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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了保护动物,和人类作战 | 镜相

楚晋 湃客工坊 2022-04-11
文 / 楚晋

编辑 / 林子尧

相逢
我第一次见到余炼的时候,他差点被人扔进河里。
穿黑毛衣的胖男人一手掐余炼脖子,一手拎着长筒摄像机。“你再说?再说信不信我把你扔河里?”胖男人说道。
余炼说 “你这样做是等于杀了大天鹅——我就坐在这里,哪也不去。” 余炼干脆就地坐下,他的户外运动衣和黄泥融为一体,如同被风和黄沙侵蚀很久的石头。
余炼说“你们要救助,除非先把我扔河里。”但岸边的人越聚越多,蓝色制服的消防队也来了,他们没有听余炼讲话,而是开始商议如何下船, 救助小凌河河岸中心的大天鹅。它的翅膀于一个月前骨折,不能飞翔, 现筑巢于河中心的沙洲。现在它正在河心悠哉游动,它并不知道,河岸边人群的争执是围绕它进行的,将要决定它的命运。
余炼急了,跳起来,同行的夏哥拉住他,“我们回去吧,犯不着这样。”余炼甩开夏哥,径直冲向人群,他努力站到稍高的土坡上,操着有重庆口音的普通话,“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今天必须和你们捯饬清楚,像它这种情况,我们野生保护协会的原则就是不去救助。你们去救它,很有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动脉大出血死亡。它现在完全可以独立生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干扰它。”
余炼一个人站在小土坡上,下面的人越来越多,余炼的嗓音越来越哑,脖子青筋爆出来。
“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能随意救助。”他的话被打断,“你良心被吃了吗?滚下来。” 戴口罩,穿黄衣服的大爷指着他骂。有人说,总得打点粮给它,不能看着它饿到啊。
余炼拼命在人群中走动,手势激烈,“投喂野生动物是违法的。你们的救助,会造成二次伤害,导致死亡。救助不了,就只能送到动物园里, 把它变成一个囚犯,这就叫有良心了?”
“如果你们继续救助,我就拍视频发到网上,让中央媒体看看你们的行为,到底是错还是对。”这句话激怒了一些人,有的人甚至要冲上去揪余炼下来。
夏哥拖着余炼回到车上,余炼边走边回身冲他们喊,嗓子已经哑了, “不能救助,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一个戴金属黑框眼镜的男人往余炼的背影吐了一口,“你要把你所谓的知识转化为爱心,懂不懂?身为一个锦州人,你发现天鹅受伤了,你不管,你就看着?让它饿死?”
我们赶紧上车,离开王姓屯村,去往大凌河口找那只灰鹤 096。
余炼仍旧激动,车开得飞快,他拍着方向盘,“野保是有原则的,人不能把自己当上帝,认为可以干预、决定所有生灵的命运。可惜他们不听,等着看吧,这只天鹅,危险了。其实我要是真和他们较真,报警了, 他们反而不好弄。因为这是违法的。”
余炼说“如果我们不站出去,告诉他们野保知识,会有更多的人伤害到野生动物。做野保这一行的,你必须要坚定,得有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
车沿着大凌河岸边行驶,天空湛蓝,偶尔有鸟飞过,余炼都会立刻激动地指给我们看“看那里,一对鸳鸯。”

余炼坐在地上反对救助

清蒸禾花雀
余炼的车上有一把剪刀,红色胶皮刀把,这是他第一次反盗猎时用过的。
三年前的凌晨,野保协会在网上收到了河北志愿者的求援,遇难的是黄胸鹀(禾花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随时可能彻底消失于这个星球上。
“锦州附近的阎家镇有很多捕鸟网,我们拆网拆到手软,需要更多的志愿者,否则这些鸟都会死去。”
现场传回的照片,被取下的禾花雀整齐排列,躺在白布上,已经死去。禾花雀是被人吃光的,据说禾花雀可以壮阳,广东一些城市举办了禾花雀美食节。年复一年,成千上万的禾花雀被做成那道著名的粤菜——清蒸禾花雀,端上餐桌,那里是它们命运的终点,而锦州是它们走向餐桌的起点。
余炼他们没有丝毫犹疑,立刻驱车出发协助,与死神抢时间。临行前,余炼买了十几把剪刀。他们靠着导航就出发了,但河北志愿者也在不断移动位置,等他们最终会合到现场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余炼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死鸟,挂在网上,密密麻麻的像芝麻”。
阎家镇许多民居平房都已经荒芜废弃,空气里漂浮团团绒毛,砖红墙砌得疏落如老人的牙缝,旧得泛黑。灰色的天空被电线杆、鸟网、铁丝线切割零碎。铁丝线挂着鸟笼,里面是禾花雀的同类在叫。黑色板结土插好几根竹竿,张着网,鸟网颜色很轻,要仔细辨认,一不留神就会被网包裹。
他们走近那些捕鸟网,鸟儿姿态千奇百怪,横七竖八粘在网上。铁丝网绞缠、切割进小小的身体里,勒出红色的血迹。白色的肚皮朝天翻上去,像漂在水里的死鱼,禾花雀被线裹得不能动弹,只剩一双乌黑的眼睛朝天空转,无声地哀求。
它们是活活挣扎累死,或者是被线勒死的。
盗猎者会将鸟笼藏在鸟网后面,利用同类的叫声诱捕兴头飞来、寻找同类的黄胸鹀。志愿者们手指剪得酸痛,但是却不能停下,慢一些, 会有更多的雀儿死掉。他们从网上摘下来禾花雀,摆在地上拍照,记录有多少只死去,那天的数目是 102 只。
而那些还在往上拼命挣扎的鸟,余炼会一圈圈解开他们身上缠绕的丝线,亲手将它们放飞。
余炼说,这是最好的感觉。
那次他们拆了四天,几千片鸟网,绵延达两万米。
倒挂于网的黄胸鹀
最简单的黑尾蜡雀,卖三百。而濒临灭绝的黄胸鹀,上千块一只, 盗猎者一晚上可以捕捉几十只。2018 年,天津破获一起案件,催肥工厂里发现黄胸鹀十万只,都已经奄奄一息,最后能放飞的不到一百只,十万只里有一半都来自于锦州。锦州有稻田,而黄胸鹀很小,不能漂洋过海和在山上栖息,只能沿着窄窄的辽西走廊迁徙。每年四月份和八月份, 都是黄胸鹀路过锦州的时间,也是盗猎者集中捕捉黄胸鹀的时间。盗猎者会在清晨收鸟,将仍然活着的黄胸鹀收走,卖给催肥工厂催肥,或者卖到南方的餐馆,做成清蒸禾花雀端上餐桌。原先黄胸鹀非常多,成群在稻田里飞翔,但是这样的情形如今已经见不到了。
这些盗猎者,一般都是当地的村民。森林公安对他们执法,是很难的。那次执法,是在娘娘宫镇大岭村。余炼也跟着去了。有些志愿者情绪激动,和村民们发生争执,导致有些老人当场病倒,他们被老人的子女围在院落里长达两小时。村民们普遍年纪很大,像罗中立的那幅油画《父亲》。有一位村民腿有残疾,哭着说,年纪大了,下不动地干不了活,只能看着地荒下去。儿子在城市里过得不好,还要指望他寄钱过去。我只有靠这个手艺,抓鸟卖钱。
余炼并不赞同志愿者采取这样的方式,对于他来说,反盗猎其实只是野保工作的一部分。真正起作用的还在于栖息地的保护。而栖息地却情况堪忧,“滩涂没有了,那些白鹭,丹顶鹤、火烈鸟、东方白鹳……就全都消失了。我们能够给后代留下什么呢?钢筋水泥的森林罢了。”余炼叹气说道,这也是他当初放弃上海的优裕工作,来到锦州的原因之一。
简·爱
1994 年,余炼考入四川大学自动化专业,毕业后在上海某家公司做网站维护。在上海,除了忙就是忙,吃住都困在办公室,每天写网站各种程序的代码,维护论坛、留言板、后台、统计系统等。当年余炼在圈子里也是有点名气的,写一行代码,人民币七元,他一周能写十万行。他在北京,怼过马云,“当时他告诉我们电子商务能挣钱,我就问他,马云,你是英语老师出身,我们计算机这一行,你到底会做什么?
余炼说,“我们那会叫网络分析员,现在叫什么网络架构师。他们是搭积木的人,我们是做积木的人,中国互联网的基础都是我们这批人在九十年代打下来的。”
“但是我不快乐,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余炼说。
2000 年初余炼来到锦州给一家网站帮忙,他原本计划于五一回到上海,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了爱人,当时她就读于锦州师专,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你看过简爱吗?她就是那样的女孩,凡是她决意要做的事情, 一定一往无前。我从来不畏惧寂寞,我以前想,如果见不到我动心的女孩,我是不在乎一个人过一辈子的。”
爱人在一家学校工作,学校后来亏损,但是她认为自己可以做好这个学校,于是把它接下来。他们结婚后,余炼留在了锦州,那段日子, 他们生活得很困难。余炼维护网站的收入几乎都亏损在学校里。但爱人不断地出去学习,一步步扎实做市场,现在学校已经盈利。
生活上余炼常常为找不到干活的工具发怒,螺丝刀、移动硬盘、抹布,“经常是我自己用完了就随手乱放,我找不到了,就大喊大叫。她会过来抱抱我,安抚我。这么多年了,我们一次都没有吵架过。”
余炼这一留就是二十年。

“锦州有那么多一级保护动物,只要我想看,我每天都能看到。” 对于余炼来说,没什么能比看到野生鸟类更让他激动的了。余炼的朋友说,只要听到天上有野生鸟类飞过,他的声音都会变得不一样。

守望
车开到大凌河口,白色的鸟伸展双翼在蓝天中飞翔,阳光映照着凌河水闪亮,一望无际的黄色农田,远处是排排白杨树。余炼下车,脖子上挂着军用望远镜和尼康相机,相机已经褪色,一角磨出金属的白色。他先是将工兵锹插到地上,巡视了一番滩涂,滩涂对岸是一群白鸟在觅食。他松口气,指着那片滩涂说,往常这整片都是一排排的死鸭子。然后他坐在河岸上,河风扑面而来,他拍摄下来对岸的照片,一簇小白鸟中间立着只细瘦长腿的大鸟,“看那个,就是灰鹤 096,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险些经历了一次打斗后,余炼脸上第一次现出温柔,“它脖子上已经长出一圈黑毛,去年的时候他还没有这圈毛,它很快就会是一只成鸟了。”他慨叹,像一个真正的父亲,“多美呀,这里的鸟,城市都是看不到的。以前还有个锦州湾,比这儿更美,只是,我们永远看不到了。”
黄色的野草在他腿间摇荡,余炼曾一晚上埋过二十七只野鸭子,通常是次赤麻鸭、绿头鸭。他先打开鸭子的嗉囊,里面若是大小整齐的玉米,就是被人毒杀的。余炼比出一个十字冲向我,“一瓶克百威,不到十元钱,可以泡一百公斤的玉米,能毒死上万只鸭子。他们把内脏抠掉, 肉卖给人吃,你得了什么病他们才不管。”
他必须要掩埋这些鸭子,用工兵锹,挖八十公分的坑,在河岸附近就地掩埋,以防止猛禽误食,导致二次中毒。譬如秃鹫,余炼说,秃鹫很懒,能不自己找吃的就绝不自己找。
杀鸭的人通常会卖掉死鸭给附近的餐馆,好吃懒做的秃鹫也会跟着遭殃。说到秃鹫,余炼陷入了深深的怀念,“我认识一个秃鹫,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是这件事我觉得是不太好解释的,或许真的是一个巧合,但也太神奇了。”余炼说,“你看它,很忧郁,像不像哈姆雷特王子?”
秃鹫
第一次见到哈姆雷特的时候,是在凌河口的养殖池附近,严冬十二月,它正趴在地上,虚弱的无法飞翔。鸟嘴一侧碎裂,被弹弓打伤。它几天已经没法进食,飞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余炼将牛肉切成小块,用温水浸泡,一点点喂给他。余炼说“猛禽不喝水,但是嗜血。它们喜欢血温热的感觉。”北京林业大学的博士来给它装跟踪器,余炼全程抱了一个小时,它转过头就可以啄他的眼睛,但是哈姆雷特没有这样做。第二天,哈姆雷特就可以站立行走了,余炼在前面拿一块羊腿,它就会跟在后面,一摇一摆,朝他索要。五到六天后, 哈姆雷特可以飞翔,余炼就停止了投喂,并将其放归,“野生动物必须让他自己独立生存,它们有它们独特的生态价值,我们应当尊重这样的自然规律。”
后来余炼带朋友去野外拍摄哈姆雷特,“本来那么大一只黑色大鸟站在白色的冰块上,是有很好的视觉效果,结果它直接飞到眼前,一摇一摆地朝我走过来,装可爱。那天我们也没拍成。“余炼说。
他们的分别是在 2018 年的春节,那时余炼在兴城过年,兴城在锦州的南边。大年初一,跟踪器显示哈姆雷特飞到了锦州的喜来登酒店楼顶, 看样子是将要向西迁徙。大年初三的时候,它突然转了 270 度大弯,飞往了南边,“我当时一看跟踪数据就吓坏了,赶快跑到家附近的小土包上,它就站在那里看着我,风吹的它脖子那圈黑毛呼呼的,它在那里呆了一整天。后来就继续向西去了内蒙古。”
“它不可能会知道我在那里的,它怎么会知道呢?”
这件事,余炼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他们后来再也没有见过。
猎隼则不同,余炼说,“我是恶人,它恨我,我没喂它吃过东西,弄疼它的事儿都是我干的。”
那时猎隼已经在沈阳的猛禽救助站里,翅膀做过手术,固定好了。看见余炼靠近,立刻威胁地发出嘎嘎大叫;而志愿者拿着牛肉靠近的时候,它的眼神和缓下来,等着志愿者喂它。
“它不会主动过来,猎隼是很骄傲的。这小家伙,认吃的不认人”。余炼说。
猎隼是一天夜晚在兴城被发现的,当时它躺在地上,翅膀尺骨和挠骨折断,流了很多血。它是中科院跟踪的一只猎隼,带着跟踪器。沈阳的周海翔教授在网上发出信息,希望附近的志愿者去营救。余炼连夜开车去了兴城,接到之后做了紧急的伤口处理,那时伤害刚刚发生,是被弹弓打的。速度必须要快,越晚越糟糕,等骨膜愈合了,就不能接到一起了,猎隼将终身不能回归蓝天。余炼回到锦州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左右,立刻送猎隼往解放军医院做包扎。第二天汇报林业局,由林业局派专车送往沈阳猛禽救助站手术,测量了尺寸后,立刻用最好的设备和医生来做手术,在国内,只有北京师范大学的救助中心可以做到这种微创动物手术,最快的速度保证猎隼受到的二次伤害也是最小的。
手术很成功,但是接骨的骨骼强度不够,始终飞行不好,无法放归自然,至今还在救助站养着。
余炼说“这样的例子很多,那只大天鹅情况要比它严重得多,如果他们执意救助,我担心是会造成二次伤害的。但你能怎么办?伤害了也就伤害了。我做野保七年,救助了不知道多少鸟,到最后都产生感情了, 大部分还是救不了,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办?你怎么办?” 余炼用手拍方向盘,摇头说,“你没有办法,你只能安慰自己说,我尽力了。我尽力了。”
他第一次救助的虎斑地鸫,就死在他手上。
虎斑地鸫有两个麻雀那么大,但是比鸽子小一些,羽毛十分漂亮。翅膀骨折,后来它恢复到已经可以飞行。余炼想,能尽量地让它恢复好些再放飞,时间拖得久了,最终死在了家里。
余炼说,“实际现在想想,当时心里面是有占有欲,真是,舍不得它走,这都怪我,我对不起它。所以现在大家投喂大天鹅,也是能理解。但我更希望,不要因为我们人类的错误,让它们无辜受害。”
2020 年有六只大天鹅飞往锦州过冬,有人买玉米投喂、拍照。余炼在微博上连发三篇文章,说明投喂的危害,这会让野生动物留在原地, 丧失野外习性,沦为家禽。然而反对无效,仍有很多人继续投喂。余炼说,“大家也都知道这样做不对,但还是在投喂,无非是占有欲在作怪。想把大天鹅留在身边多看会儿,或者拿来炫耀我们这里生态好。”所幸, 国务院在今年颁发了行政命令,宣布投喂野生动物违法。
2018 年,余炼获得了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颁发的斯巴鲁生态保护奖,成为野保协会的常务委员。
“我获奖的时候,我告诉王庆余老师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回我,不久之后我就得到了他过世的消息。我估计那时候他已经在弥留之际,我的信息他到底看没看到,我也不知道。”
走上野保之路
王庆余老师是生态摄影家,拿过金马奖。两人相识的时候,王庆余已经生病,最初两人讨论野外拍鸟,余炼的设备一直是最差的。余炼告诉王庆余,他拍鸟关注的是鸟,鸟本身的状态,而不是片的好坏,王庆余因此介绍余炼加入野保协会。
王庆余生前一直想拍在锦州越冬的大鸨,余炼带他去,到了大凌河就遇见了大鸨,两人拍,拍完就走,那时候大鸨仍然在地里觅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大鸨胆子很小,距离人很远,人一旦靠近,会立刻飞走,很难接近。余炼说,“国内拍野生大鸨没有比我更近的了。”
2018 年冬季,余炼在巡护大鸨,经过一片坟包。一只大鸨鬼鬼祟祟围着坟包打转,余炼背着相机,看大鸨过来,不敢动。大鸨个儿矮,视线被坟包阻拦,没看见余炼,继续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往前走,过了坟头就朝余炼的方向转过来。它转弯后,左看右看,就是不向前看,一头撞到余炼的腿上。撞上后,大鸨吓坏了,余炼也吓坏了,这是余炼第一次看见大鸨开屏。大鸨支起翅膀,打开尾巴,让自己显得大一点,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试图吓退余炼。两人只是对峙着,都不敢动。过一会余炼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然后慢慢后退。大鸨也向后退,然后扭头就跑,还没敢飞。跑到好远了,才飞起来,不过也没有多远,只有一百米。
王庆余后来在锦州去世,余炼说“他去世那天,我们都不知道。他也一直没有讲自己的病情。后来还是他的夫人发了悼亡文章,我们才知道。”余炼当时写了很简单的几句话,“是王庆余老师带我走进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走上野保这条路。谨以此纪念王庆余老师。”
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尤其对于做野保的志愿者来说,以尊重自然规律作为自己最重要的人生信条。王庆余老师的人生,按照自然规律, 谢幕很自然,也很美。
王庆余老师作为一个生态摄影家,是大家非常尊重的前辈,至今也有很多人怀念他。
滨鹬——余炼拍摄
永远消失的锦州湾
余炼探望完灰鹤 096 后,开车沿着河岸边巡视河口滩涂。他几乎每天都会开车去巡护,最近是去大连河口,巡护大滨鹬的迁徙,三四千只大滨鹬的迁徙,尤为壮观。
锦州是幸运的,河口的滩涂距离城镇中心远,经济尚没有开发,还能保留一些滩涂,作为每年鸟类迁徙的中转站。
但锦州湾口已经永远消失。2013 年的时候,锦州湾全部被填,中国唯二存在的以城市命名的港湾消失于石块之中,现在只剩下杭州湾。锦州湾同时也是曾经存在过的中国最北海岸线的港湾。
锦州的河口现在也趋于开发,填海造陆。2018 年仅根据国家一年的统计,填海造陆导致的永久性损失达 1700 亿美元,沿着渤海湾规划的五个港口全都烂尾,一些滩涂正在、即将永远消失,永远无法恢复。
余炼望着远处的滩涂,叹道,“这么美的鸟,这么美的地方,要是真的城镇化了,全都变成烂尾的厂房了,多可惜。将再也看不见大自然的生灵。”
我问余炼,如果有一天你的事情可以报道出来,你希望对大家说什么?余炼沉默一会,说,“我真想不出来。”然后又继续举起他的尼康 P1000眺望远方的大凌河。
大天鹅的后续
第二天电视台报道了大天鹅事件,爱心市民共同救助受伤的大天鹅,送到医院拍了片子。我将此事告知余炼。
余炼说,“我知道,X 光片我看了,我的判断完全正确,尺骨挠骨双骨折,而且已经移位。从照片来看,抓捕过程一定有挣扎,翅膀有了开放性伤口,是二次伤害。他们直接送去了动物医院,锦州的动物医院都是治疗宠物的。我很担心这只天鹅的生命安全,而且上臂有动脉,一旦二次伤害导致动脉出血,那就无法止血,造成天鹅死亡。”
关于那只大天鹅,再没有后续报道。

运营编辑 / 胡雅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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