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出走半生的百老汇亚裔明星选择回家 | 镜相
百老汇亚裔明星
文、图/ 童辉 编辑/ 薛雍乐
湃客号@童辉
“我有个中文名字的!你等等啊,我找找……”这位精神矍铄、沉稳自信的73岁老人突然显出慌张的神色,“放哪里去了?……”她在书架上、餐桌上东找西找,“哦在这儿!这是我的中文名字!”她长舒了一口气,骄傲地把名片递给我。
“李宝玉”,名片上赫然写着。好名字啊,我夸道。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念。”李宝玉(Baayork Lee)笑了笑,把名片收了起来。
这位老人可能是百老汇历史上最成功的亚裔演员之一。5岁时,她便登台参演经典音乐剧《国王与我》。后来,她成为名震一时的剧目《歌舞线上》的首演版主演“康妮”,并作为《歌舞线上》国际版导演,带着这部音乐剧走遍世界。
2017年,为了表彰其漫长的60多年演艺生涯以及在戏剧领域为纽约社区所做的贡献,李宝玉获颁美国戏剧界最高奖“托尼奖”的荣誉奖项。
出席2017年托尼奖颁奖典礼的李宝玉。VCG
在曼哈顿出生长大的她曾梦想用音乐和舞蹈离开贫穷破旧的唐人街,而几十年后回顾生涯,她最遗憾的事情之一,却是在10年前自己终于回到父亲的老家广东的时候,不懂中文、不懂粤语,只能靠堂弟翻译。
也许正因这份歉意,她在几年前带着音乐和舞蹈回到唐人街,回到她自称的“家乡”。
出走半生,归来的仍是那个心怀梦想的少女李宝玉。
走出唐人街的“美国梦”
1940年代的曼哈顿唐人街,美国《排华法案》仍在施行,许多躲避国内战乱而逃难到美国的华人,发现自己一脚踏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四望周围,由于《排华法案》的影响,他们被禁止带家眷和异性进入美国,唐人街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劳工,连成家都不易,想再回祖国也是困难重重。
李宝玉的父亲便是这其中的一员。他移民到唐人街开餐馆,和当时许多男性居民一样,只能选择和唐人街附近的外国异性结合。李宝玉的妈妈便是在印度独立、印巴分治前从达卡(现孟加拉国首都)来到的美国。
“我们这批40年代出生的‘半华裔’孩子很多都是这样,有半波兰裔、半波多黎各裔、半印度裔血统。我们和周围犹太人、意大利人社区的孩子一起玩耍,族裔对我们来说从来没有那么重要。”李宝玉讲道。
当时的唐人街,以及周围的整个曼哈顿下东区,充满了从世界各地而来的新移民。他们躲避战乱、贫穷,集聚到当时仍然十分破败甚至危险的社区,努力拼搏,为的都是让自己的孩子们能够实现“美国梦”。也正因此,他们大多努力地切断自己和原生国家的联系,鼓励孩子们只讲英文,成为真正的“美国人”。
李宝玉三岁时,住在她家楼上的一名舞蹈老师发现了她的天赋,便鼓动她妈妈送她去学跳芭蕾。正因繁忙的芭蕾舞学业,她得以远离当时唐人街寥寥数家极不受孩子们欢迎的中文学校,专心跳舞。
1951年,知名电影《国王与我》被改编为百老汇音乐剧,在纽约选角。这部鲜见的讲述亚洲故事的音乐剧(根据19世纪一名英国教师在泰国王室做家教时的回忆录改编)吸引了许多抱着“美国梦”的唐人街家庭送自己的孩子前往试镜。
李宝玉的芭蕾基础让她脱颖而出。“他们压根没让我们唱歌跳舞,只是让我们排成一队,每个人从舞台一边走到另一边——然后,我就被选上了!”
于是,李宝玉在五岁那年第一次登上了百老汇的舞台。她跟随《国王与我》剧组连演三年,在八岁时身材长高,“再也穿不上戏服”,便与剧组遗憾告别。《国王与我》的男主角、知名演员Yul Brynner一直像父亲一样对待小宝玉。临别时,他送给小宝玉一个挂件,上面有三只白象的脑袋,一只看左,一只看右,另一只向前看。
“他说,‘我希望未来的你永远不回头,永远不向后看。’”李宝玉说道,“每一次站在舞台上,像一名舞者那样,一脚前、一脚后地站立,我永远向前看,永不回头。”
一个成为舞者和戏剧演员的梦想已经种下,并将陪伴她走过一生。
“不过,我记得第一次跟父母说自己想当舞蹈演员的时候,他们的反应是:‘什么?你在想什么?这可不是一个靠谱的职业!’”李宝玉放声大笑起来。
在办公室里接受采访的李宝玉
在《歌舞线上》停止生长
年少时立志成为一名舞者的少女李宝玉,前往了著名的美国芭蕾学院和表演艺术高中求学,在纽约市芭蕾舞团初排的《胡桃夹子》、和1958年首演的另一部亚裔题材音乐剧《花鼓歌》中出演了角色。
然而,从13岁以后,她的身高便停止生长,再也没有长过一米四七,她成为芭蕾舞者的希望破灭了。从著名的茱莉亚艺术学院毕业后,她更是发现,作为一名亚裔,在亚裔几乎绝迹的百老汇奋斗是多么艰难。由于她出演《国王与我》、《花鼓歌》的经历,许多剧目甚至只愿意让她出演极少数的刻板亚裔角色。
1974年1月26日的深夜,著名舞者Michael Bennet召集了22位百老汇舞蹈演员共同参与“圆桌故事会”:舞者们坐成一圈,不谈舞蹈,不谈表演,只是坦诚相见,讲述自己的人生和演艺的经历。推心置腹的交流让Bennet感到十分震惊,“这一系列故事将成为完美的一部剧!”他兴奋地说。
李宝玉便是那场圆桌故事会的参会者之一。《歌舞线上》中 “康妮”这个经典角色由此诞生,最初由李宝玉出演,讲述她自己的演艺经历。
“我还记得,记得小时候所有人都跟我身材一样高的时候,那感觉,真的很棒!”这是“康妮”在戏中的一段经典台词,“然后,然后每个人都开始不断长高,只有我,永远地停在了四尺十寸!(一米四七)”。
李宝玉的故事被Michael Bennet采纳。《歌舞线上》中的“康妮”,是她第一次能够真实地面对自己、出演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角色。
五十多年后,已过花甲之年的李宝玉成为了纪录片《舞台上的每一步(Every Little Step)》中的主要人物之一。这部纪录片讲述了2006年《歌舞线上》回到纽约复排、招募演员的全过程。片中,数千名怀着舞台梦的舞者们竞争最终的十几个角色。李宝玉担任这部剧的编舞,也是选角过程中重要的决策人之一。
前来试镜“康妮”的演员们,样貌、身材、甚至族裔各异,但却共同诉说着一个亚裔少女在六七十年代的艺术圈孤身奋斗的故事。
坐在她们对面的李宝玉,顶着爆炸式发型,面带微笑,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是61岁。“康妮”场试镜结束后,她笑着对身边的两位《歌舞线上》主创人员说,“当年的我有机会选择自己想要出演什么样的角色吗?没有!”
“他们一直在让我演固定类型的角色……是的,我是个亚裔,但那又怎样?我明明可以出演任何角色,我的内心有无数种可能。我演过金发白人,也可以演非裔黑人!”一位试镜演员对着李宝玉唱着这段独白,眼神犀利、愤怒。
李宝玉望着她,眼神全是当年的自己,她只是微笑着,随着节奏点头。
又过去了十二年,已经73岁的李宝玉,已全然不似《舞台上的每一步》里的样子:纪录片里的她虽然矮小,但身材十分壮硕、声如洪钟,指挥几百名试镜的舞者一起排练剧中的经典舞步。我是陆陆续续接触了她半年多才去观看这部纪录片的,最初甚至不相信片中和自己认识的李宝玉是同一个人。十几年间,她的身材消瘦了整整两圈,谈吐也温柔了太多太多——只是,跳舞的时候,她仍然痴迷带一条深蓝色白斑点的头巾。
从二十多岁留下的《歌舞线上》录音带,到六十岁在《舞台上的每一步》里作为编舞的严厉点评,到当下,73岁的她坐在办公室里回顾自己演艺生涯,她的语速逐渐变慢,对这个世界的“抗争”也似乎逐渐变为和解。
“身材太矮、少数族裔,这些当然都是我演艺生涯的挑战,”李宝玉顿了顿说,“但是也不然。我只是告诉自己,有时候我能得到角色,有时候不能,不管什么原因,这都是别人的事。对我来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得更好。个子矮、亚裔,这些反倒成为激励我成为最好的动力。而且,我可以利用我的优势,去试镜各类少女角色呀,哈哈哈。
李宝玉办公室里有许多《歌舞线上》的纪念奖杯
为了唐人街少年选择回家
“停!你们都用什么动作来表现‘饼干’呀?”李宝玉扫视着面前的一排十岁孩子们。“饼干?”她双手托腮,“饼干?”她做了个鬼脸,“来,给我做一些动作,什么是‘饼干’?”
李宝玉正在带着唐人街“P.S.124”剧社的一批孩子加紧排练,准备《花鼓歌》百老汇首演60周年庆祝晚宴上的表演。作为《花鼓歌》首演演员,整个晚宴由她组织策划,邀请了美国戏剧界大多数重要的亚裔人士。
就在晚宴的前几天,她仍然亲自上阵,指导孩子们的表演。
“饼干”是孩子们表演的《花鼓歌》原声歌曲《另一代人》中的一段歌词——旧金山唐人街一户华裔人家里的妈妈不理解孩子一代的新潮用词,比如他们称呼长辈时常用“饼干”一词(在美国俚语中有时用来指代一个特定的人,尤其女性,并无褒贬义)。
李宝玉面前的这些剧社孩子定是不能想象父母长辈不懂“饼干”一词的尴尬场面,于是李宝玉便鼓励他们一个个设计动作、表现“疑惑”与“不解”。“饼干,饼干,疯狂的饼干!”她走到每一个孩子面前,抓着他们的手,摆出不同的创意造型。
“来,我们一起,‘饼——干——’!”她大手一挥,孩子们的造型千奇百怪。
亚裔总是会将家庭关系看得极重,这也是为何《花鼓歌》中几辈人间的矛盾、不理解,能成为如此历久弥新的母题。李宝玉并非这些孩子的家人,甚至年龄已经超过他们的祖父母。但她想必是最懂这些孩子们的人之一。
十二年间,李宝玉除了身材变化,几乎完全看不出岁月痕迹。但当年《舞台上的每一步》中那个领起舞来激情四射、甚至有些疯癫的编舞,已经转变为如今沉静、温柔的“李老师”,这令熟知李宝玉的人惊叹。
变与不变,也许都归因于这十二年间她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回到“家乡”唐人街,将音乐剧带到华裔少年中间。
2008年夏天,《歌舞线上》复排版在百老汇下线。在之前的几年里,李宝玉作为《国王与我》的导演带领团队进行了全美巡演;作为《歌舞线上》的国际版导演,她更是多次走访日本、韩国、南非等地。
“当时有人问我,宝玉,你能做的都做完了吧,还要做什么呢?”
然而那时的她知道,自己的戏剧使命远未完成。在日本、韩国,她发掘了大量有天赋的演员,尝试把他们介绍到美国,但却极少能在百老汇的舞台上再次看到她们。在百老汇孤军奋战了数十年后,她环顾四周,百老汇依然是不变的“白”:除了《国王与我》《西贡小姐》这样以亚洲故事为原型的剧目外,主流的百老汇剧目、西方故事,仍极少给亚裔提供机会。
“我已经在过去几十年里努力帮助成年的亚裔演员了,所以我就想,为什么不试着培养孩子们呢?把对戏剧的爱传递给下一代。”李宝玉这样回忆起十年前的决定。对于没有结婚生子的李宝玉来说,“另一代人”带给她的不是疑惑、矛盾,而是希望和未来。
2009年,她回到出生长大的唐人街,开启了儿童戏剧夏令营。随后,她成立了非营利组织“美国亚裔艺术家项目”(National Asian Artist Project),通过自己复排的百老汇剧目,给予亚裔演员们更多的登台机会。
这一组织最重要的成就,就是在唐人街容闳小学成立的“P.S.124戏剧社”。他们与迪士尼合作,每学期编排一部经典音乐剧作品,并在每年冬天组织孩子们前往亚特兰大参加国际青少年戏剧节。在一百多支队伍、数千名参加戏剧节的孩子中,“P.S.124戏剧社”一直是唯一一支亚裔队伍。
在剧社成立后的九年间,数百名唐人街的孩子得到了在舞台上尽情展现才华的机会。不少华裔家长是音乐剧爱好者,但却从未期待过孩子们有一天真的能够登台演出音乐剧。剧社的许多毕业生到中学阶段依然追求着舞台梦想。第一届毕业生中,甚至有人即将走入舞台艺术学校就读本科。
李宝玉的办公室里,戏剧社第一届孩子们的大合影依然摆在最醒目的位置。李宝玉捧着剧社在亚特兰大戏剧节获得的大奖奖杯,站在孩子们中间。她的身材矮小,和孩子们几乎一样,笑容也一模一样。
过去几年,她每年都会飞赴亚特兰大,为参加戏剧节的孩子们加油鼓劲。今年年初,由于要作为《歌舞线上》国际版导演到上海演出,她第一次错过了戏剧节。从上海回来后,她马上回到容闳小学,和孩子们拍了张大合影。
“我真的特别开心,在自己的演艺生涯的这样一个时期,可以回到‘家乡’,把我经历的世界带给这些孩子们。对,唐人街就是我的‘家乡’。”她很开心地点点头。
李宝玉和唐人街孩子们
变化的身份认同
和李宝玉少时相比,世界已经大不一样。今年,《歌舞线上》一月中旬在上海文化广场的一周演出,是李宝玉第一次来到“魔都”。“我就住在文化广场边上,酒店特别好!”从上海回到纽约的李宝玉,激动地跟我说,“我真的很震惊,上海这个城市太繁华了,太牛了。”
李宝玉看到的中国,和1940年代她的父亲经历无数困难险阻逃走的那个战乱的中国已经截然不同。而她的“家乡”唐人街,和几十年前她少时的唐人街相比,也变化了许多。
随着1965年《排华法案》的彻底废除,华裔、亚裔移民大量涌入,曼哈顿唐人街不再仅仅由几条街道构成、偏居一隅,而开始了迅速的扩张。旧唐人街北部曾经著名的“小意大利”城逐渐被繁体中文标语替代,如今只剩下一条街道的规模;南部的犹太人聚居地也被越来越多福建移民所取代,只有寥寥几家犹太教堂现存。
随着华裔群体逐渐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来,“美国梦”不再遥不可及。“有很多卖旅游纪念用品的唐人街摊贩,他们工作那么努力,培养出了上哈佛的孩子!那些孩子自然不会再回到唐人街来,于是更多族裔的人也来了——印度裔、东南亚……唐人街变得更加‘亚裔’而非‘华裔’了。”李宝玉讲道。
“而现在的唐人街和我小时候最大的不同是,移民们不只是追求讲英语的‘美国梦’了。人们想要知道自己的历史、语言,自己从哪里来。他们更认同自己的母国。”
几天前,李宝玉才刚刚结束《歌舞线上》在西班牙的导演工作,回到纽约。她马不停蹄地回到唐人街,回到孩子们身边。
这群戏剧社的孩子们即将在市政厅前面对许许多多的媒体镜头,合唱他们最爱的《冰雪奇缘》里的Let It Go,自然是兴奋不已,扎堆玩起了游戏,玩闹的声音越来越高。
李宝玉做出一副凶恶的神色制止了他们:“我们要代表唐人街,代表我们的小学,不要让别人看我们像一群来自唐人街的胡言乱语的傻瓜一样,好吗?”
她转头走掉后,孩子们面面相觑了仅三秒,眼珠子一转,便用学到的新词“胡言乱语的傻瓜”编出了一个新的游戏。
“即将给大家表演的,是我的伙伴们,来自唐人街容闳小学。让我们欢迎他们为大家演唱《冰雪奇缘》选段!”李宝玉隆重地向媒体介绍。这个在舞台上表演了一辈子的老艺术家竟然有些小紧张。
作为今年纽约市盛大的“舞蹈游行”活动的“大元帅”(Grand Marshal),李宝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孩子们向世界露面的机会。这次“舞蹈游行”前在纽约市政厅举办的媒体发布会,她便带着剧社所有的孩子前来曝光。
两个星期后,纽约著名的公共剧院在中央公园举办女性演员汇演,李宝玉再次带着剧社的所有女孩子登上了舞台。只要主题沾边,有机会让孩子们登台,她全都要。
“我最在乎的就是数字,”李宝玉解释道,“如果有机会让30个孩子登台,我就不会只带25个。”几年前她排演的亚裔版《奥利佛》(改编自狄更斯《雾都孤儿》),更是一口气上了64个演员。她清楚,对于一个亚裔演员来说,在仍然缺少机会的美国舞台上,得到一个曝光的机会有多么重要。
李宝玉在向媒体介绍P.S.124戏剧社
为了亚裔戏剧的当下和未来
“经过了《汉密尔顿》的火爆以后,可以说百老汇的大门向少数族裔演员彻底打开了,”李宝玉欣喜地说道,“《阿拉丁》里的Telly Leung,《灰姑娘》里的Ann Harada,《汉密尔顿》里的Eddy Lee……”她可以不假思索地报出所有在百老汇上出演主角的亚裔演员。
去年,剧社的孩子们排演《阿拉丁》。在最终演出前的下午,李宝玉特地把《阿拉丁》的主演Telly Leung(梁厚泰)请来给孩子们介绍经验。“我的爸爸就在唐人街的餐厅工作,我以前可常常在你们学校附近游走,”来自华裔家庭的梁厚泰看着台下几十双眼睛说到。这其中,也许会有人成为未来的自己。
梁厚泰从小热爱音乐剧。在纽约最好的理科公立高中Stuyvesant读书时的一天,他醒来后突然下定决心,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成为一名戏剧演员,于是来到了卡内基梅隆大学的戏剧系就读。
“我想说的是,你们走出唐人街以后,也一样可以选择戏剧的道路、选择艺术的道路。”
台下的孩子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宝玉微笑地看着他们。
李宝玉总爱说,唐人街是一个“孵在蛋里”、“与世隔绝”的地方,几十年来,即使规模扩大,总还是如此:语言、文化上自给自足,在曼哈顿的高楼大厦中间遗世独立。
而对于李宝玉来说,戏剧,能够带给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们一个更大的世界。这个世界,不仅是往北走几十条街就能到达的百老汇剧院区,而是头脑中、生活中对音乐舞蹈、对艺术的追求。
对于绝大多数被家长们鼓励以后做律师、医生、工程师的华裔孩子们来说,这样的激励,更是难能可贵。
六月底是容闳小学的毕业典礼,戏剧社的一半骨干成员毕业了。李宝玉走到一个在剧社出演过包括“阿拉丁”在内的多个主角、梦想着当一名演员的小男孩旁,慈祥地、小心翼翼地说:“你的心里已经种下了戏剧的种子,戏剧界的未来会需要你的!”
这样的未来也许对那孩子来说太过遥远,他说了声“谢谢”,羞涩地点了点头。
但李宝玉明白,这样的未来也许同样很近很近——73岁的她,仍在创造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