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人回顾 | 我们的工人新村
11月20日,我们一行人参加了上双51人之“曹杨的孩子,奶奶的孩子”活动。下午两点,大家在曹杨二中门口集合。曹杨二中的新大门与门前的小马路形成鲜明对比,门口的空地大到可以让大妈成群结队跳广场舞,马路却只有两车道。伟杰说:“尽管新建了这么大的一个校门,但马路没有丝毫地拓宽。”
杨伟杰简单介绍了一下曹杨新村的历史:在刚建国的时期,工人的社会地位普遍比较高,于是设计师汪定曾抛弃当时前苏联轴线对称、空间围合,纪念性强的大街坊布局,而是运用美国上世纪20年代提出的“邻里单元”理念———至少10%的社区土地为公共开放空间或公园;最多每隔3栋楼,必有一处敞阔的公共空间——这是当时的一大创新。
在工人新村生活过的人总会有与人共有厨房、卫生间的经历。地盘与退让成为敏感的问题,挑战着邻里关系,常有人因为三八线或者是东西放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而产生纠纷。让伟杰津津乐道的是当时大家都在厨房里解决洗澡问题——拿一个大盆,拿东西遮挡一下,小孩子就在厨房里洗澡,也不避讳别人突然进来烧饭。这时来客童老师突然提问:“那大人怎么洗澡?也在厨房洗澡吗?”伟杰说:“是的,当时大家都比较开放,不忌讳这个。”
一行人走在梅川路上,准备过马路,伟杰指着对面一家奶茶店。说起他小时候混迹游戏机房打电动的故事,还在店里看过一些见不得人的电影。当时的教育观念与现在不同,现在小孩子失踪一会儿家里就要报警,但他小时候24小时、48小时不回家,大人也不会管。
由于来客比较多,大部队浩浩荡荡走在路上,很招人注意。进了曹杨三村小区,和我记忆中的工人新村没有什么两样,经过前几年的平改坡和外墙重新涂刷,房屋整体没有旧态。如同其他老年人比较多的社区一样,三村里有很多棋牌室,还有老式的配电站,现在很少见。
刚进曹杨三村不久,正在伟杰家楼下打转,保安就闻讯骑着自行车而来,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便解释:“我们是上海双年展51人的一个活动。”当时一批人刚进居民楼看看内况,保安马上说:“你们赶紧走,快出去,你们那么多人,别人还以为是什么组织。”走进三村不到5分钟,我们马上被当成是组织遭到小区群众的怀疑。徐杰对着保安竖起了大拇指:“你很敬业!”我则对钱芝谷说:“曹杨群众真是堪比朝阳群众。”这话很有道理,caoyang和chaoyang的不同只是后者多了一个h。h在日语里通常被理解为色情,也难怪朝阳群众经常会举报某某嫖娼,而曹杨群众只好怀疑我们是什么组织,显得正经许多。
“我们要去他家做客,做客总可以伐?”没想到这种说辞也遭到了保安的否决:“做客可以,你们一个一个上去,剩下的人出去。”当时我已炸裂,一边感叹统战工作做的实在到位,一边又对保安这种没有任何法律依据的要求和行为哭笑不得。最后双方达成一致,保安推着自行车“护送”我们走出三村,期间问了我不下5次:“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也一再解释:“今天我们在搞上海双年展的一个活动。”保安依旧自言自语:“哦,我怕你们是一个组织,小区里的其他人投诉了,觉得你们是一个什么组织……”
走到小区里一处空置的桌椅时,伟杰停下来说:“这就是我奶奶当时一直投骰子的地方,她可是小区一霸!”被保安搞得七荤八素的来客没听清楚,问我:“他奶奶是什么?”我说:“小区一霸,伟杰的奶奶很会投骰子。”这时伟杰偶遇一个清洁阿姨:“这不是胖阿姨的孙子吗?”伟杰顿时操起一口苏北话和阿姨打招呼,转头对我们说:“小区里的人一遍都叫我奶奶胖阿姨,因为我爷爷姓杨,所以也叫杨妈妈,我奶奶姓周,也有人叫她周阿姨。”与清洁阿姨的寒暄终于让我在这个社区里找到了一丝人情味,伟杰和我说:“现在我有时开车过来,保安还会问我:‘你去几号楼几零几。’没想到回自己家还会有人问这种问题,关键是我以前从来没被人问过,还要想一想,我家应该是在几号楼几零几。”
因为伟杰奶奶脾气火爆,这几年也换了好几个护工。接着他指向不远处三楼的一个窗口:“那个晒着粉色裤子的那家,就是我奶奶家。”伟杰的奶奶在一次摔倒中失去了行动的能力,需要长期卧躺,用伟杰的描述就是:“那次摔倒让我奶奶失去了生活,只剩下生存了。”
匆匆离开曹杨三村,终于让保安满意。伟杰在小区侧门和我们介绍路边绿化带的铁栏与砖:“现在很少见这种材料了,也没有人这么做花坛的铁栏。”言语之间,我多少能感受到,伟杰对之前的建筑存在深厚的感情。当下许多基建的设计与小区的规划大多为了追求速度而显得粗糙,世人都说从前慢,可从前也有好。
一路走一路看,我们路过了上味馆南翔小笼,伟杰说:“这是上海第三好吃的小笼包。”大家纷纷表示过会儿一定要来吃吃看,在去吃小笼之前,我们还要去兰溪青年公园。穿过一条小路,两旁的商店与绿化带明显与别处不同,伟杰说政府之前做过了一些重新设计与修补,但具体效果好不好、对老百姓有没有好处,很难讲。路边的绿化带全是枯萎的植物,无人打理;新修的长椅本是给人休息,却被旁边的店拿来晒地毯。社区与商店将这些东西原本的价值重新洗牌,它们又有了新的价值。
一旁商店里最多的就是美甲店和洗脚房,人行道上晒着毛巾。我在拍商店时,蕴奕对一家美甲店产生了兴趣,拿起摄像机对着拍了一会儿。引起了老板的警惕,赶紧跑出来看,生怕我们是便衣或是暗访的记者。所以我们溜得很快,并没有产生交集。
兰溪青年公园最早叫兰溪共青果园,之后改名叫青年公园。进入处的纺织女工塑像反映着那个年代的社会价值取向,可如今也只是一个塑像。和上海许多公园一样,兰溪青年公园里满是老年人,倒是与前一天51人活动的和平公园一样,也有一个围棋角,人很多。
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是兰溪青年公园里的一个小亭子,伟杰说有很多老年人在里面嘎姘头、也有相亲的。最后,伟杰反复提到今年双年展的主题:“何不再问。”关于当下的人际关系、关于如何预防老年人摔倒、关于距离感、关于城市的发展与工人新村。
曹杨地区的将要下雨,大家纷纷告辞,去吃小笼包。留下我和伟杰五个人攀谈。伟杰说起看护奶奶,很多父辈来家里探望奶奶,不到一刻钟就开始看钟,耐心与难熬的时间拉扯着家庭成员与亲情,也拉扯着和奶奶感情最深的伟杰。
天空飘起零星小雨,徒留一堆问题在风中飘:曹杨新村什么时候会被拆迁?工人新村的价值如何传承和体现?国家如何来完善养老体系?怎样预防老年人衰老?人际关系的冷漠该如何打破?孩子与父母的关系、与祖辈的关系要如何保持平衡?社区的人际关系与居民们提防的本能如何改变?
需要解决吗?需要改变吗?需要完善吗?需要平衡吗?需要预防吗?
没有答案。
我与童老师接着去了曹杨新村,兜兜转转,一边商量着如果我们被曹杨新村的群众问及:“你们是干什么的?”该怎么办,经验丰富的童老师说:“就说我们是来租房子的。”好在我们只有两个人,并没有被人当成什么组织受到盘问,童老师说:“现在这种小区大多住着老年人和外地人。”我俩讨论着曹杨地区是否会拆迁,得出一致结论——要拆有只会拆新村,其他地方的容积率已经很高。
穿出曹杨新村,我走过钱佳楠笔下的曹杨影城、曹杨商场,终于感受到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走着走着,我不禁想起之前的一个评选:曹杨新村与外滩万国建筑群等13个建筑一同被选为20世纪建筑遗产。很多人都不解,觉得配不上,觉得工人新村档次太低。
有什么配不上配得上的,当年领导人也住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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