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秀玲是上午11点到的北京,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到预定的产妇家上了户。虽是初当月嫂,但严格按照在开封“宝妈商学院”的要求,立即进入24小时母婴护理的工作状态。她是伶俐的人,见婴儿尿了马上去换尿不湿;拉屎了就需要专用的纸擦屁股,还要用温水洗,水的温度是用产妇早就备好的温度计去测量的,凉一点热一点都不行。所有的时间从此随着婴儿展开:婴儿睡觉时她也赶紧抓紧时间睡会,一旦婴儿醒了,她也跟着醒来,跳起身抱起就哄,即使深夜也是这样。起初几天常把昼夜弄得颠倒,直到三四天后才习惯下来。产妇有洁癖,要求她每次护理婴儿前,一定要喷洒酒精杀毒。那天她抱了一天的婴儿,把他哄睡着后就去忙别的事,可只一会婴儿又啼哭起来。她一急,忘记往手上喷酒精,产妇当着她的面立即给她的公司打电话反映情况,这让她有了如履薄冰的紧张感。虽然恼怒,也还得带着微笑“姐长姐短”地说话,谁让人家是雇主呢。由于产妇是顺产,伤口也需要她护理。她婚都没结过,虽在宝妈商学院培训过这方面的护理技术,但第一次面对产妇私处时还是有点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发呆。产妇伸着腿躺在床上,看着她呆呆的表情愤愤地说:“快上药呗,看啥看?你没长吗?”上药前,要先用酒精之类的药水在伤口上消毒。可刚把药水涂到伤口上,产妇就疼得发脾气说:“你咋上的药?”撒尿时,她从卫生间拿出新买来的塑料盆,产妇就蹲在上面尿。虽说卧室外就是卫生间,可产妇就是不想多走那几步,而且一撒完尿,立即让她将盆端到卫生间清理干净。有天晚上她陪婴儿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产妇叫她倒尿盆,她稍晚了几分钟,便怒斥她:“你咋那么懒,能不能机灵点,”又说:“我就怕在卧室闻到尿骚味。你要是不能干好这活的话就明说。”她本想说就那几步路,你去卫生间那不啥味都没了,可忍着终没吭声,还是微笑着为她倒了一个月的尿,也捡了一个月的擦屁股纸。那天宝妈想吃鱼肉了,便趁婴儿入睡让她去做清蒸鲈鱼,她说:“合同上写着我是照顾母婴,没有做饭这一项。”宝妈笑着说:“你不是老给我做营养汤,它跟做清蒸鱼有多大区别?再说宝奶不是不在家,她要在家还能轮到你吗!”她到厨房先打开抽油烟机,怕厨房的异味让她闻到又要唠叨。就在她按教程上的步骤专心做鱼时,婴儿醒来开始啼哭。恰巧这时宝奶从外面回了家,忙抱起婴儿哄了起来,她因抽油烟机的嗡嗡声没听见哭声继续干活。过了十几分钟宝奶实在哄不下,产妇把她叫到卧室怒不可遏地说:“耳朵里塞毛了,宝宝哭了半天你都没听见?你不知道宝宝认你不认他奶吗?”她接话说:“是你叫我去做饭,做饭是保姆的事,再说我只长了两只手,我当月嫂是照顾你母婴二人,不是你全家。”宝妈见她顶撞,更生气了,又说:“谁是这家的主人你别搞错了,你还教训我?”然后又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她当时就想下户,但一想这是自己来北京上的第一户,也许产妇在产后有些心理郁结,自己有义务疏导,得坚持,便用酒精消杀了双手抱起婴儿,憋着旋在眼眶里的泪对宝妈说:“是我不对,不该急眼,可你也得理解我,家里的事得一项一项来。”产妇看着她不再吭声,她抱起婴儿走到客厅,脸上的泪珠这才犹如一个个冰雹,顷刻间砸在包裹着婴儿的襁褓上。
“平替”母爱:“当妈”的错觉
到了育龄的女性,仿佛会如种子般自然、成熟地生出母爱来。邢秀玲也不例外。这位产妇在产后最初数天,常躺到双人床边的一张小床上休息,婴儿就需要她这个月嫂照顾。她常揽着婴儿倚在双人大床上哄他入睡,更多的时候是按“母婴商学院”教授的方法把婴儿拥在怀里,让他听到她的心跳,感到和母亲在一起而有依靠感。每每这时她就会低下头看着婴儿,用手指轻柔地摩挲婴儿的脸蛋,从心底生发出无限的母爱,并伴着 “哦哦”声和婴儿对着话。从她凝视婴儿的双眼中,自然绽放出初为人母的温暖光芒,整间卧室沉浸在一片温馨中。这情景对所有结婚生子的女性来说都是平常经历,但对已经38岁且终生不婚的邢秀玲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她只是位月嫂,是没有当过母亲的大龄女子,却要用母亲般无微不至的关爱和从学校里学到的护理技术,去照顾那些比她年龄还要小的分娩女子,和她们的孩子。她更是将照顾过的婴儿视为自己的孩子,还在心里按照顾的顺序排行老大老二和老三,付出的情感之深可见一斑。只不过在今天,她在哄心里排行老三的婴儿入睡的情景,太像刚分娩当了母亲的产妇,让她一时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当母亲的错觉。这让她大吃一惊,竟然发现了自己隐藏在潜意识中的那份浓烈的母爱。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不结婚就是永远的姑娘,不可能有“当妈”的感觉,而且以前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所以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时,她有了种百感交集、今夕何夕的恍惚感。“也许这就是我人生的错位,是对自己不婚不育的否定。”她看着婴儿想, “也不是她不愿当母亲的,是现实生活让自己作出迫不得已的选择。”她把眼光从婴儿脸上移开,投向天花板。
拒绝婚姻:
38岁还没结婚,与邢秀玲的生活经历有关。大专二年级某天,在食堂吃饭时她无意听到旁边一对恋人的对话。男生问女生:“你还想吃什么?”女生说:“想吃炒肉。”男生说:“我没钱,只能给你买份凉拌黄瓜。”女生说:“好吧。”男生端来一盘凉菜,女生看男生看着她,就掰了一半馍给男生说:“你也就着菜吃吧”。俩人就着一份凉菜,喝着同一瓶汽水吃起馍来。这“穷酸的爱情”让她在瞬间对爱情有了深刻认识。她在开封单晶硅公司上班的第二年,碰到同车间的党小堂。从那时起,党小堂开始追她。有阵开封连续下了数天大雨,其中几天还是暴雨。公司是三班倒,正好这期间轮到她上夜班,党小堂带着雨衣骑着电动车,在凌晨全车间的睽睽注视下接她回家,她多次和他说:“不要来接我,再说我还没想好嫁不嫁你呢。”过了一段时间,他接她时发现她已开着一辆轿车,起初还以为她借别人的车,一问才知道是她不想让他半夜三更来接自己,新买的。党小堂知道她喜欢吃“老蔡家菜包”,在冬天的早晨跑数公里买回热气腾腾的包子和胡辣汤到车间送给她,这让她想起多年前在学校食堂听到的那对恋人的对话,党小堂像那个男生一样让她同情。可她妈却看好党小堂,说:“我看小党是个好小伙,你一个姑娘家总要嫁人,有钱的人咱也不攀,你就嫁给实实在在的小党,妈也放心。”在她妈第无数次遍动员她嫁党小堂时,她郑重地对她妈说:“我给你讲讲不能嫁他的原因:第一,他老家在原阳县农村,他为上大学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他弟弟也因供他上大学,上完初中就去打工帮他挣学费,现在和他父母一起当农民。如果我嫁他就成了大嫂,他欠他弟的情要用钱还一辈子!再说将来他父母老了,肯定到他家养老,他的经济条件明摆着比他弟好,这也意味着用钱。第二,他凭二三千块钱工资能在开封买套婚房吗?难不成我们结婚后他住到我的房子里?我开车送他去上下班?”其实还有个原因她没说,她觉得肯定有适合她的人在前面等她,她不能像苏格拉底让年轻人在麦田选麦穗那样选择婚姻,一到麦田就匆忙选择而错过良缘。母亲却说:“过日子谁家不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我和你爸当年结婚也是白手起家,几十年来才给你和你弟各买了套房,你也才有车。依我看在他没能力买房买车前可以先住到你那,等买了房买了车再搬过去,总不能因为这不结婚吧?”她说:“所以党小堂配不上我,我更不能因为结婚就降低了我的生活质量。再说,我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降低我已有的生活质量和他一起吃苦呢。”然后看着她妈冷静地反问,“你觉得你和我爸过得好吗?”
她父亲下岗后,跟着带点亲戚关系的车间主任往开封东区数家楼盘送钢筋,前后干了有小十年,她的房和车都来自父亲那时挣的钱。这期间父亲认识一位开饭店的女老板,而这个女老板在这天找到她妈妈,动员她给自己的饭店投资,说饭店生意很火,有大回报。她妈很讨厌这个找上门来的女人,也早听说她和丈夫的暧昧关系,就爱搭不理。那女人不但不知难而退,反如胶水粘到下午四点。这时那女人的手机响了,她妈稍一扭头就看见她手机屏幕上跳出“老公”二字,又意外听到自己丈夫熟悉的“喂”声。那女人快速瞥了眼旁边的她,用先发制人的口气打断他的话,说:“邢哥,我正和嫂子在一起……”邢秀玲的妈妈看到那女人脸上的微妙变化,心里沉重起来,那女人继续说:“我正给嫂子做工作,让她投资咱开饭店,你的电话就来了……”邢秀玲就是这天回家碰到父母在吵架。母亲将下午的事说了一遍,还说:“我的老公被别的女人叫起了老公,看来是事实,她找我就是来逼宫的!”邢秀玲问她妈:“你在外面有相好的吗?”她妈一愣,看着女儿说:“这是啥话!我哪有相好!一辈子都在你爸身上。”邢秀玲说:“好,我知道现在是我爸有问题,需要说清楚。”她问她爸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爸支支吾吾地说:“她是我做生意圈里的朋友,在我认识她前就开着一家特色饭店,后来我和车间主任常去她那吃饭,也常在那请基建工地的经理,熟悉了都好开玩笑,尤其在打麻将时就老公老婆地乱叫。就这关系。”这解释不但没有说服力,反让她证实了父亲的问题。俩人吵着吵着,她一气之下冲到厨房拿起菜刀朝她爸走去,她爸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到墙角,指着她哆嗦着说:“你,你,你要杀我?!”“战争”在零点后结束,她在卧室对她妈说:“据我对身边男人的了解,很多男人都这德性,对家庭不负责任,你要想离婚就离,我完全支持你,我弟也不敢不支持你。你要是不想离婚,就睁只眼闭只眼,你就是再厉害也斗不过社会风气,再说有了教训,谅他也不敢再找那女人。”此后,邢秀玲对男人和家庭有了更深层的看法。后来弟弟结婚时她不屑地说:“你这样的男人也能结婚……”党小堂也在这时和厂里另一位女孩谈第二次恋爱去了。她后来才知道,党小堂在追自己时,已和那女孩有来往。这让她更觉得爱情的本质就是枯萎的玫瑰,谈恋爱建立家庭也是自寻麻烦,一个人过更开心,更自由。
“挣个儿子”养老?
邢秀玲表面上是死了心的独身者,可内心还是一直期待着那个缘分的出现。直到38岁她才明白,那期待是小孩吹的五光十色的肥皂水泡。有天她路过地铁站,被一个算命先生叫住。她本不相信这类人的话,可不知怎么那天竟然停下了。那人说到她命中无姻缘时,邢秀玲哼了一声起身就走,边走边想“也好!一个人过至少不像老妈老爸争吵一辈子,可独享自己高品质的生活。”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把挣来的钱都花在化妆品和吃喝上,还到处旅游,也不时嘲笑一下身边要好的姐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化妆,难道为了讨好你老公?”姐妹回应她:“我倒是要看看你这辈子到底多洒脱,到老时是不是孤独死的!”她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态度过活,的确潇洒,但作为处在开封这样的城里的一个单身女子,还是让亲朋侧目。他们不时问起她啥时结婚,更有甚者问她是不是身体有毛病,建议她去找某个著名的中医,早点结婚。起初她还解释,后来烦了,就想换个环境不被打扰。这年国庆节,闺蜜无意中聊起她大姐下岗后,到“开封市宝妈商学院”参加了产妇催乳、产后恢复、母婴护理等专业培训,拿到全国通用的高级证书后,到北京当了月嫂,工资是上班时的几倍。邢秀玲动了心,当即给那位当月嫂的大姐打了个电话。几天后,她决定辞去干了八年的稳定工作,到市月嫂商学院报名学习。一个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在北京万一碰到一位合适自己的人呢!”她转念又惊奇,自己内心怎么又冒出这念头,不是早就下定决心独身了吗!她妈听了她的决定后,最担心的是没人替她交“五险一金”:“咱小老百姓今后过日子可就是指望它呢,如没了它,连个感冒都生不起。”说着眼泪就从脸上流下去。她安慰母亲,当月嫂的工资除交“五险一金”外,还能落下比在公司上一年班挣得还高几倍的钱。“我恁年轻为啥不闯荡一下”。她还说了句闺蜜大姐说的“人移活树移死”的话,强调“我必须到外面闯闯,不然一辈子和你一样定型了”。母亲听了她的话,脸上的泪就干了。
她选择去北京的原因是离开封较近,回家方便。但时间一长,不分昼夜的护理工作给了她不小的心理压力,不免困惑“来北京当月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婴儿满月后的某天,她和宝妈抱着婴儿到楼下小花园晒太阳时,意外地为这困惑找到了答案。闲聊时,她看到位很有气质、穿着讲究的老妇人走来,宝妈老远就主动朝她打招呼,三人围着婴儿聊了会。老妇人离开后,宝妈对她说:“这人一辈子单身,没儿没女,可就是有钱,不比有儿有女的人过得差。”她瞬间明白自己来北京当月嫂的目的,对了,就是想挣个比“儿子”更可靠的钱财,为自己的晚年做准备。算卦先生说她此生不可能有姻缘,那么金钱就是她的儿女。不结婚,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情感和身体,一辈子过纯粹的女性生活。这种豁然开朗,让她更加坚定了独身和挣钱养老的决心。她打算挣到某个金额时就回开封,她知道在黄河边有片树木掩映的高档小区,其中有独栋别墅出售,她要买上一栋在那养老。她又想,等自己实在苍老得走不动路时,把别墅一卖,用卖房钱住养老院。关键还得是有钱,尽管当月嫂受的委屈多,但挣钱也多,她是心甘情愿来做这工作的。
尊严:专业护工还是私人保姆?
在晒太阳时遇见那位独身阿姨后,邢秀玲彻底想明白了当月嫂的目的,更明确了工作节奏,下了这户上那户,从没中断也不敢中断,想趁年轻身体好给别人再连续当十年代理妈妈。她在生活中尽量减少开支,平常日用品都可以用产妇的,吃喝也是产妇家的。可也有例外,她在北京上的第三户就是昌平农村的某户人家。农村和城市人的观念还是有些区别,虽然这里的人素质都很高,仍有人没搞明白月嫂和保姆的区别,这家的产妇就把她当兼职保姆一起用了。上户的第二天,早上洗漱时,产妇对她说:“我先声明,你用你的化妆品和洗漱品。”言外之意她的是不能用的。她听了暗叹了声“抠门”后点头称是。她平时虽注重开支,但也不计较这样的小事,还是将心思用在照顾母婴上。这天中午她在给产妇擦身体时,发现产妇出现了涨奶期的乳头龟裂。她赶忙将包菜和土豆绞碎,用消过菌的纱布包成一个圆形,轮换着擦拭乳头。一个动作要连续做十几二十分钟,到结束时她累得脖子都僵硬了。经过近二十天的细心照料,产妇的乳头龟裂慢慢好转了。即使这样敬业,也没赢得产妇对她的认可,这让她有种极大的沮丧感。有天晚上婴儿哭闹了一夜,她也就抱着从卧室到客厅来回像驴推磨般地走了一夜的圈。上午十点婴儿睡着后,她也紧跟着躺下睡觉,不到半小时就被产妇叫醒让她去做饭,她说:“之前我去做饭是看大家都忙去帮忙,我可不是保姆,是高级母婴护理师,做饭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产妇说:“你不能做饭我给你那么高工资干啥?月嫂和保姆有啥区别?去!赶紧去做饭,一家人都等着吃饭呢。”这回她没忍,第一次主动要求下户。她不能忍受别人对她和她的工作的蔑视和不尊重。当月嫂也是有尊严的。
说来也巧,下户的第三天她就收到公司通知,要她在本月5号入户海淀区靠北京大学附近某小区某户。她进了那户人家,第一印象就是书架上的书真多,想着有空的时候也可以找本看看。她喜欢读书人家这样的气氛。果然60多岁的宝姥在第一天就对她说:“因为你是24小时护理母婴,你和宝妈睡大卧室,有个啥事也好随时照顾,别的家务事都由我负责,不用你管。”邢秀玲在这样的家庭里更是尽心尽力,看到婴儿睡醒后,就会对着婴儿不停地细声慢语地说着话,还唱儿歌,启发婴儿的语言开发系统,长久地与婴儿相互凝视进行感情交流。晚上在给产妇用湿毛巾擦拭身体时,产妇自己动手,只是在擦背时才让她帮下忙,不像昌平那户产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让她擦拭,还意见满腹,不断地挑毛病。这天宝妈送她一套“兰蔻”牌的“水”、“乳”、“霜”和“精华液”,说:“你照顾宝宝没日没夜的,同时还要照顾我,辛苦你了,送你个女人都喜欢的礼物。”她知道这个牌子的化妆品光这几瓶至少在千元以上,这也是邢秀玲来北京后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在昌平那户产妇家,连洗手用的香皂都是她临时到村超市买来的。她感动得有点手足无措,说:“这是我的工作,当然好好照顾你们母婴。”她的内心油然生出一种被尊重的自豪感。那天宝爸提着进口的山竹回家,专门进卧室把一份递给她,说:“你现在是代理宝妈,得和宝妈一样待遇。”又有一天宝妈想吃“驴打滚”了,到下午下班时宝爸提着一大盒点心回来,特意分成两份,叫她陪着宝妈坐在卧室聊着天一起吃,他却抱着婴儿在客厅来回走着。这是她第一次吃到听闻已久的小吃,这种尊重让她得到极大满足。
别人的生活,自己的寂寥
有天她妈又打电话说:“如在北京不适应就回来,在开封虽挣不上恁多钱,但温饱有保障,你一旦有个啥事,家人也能帮你。”母女俩随意聊着天,忽然她妈就提到党小堂前几天结婚的消息。邢秀玲忽地想起数年前党小堂在冬天的清晨,顶风冒雪骑电动车数公里专门给她买菜包的往事,当时觉得那是“穷酸的爱情”,现在一回忆倒有了几分感动。她想如果当时按妈妈说的那样嫁党小堂,现在也和这些女性一样产子当母亲,也会雇月嫂照顾自己,自己会用啥态度对待月嫂呢?她很重地叹了口气,“人生就是在一次次的错过中成长起来的。一次错过后来的一切都跟着错过。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她这样想的时候便开始怀疑自己当年的固执是不是一种错误,甚至感到脸上有虫子蠕动,一摸竟然是一滴泪。邢秀玲明白自己在瞬间生出的失落和惆怅,只说“那是别人的生活,和我无关。”她内心的孤寂像推开窗户看到的北京的天空那样辽阔。这天邢秀玲正揽着婴儿哄他入睡,弟弟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她轻声问什么事,弟弟说:“我带瑶瑶来北京散散心”。瑶瑶就是她曾指望死后能帮自己收尸的侄儿。弟弟在电话里沉默了会,说自己离婚了,然后就不再说话。她听了却吃了一惊,当初这桩被认定如装满红酒玻璃杯的漂亮婚姻最终还是被打碎,从他的口气就知道那一地碎渣扎得他有多疼。“唉!”她兀自轻叹了口气,低头看怀里的婴儿想着何苦呢。彩云般的婚姻为什么让人拼命追求又拼命自残,看来还是一个人过日子没风险也更轻松踏实。(文中女主人公为化名。实习编辑吴争对本文亦有贡献。)
图源:《亲爱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