发,将新旧建筑穿插结合在一起,营造了一个空间开敞、材质多样、构图生动的乡村综合体。


酒店客房区的新旧建筑


5 酒店客房区:旧中有新的“村中村”


客房区位于核心区北面一个房屋相对集中的区域,共有十个原始的民居院落。设计师修缮、改造了所有的现存建筑,同时在不同院落里见缝插针地加入了四栋新的一层建筑,以满足酒店运营规模的需要:除了登记接待处和公共休息区以外,共有八种不同房型的23间客房和套间。村里的土路都被保留并铺上了碎石,原有院落仍是村落空间结构的基本单元。其中一个院落没有留下房子,是尚未腾退的“钉子户”,继续种着瓜果蔬菜,成为客房区里“留空”的景观。其他院子都分别容纳了二至五间可以单独出租的客房——独门独户的空间属性被化解了,庭院成为半公共半私密的户外空间。我们不仅取消了院门,还在部分院落增加了一些穿越的路径,使客房区成为一片小径分叉、可以徘徊漫游的“村中村”。


典型的客房是一种“炕间”,由三至五开间的原有正房改造而成。居中的开间修复了木门和木窗格,但不安装玻璃,成为与户外连通的门廊过渡空间。门廊与两边客房之间的墙上增加保温层,以抹泥为完成面。房间有一开间或两开间,木窗格内侧安装新的断桥铝合金窗户,并且保留朝南靠窗的土炕——这是北方民居的重要特征[11],改造后虽然没有了连通取暖的厨房炉灶,但冬日里还是可以坐在炕上享受温暖的阳光。北侧卫生间的隔墙只有2 m高,保持空间的开敞和上方木构架及石膏板吊顶的完整性。北墙上动过“手术”,置入空调设备。两端山墙上新开了方窗(部分露出原有的木柱),改善房间的采光和视线。


对于这种非文物类型的乡村建筑,设计师的处理方法与其说是单纯的保护,不如说是适应性再利用[12]。在修缮改造过程中,除了回收利用原有的砖石瓦片以外,没有采取所谓“修旧如旧”的方法,而是有意识地使添加或置换的构件与原件有所区别[13]。例如,山墙开窗和北墙上的空调装置都以新砌的红砖结构嵌入到原有墙体,洞口上方用钢管过梁,明确表达介入的元素。木窗格和窗花的修复只更换损坏的构件,不刻意“做旧”,在细节层面上体现新旧共存的整体理念。


新建客房仿照老房子的体量和双坡屋顶原型。除了把炕换成床以外,平面布局也与“炕间”相似,但是采用和核心区新增建筑一样的建造体系。山墙上的窗户利用双层夹芯保温外墙的构造特点,砖墙内侧是圆形拱洞,外侧是扩大的方窗,因此从房间里看出去成了无框的“月亮窗”。


左图:老房子改造的炕间室内

右图:有月亮窗的新建客房室内


客房区最北的院落得天独厚,不仅在路的尽头,而且北边还有一小片菜园,因此被改为特殊套间。客人先经正房东侧的偏门绕到后头,完全不受遮挡地观赏到北面险峻的山崖,然后才从背面进入室内。居中的开间是前厅和卫生间,两边分别是卧室和带炕的起居室。原先朝南的木门关闭不用,门前种上月季和当地的野生植物,整栋房子像是尘封已久一样。


原有的四五处偏房都很矮小,但也物尽其用,改为小套间客房或半户外凉亭。在修复屋顶过程中,设计师注意到密排的椽子投下富有韵律的阴影,于是决定给一个卸下瓦片的驴厩加上由独立钢管结构支撑的玻璃屋顶,展示木屋架结构,成了一座可以听风观雨的玻璃亭,为这片以老房子为基调的客房区添加一点出人意料的亮色。


左图:修复的木窗花细节

右图:向户外开敞的门廊空间


6 辅助功能:或新或旧的散点建筑


度假村的运营还需配备各种各样的辅助功能,包括露营场地和设施、儿童活动、健身房、运动场地、书吧、小卖部、保安值班、员工宿舍、农场用房,等等。这些功能散布在外围院落里,或远或近,房屋的改造和加建不强求统一,而是利用外部条件和自身属性,巧于因借[14],各成特色。例如,书吧选址在建成最早的老校舍(1977年),位于半山上村落的最高处,以露台上新立起来的旗杆为标志;低处球场边的小卖部是唯一的新建石头房;保安值班室外的自行车棚由伞状钢结构举起半透明的阳光板屋顶;露营设施占据两个相邻的院子,一栋老房子改为卫生间、浴室和洗衣房,另一栋只修复木窗格但不装玻璃窗,成为夜不闭户、餐风饮露的炕式露营房。


有玻璃立面的健身房


 驴厩改成的玻璃亭


炕间、小套间与新建客房组成的院落


从后面进入的套间院落


外来员工的宿舍位于西南山脚下,是一个“高密度”院落。老房子南边加建了两条平行的一层建筑,以过厅串联,共有四间双人房和一间单人房,分享中间的起居室和厨房。建筑间距虽小,但仍然保证每个房间的私密性和自然采光通风。设计师尝试在南侧建筑的砖墙上嵌入不规则石块,使三所房子呈现不同的表情。


图左:驴厩/玻璃亭所在院落平面图

图中:炕间、小套间与新建客房组成的院落平面图

图右:从后面进入的套间院落平面图


健身房的南立面改成了立于檐柱外侧的“玻璃幕墙”,室内空间完全向外敞开。在幕墙顶部与屋檐的交接处,椽子之间的空隙要用灰泥封堵,俗称“堵椽花”。我们在此插入透光的绿色啤酒瓶,作为檐口的点缀。房前是向阳的活动场地,工匠们即兴发挥,用碎砖和石块拼出半抽象半具象的图案。健身房南面还有一处房屋倒塌后的遗迹——砖石丛中,残存的木柱依旧顽强地指向天空。罗斯金(John Ruskin)曾说:


随便一处遗迹的裂缝,里面生出的任何一丛杂草,比诸遗迹里最精雕细琢的石头雕像,无论就哪方面而论,无一不是几乎同样地漂亮、同样地优美,非但如此,有些还更胜之,而且相去之远甚至无法估计。[15]


驴厩/玻璃亭的原始木结构


保留的废墟与瑜伽平台


健身房屋檐细节


设计师保留了废墟,将瑜伽平台的一边斜伸到基址内。残垣断壁之下,野花野草继续生长。


7 独立院落:新旧连接的个性化住宅


在村落南端,一片高大茂密的杨树林边上有两个相对独立的院落——乡村无名建筑通过加建改造为向家庭或亲友出租的个性化住宅。限于篇幅,本文仅介绍其中较小的“枞林院”。


枞林院的新旧建筑


枞林院新旧建筑的连接


枞林院起居室室内


乡村院落改造的关键,常在于新旧建筑之间的衔接,尤其在寒冷地区,室内连接带来很多便利之处。“枞林院”原有房屋的东侧是院门,西侧靠着陡坡,不便从山墙面连接,只好从正面入手。困难在于,老房子的屋檐很低,连接处的高度更要低于屋檐。幸好基座较高,可以利用室内外高差。设计师希望以极轻、极少的方式触碰老房子:先引出小段狭窄的玻璃廊道,连接到新的入口玄关,再向南延伸为加建的主体建筑。玻璃廊道、入口玄关、加建主体贯穿在一条轴线上,与老房子垂直,都是对称的双坡屋顶,剖面逐级放大,像是望远镜的镜筒。从老房子卧室区域到开放式厨房、餐厅、起居室,纵向的空间序列渐次展开,引导目光继续越过透空的壁炉、半户外的凉廊,投向远处的风景。


枞林院平面图


枞林院剖面图


轴线穿过的门洞上方是厚重的砖墙。如何承托砖的重量同时又呼应屋顶的坡度?这个问题让人想起路易·康对砖的提问[16]。砖在这里的回答是,“我喜欢拱,突拱(corbel arch)。”


枞林院轴线过道上方的突拱


后勤服务用房(右)、员工宿舍(中)与改造中的独立院落(左)


8 遗产与重生


在建成的百里乡居度假村,包括废墟在内的几乎所有现存建筑物都被视为乡村遗产并被悉心地保留下来,这是整个项目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和情感根源。这些久经风雨的老房子经过再利用改造后与新增建筑交织在一起,在保持乡村形态和尺度感的前提下重组了这个自然村落的室内外空间。和昔日的大石窑相比,村落的功能和场所属性无疑都发生了重要的转变,今天已成为一处空间丰富、内容齐备、运营有序的旅游接待设施。一片荒废的村落遗址重获了新生。设计师在新增建筑的设计中选择具有当代气息的材质和建造方式,而不是模仿传统乡土建筑的既有形式,不仅因为乡村需要与时俱进,同时也是为了维护乡村环境的朴实、清新与原真——这些品质才是田园生活最宝贵的精神遗产和令人向往的魅力所在。


(图片来源:图纸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参考文献:

[1] 陈丹青.纽约琐记[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254.

[2] 周榕.乡建“三”题[J].世界建筑,2015(02):22-23.

[3] 李秋香,罗德胤,姜珺.北方民居[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

[4] 陈志华,赵巍.由《关于乡土建筑遗产的宪章》引起的话[J].时代建筑,2000(03):20-24.

[5] Tessa Cheek. Great Wall Style: Building Home with Jim Spear [M]. Australia: The Images Publishing Group Pty Ltd, 2013.

[6] 钟文凯.长城脚下的瓦厂:北京慕田峪瓦厂改扩建[J].时代建筑,2013(03):86-91.

[7] 中国古迹遗址保护协会.中国古迹遗址保护协会2018年度会员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EB/OL].(2018-10-28) [2019-05-06].http://icomoschina.org.cn/news.php?class=506.

[8] 杜凡丁.乡土遗产与民宿[C]//左靖主编.碧山10:“民宿主义”.北京:中信出版社,2017:59-74.

[9] 业祖润.北京民居[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 

[10] 张晓春,李翔宁.我们的乡村:关于 2018 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中国国家馆的思考[J].时代建筑,2018(05):68-75.

[11] (美)那仲良(Ronald G. Knapp),著.(菲)王行富(A. Chester Ong),摄影.图说中国民居[M].任羽楠,译.北京:生活 · 读书 · 新知三联书店,2018:39,174-175.

[12] 许亦农.审视过去,走向未来:建筑适应性再利用杂记[J].世界建筑,2009(03):78-88.

[13] 陆地.梁思成的“整旧如旧”和西方的相关概念[J].时代建筑,2017(06):138-143.

[14] (明)计成,原著.陈植,注释.园冶注释[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6:47.

[15] (英)约翰·罗斯金.建筑的七盏明灯[M].谷意,译.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2:73.

[16] Louis I. Kahn, Robert Twombly. Louis Kahn: Essential Texts [M].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Inc., 2003: 271.

完整深度阅读请参见《时代建筑》2019年第4期 新引擎:引领城市群发展的国家级新区与新城, 钟文凯《乡村建筑遗产与再利用:北京延庆百里乡居》,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作者单位:在场建筑

作者简介:钟文凯,男,在场建筑 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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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莫万莉.重构地表:上海油罐艺术中心[J]. 时代建筑,2019(4):62-69.

[2] 王飞.大理古城既下山酒店的“空间规划”和“规划空间”[J]. 时代建筑,2019(4):71-77.

[3] 王彦、俞佳春.人文背景下的产业建筑:杭州江南布衣仓储园区设计[J]. 时代建筑,2019(4):78-83.

[4]贺勇.再谈基本建筑:建筑师孟凡浩的三个作品解析[J]. 时代建筑,2019(4):84-95.

[5]周凌、张莹.城与乡的互联,山与水的拼贴:苏家原舍酒店改造设计 [J]. 时代建筑,2019(4):96-101.

[6] 支文军、王欣蕊.流动·无限·未来:阿塞拜疆巴库阿利耶夫文化中心设计解析与评价 [J]. 时代建筑,2019(4):102-111.

[7] 赵秀玲、刘少瑜、王轩轩.基于气候适应于舒适性的零耗能建筑被动式设计:以新加坡国立大学零能耗教学楼为例[J]. 时代建筑,2019(4):112-119.

[8] 钟文凯.乡村建筑遗产与再利用:北京延庆百里乡居[J]. 时代建筑,2019(4):120-127.

[9] 黄元炤.现代之塔,共有之物,常民之用:一个“International”、社会主义意识倾向的花房艺术中心[J]. 时代建筑,2019(4):13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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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杂志责任编辑:戴春,王秋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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