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行动充满了困惑,那便是时候拥抱新思想了
来源| 有机会原创文章,作者| 张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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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木高志老师演唱歌曲《让我们种树吧》
歌词内容见文末
正木高志先生是日本Annapurna农场主,也是活跃在日本、韩国有名的哲学家、诗人、农民。今年五月,他出现在上海举办的“东亚地球市民村”活动中,分享了“非二元论”思想。
在场的伙伴听完讲座后,不仅感叹道:“这正是大家需要的思想”,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于是,正木先生认为走访中国的时机到了,接下来的数月,他便自费去了台湾、上海,并就“非二元论”展开了更为完整的讲演。12月20日,他来到了中国之行的最后一站——盖娅自然学校,与期待已久的北京伙伴见面了。
正木高志
1945年出生。东京教育大学文学部史学专业毕业。60年代前期开始游历印度,学习哲学。80年归农。90年至91年受美国蒙大拿州立大学邀请,教授环境伦理学。一边务农,一边开展有关环境问题的写作和演讲,此外还从事印度吠檀多哲学的翻译。2000年开始植树造林。2007年举办了walk9和平巡礼。著书《Spring Field》、《让我们种树吧》、《出美国记》、《飞天佛陀》、《蝶文明》等。(来自中日公益伙伴)
东亚地球市民村
简称“东民村”。为了共创可持续的未来,中日韩三国市民成为共同体,自2014年起,每年联合举办一次交流活动,通过跨国界的沟通,让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以期带来更多的连接和改变。目前,该活动已在上海成功举办了三届。这里的“市民”并不是说居住在某个城市的居民,而是指对社会的积极改变有着很高意识的人。
这一天,是北京雾霾“红警”的日子。从上海乘坐高铁一路北上的正木先生,在演讲开始,便谈起了对雾霾的认识:“不尽快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整个地球都将变成这样。我们坐高铁过来,起初还能看到两三公里的距离,后来只能看到100米左右,再后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担任本次翻译的中日公益伙伴创始人Fancy
雾霾是看得见的污染,还有更多看不见的污染环绕着我们。即使洁净如日本,也潜藏着一股天蓝色的忧伤。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海域发生了里氏9.0级地震并引发了海啸,这被称为“东日本大地震”。海啸造成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1~4号机组发生了核泄漏事故。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日本的环境发生了变化,正木先生道出了实情:“(福岛)核辐射还是很严重的,但是你看不见。因为看不见,可能就会无视,装着不知道。在经历了311之后的日本,它的环境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如果与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相比的话,不单是福冈,整个东北地区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
切尔诺贝利核事故
切尔诺贝利核电厂位于乌克兰北部,地处白俄罗斯边境。1986年4月26日凌晨1点23分,核电厂四号机组发生爆炸。这次灾难所释放出的辐射线剂量是投在广岛的原子弹的400倍以上,乌克兰、白俄罗斯及俄罗斯境内均遭受到严重的核污染,超过336,000名居民被迫撤离。切尔诺贝利城遭到了废弃。(来自维基百科)
因为日本居住密度高,不适合把大量人口迁移至他处,所以政府一直向外界宣称福岛没有问题,也表示罹患甲状腺癌的儿童与核泄漏没有关系。“核辐射导致的病症不会立马显现。现在不是要处理吗?安全处理需要投入巨大的资金,且核垃圾无处可放。我们现在的地球环境与三十年、二十年、十年前相比,急剧在变化,照这样发展下去,整个地球都将被雾霾包围,太阳光照射不进来了。”
我们面临的已不再是“有空就解决,没空就无视”的环境问题了。不仅是人类,还包括地球上的各种生物;不仅有雾霾、核电站的问题,还包括沙漠化、地球变暖、自然林被破坏等各种各样堆积如山的问题。对日本来说,“东日本大地震”前后,环境发生了质的变化,“是生存与死亡的问题,尤其是处在核辐射下成长的孩子,非常令人担心。”
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
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被日本原子力安全保安院定性为国际核事件分级表的第7级,亦是最高等级,指本次事故为“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健康影响及环境后果”的特大事故。因为日本政府及有关部门对此次事故处理不力,导致福岛县浪江町的一些乡村成为“归还困难区域”,而其他一些乡村则成为“居住制限区域”。
日本政府估计释入大气层的总共辐射剂量大约是切尔诺贝利核电厂事故的11%。大量放射性物质也被释入土地与大海。日本政府在离核电厂30–50千米区域检测出过高浓度的放射性铯,令人万分担忧,政府因此下令禁止买卖在此区域出产的食物。东京政府官员曾一度建议避免使用自来水调制料理给婴儿食用。(来自维基百科)
科技的进步使我们误以为环境问题终将有被解决的一天。科学技术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起到了解决环境问题的作用,但是,却也造成了新的污染和不确定因素。“五十年前,当时我生活的时代已经出现了环境问题,从那时起到今天,技术不断被开发,但环境问题却越来越严重了。”
“英国有位历史学家叫汤因比(阿诺尔德·J·汤因比),研究文明史的。在我二十几岁时,他去世了。他是这么说的:如果一个文明毁灭了,导致它毁灭的一个新的文明就会诞生。”
阿诺尔德·J·汤因比
阿诺尔德·J·汤因比,CH(Arnold Joseph Toynbee,1889年4月14日-1975年10月22日)是英国著名历史学家。他的叔父也是一位历史学家,但专门研究经济发展史,也叫阿诺尔德·汤因比(1852-1883)。为了区分两者,通常都称呼二人的全名,以免混淆。
汤因比著述颇丰,其中以他十二钜册的《历史研究》最为最辉煌。汤因比治史,一反国家至上的观念,主张文明才是历史的单位;他把世界历史划分为26种文明。汤因比认为存在着一个远东文明,这是一种母文明,中华文明和日本文明是其子文明,越南文明和朝鲜文明又是中华文明的子文明。(来自维基百科)
爱因斯坦讲过:“用产生一个问题的思维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是不可能行得通的。”我们必须意识到孩子是来拯救世界的,环境教育有它重要的使命在。我们想创造出新文明的话,就必须从二元思维中解放出来。就像日本在事故后,核泄漏不会承认是核电站的问题,孩子生病也不会承认是核辐射的问题。现代文明与这些事故的联系是不被承认的。我们的现代文明处在崩溃的阶段。
1969年美国宇宙飞船飞到太空了。那一天,正木老师正好在尼泊尔加德满都。他像平时一样去市场买菜,一位老头说:“好像人要到月球去了。”对当时的尼泊尔人来说,这是不敢想象的。那里连电都没有,街上也只有几辆汽车。正木老师跑到美国大使馆看了登月的转播。“从月球上看到的宇宙当中的地球很美,也很孤独、脆弱。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非常具有冲击力,是我们第一次从外太空看地球。”
“小时候我观察烟囱,风一吹,烟就消失了。其实从宇宙上看,烟是不会散掉的。不是说有风它就会散,它会一直停留在宇宙中。我们小的时候,看到经济发展就认为未来会越来越光明,但事实上却给地球带来了严峻的考验。”
森林的入口
近四十年来,正木老师一直生活在自然之中,过着接近自给自足的生活。二十多年前的一天,他却忽然得知,妻子患了乳癌。查出是癌症时,癌细胞已经长得非常大了。医生表示,妻子最多也就能活半年至一年。当时的正木老师非常震惊,不停自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常年从事有机农业运动,做过很多环境方面的工作,发生这这种事令他难以接受,心情也因此变得十分沮丧。在妻子准备做手术的前一日、进行全面身体检查的时候,正木老师终于有时间一个人散散心了。
医院前面有一个院子。那天,下着雨。有一个人撑着伞在院子里散步。那人,便是正木老师。“其实,我也病了”,一个声音传入了心事重重的正木老师的耳中。他望了望周围,没有人,只有一棵老的樱花树。“会不会是樱花树在跟我说话呢?”他面向樱花树端详了起来。这棵樱花树在春天开得十分漂亮,但走近仔细观察,他发现树干裂开了,一些树枝断掉了,还有些地方涂了不少药,看上去真是一副生病了的样子。经常在世界各地做环境伦理学、环境哲学讲座的正木老师,在这一刻深深感受到我们的环境处在了一个病危的状态。妻子生病后,因为看到了这棵樱花树,正木老师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又一个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不但是我,我下面的土地也生病了。”正木老师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禁觉得也像得了癌症一样。为了第二日要做手术的妻子,他写了一首诗。那首诗的大意是:因为环境生病了,人类才会生病,为了我们不生病就要改善环境;为此,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手术之后,正木老师与妻子讨论了一个月“为了环境要做些什么呢?”想了很多但都没能确定下来。“要不问问我们周围的猫头鹰、野兔、动物、植物吧。它们希望我们做什么呢?”最后,得到的答案是——种树。“一开始是很悲伤的,但在种树的过程中,越来越快乐。”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五六十岁的正木老师,有一天突然会写歌了!“在森林里能听到音乐,就有了音乐和诗歌。我与妻子每天都要唱,很多人也愿意听,我们就到处去唱歌了。”太阳下山时,在家门前的有机茶园内,正木老师与妻子会拿出吉他和鼓,开始唱歌。歌声响起时,鸟儿会飞过来,狐狸有时也来。“唱歌也有很大的喜悦。我妻子的病也好了。到今天我们还是天天唱歌。”
一开始不知为何如此喜悦的正木老师,过了几年,意识到了:在人类的历史中,我们都是以破坏环境为主,哪怕种树,也是把自然林砍掉,种上我们认为有价值的经济林;一直在破坏环境的人,突然有一天意识到了这点,并开始种树;种树是为了自然母亲,于是母亲张开双手来拥抱我们,因而产生了无比巨大的喜悦之情。“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是从妻子的病意识到了自然的病。我离开城市去到乡村,又从乡村来到森林,我以为自己已经站到自然那边了,但其实,直到种树之后,我才真正走到了自然那边。自然是人类生存的基础,但是人类后来就离开了它。回归自然,即回到我们原来的地方。”
夫唱妇随,平和喜乐
接下来的讨论更具有哲学性。“先问大家一个很傻的问题,请不要生气:如果明天早上太阳不从东方升起的话,这个世界会变得怎样?”正木老师笑了笑。有人答“紧张、害怕”,有人答“还有太阳吗”。我说的是“太阳可能从西边出来”。可是,迄今为止,太阳从没有“升”起来过;这是一个迷信。“看上去,太阳是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但真相是地球在自转和公转。所以,我才说这个问题有点傻。”在地动学说之前,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事实。“太阳围绕地球转”是天动学说的迷信吧。
同样的,我们还处在一个迷信之中,而这个迷信便是:环境因人而存在,是以人为中心的。“我们平时提环境,是与人对立的,但这是不对的。环境被破坏了,我们同样也生存不下去。为什么这样说?人其实是由环境组成的。”人体细胞每隔90~180天换新一次,而全部更新则至少七年。人体通过制造新的细胞以取代老化或受损的细胞。我们全身的组织和器官不断在发生这些变化。
变化需要能量,而能量则来自环境。“我们吃的东西不都是环境吗?比如我们吃了鱼,这鱼是哪儿来的呢?鱼是它吃的东西来的。它吃的东西怎么来的呢?又是它吃的东西来的。不管是米饭还是大豆,这些东西都是环境中来的。往深的想,我们的身体也是环境。唯一真实的,只有环境,我们也是它的一部分。有人不这么认为吗?”稍微想一下就能发现这样的事实:环境生病的话,人就会生病;环境的不幸,也会是我们的不幸;环境喜悦了,我们也会感到喜悦。那么,环境与人类,究竟谁是中心?
“现在大家可以给自己把把脉吗?这个脉动就是我们的生命。停下来我们就死了吧。可这个脉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们的心跳不是出生后才有的,在妈妈的肚子里,心跳就传到了孩子身上,也就是母亲与我们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我们的生命不是单独成立的。那么,母亲的心跳又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呢?”
最终,我们会发现,所有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非常巨大的生命,就像大海一样。我们只是大海上显现在表面的一个浪花。近处看,是一朵一朵的浪花,但海鸥从高处俯视,却是连成一片的;一个浪看另一个浪是不同的,但从高空看,是一样的。个性很重要,但比这更重要的是——我们是连接在一起的生命。”
妻子与女儿在研究料理
春天,枝头长出新芽,倘若我们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新芽非常用力地往外生长,寻找足够的阳光。花也是一样,雄蕊雌蕊为了吸引蜜蜂,拼命绽放、盛开。它们不断向外求,新芽、花朵、嫩枝都忘记了树的存在,包括一个一个的果实。
这个“果实”从本质上看,它究竟是什么呢?“单独的一个果实是‘自我’。‘真我’是什么?是树。我们是这颗果实,环境是这棵树。我们彼此是这样的关系。现代社会,我们一直强调作为果实的‘我’,而忽略了‘真我’的部分。”
两种不同的意识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行为。“事实是没有一颗果实能够单独存在。能够脱离环境的‘自我’也是不存在的。西方文明的思想基础是笛卡尔所说的‘我思故我在’,这个‘我’指果实。”
从果实来看,也即从自我的角度出发,有了善恶、得失的分别,我们才有了二元论。“二元不是两样东西,实际是分开的意思,但大海本身没有分别。一个果实作为独立的个体,是分开的、二元的,但如果把认知放到整棵树上的话,就没有作为‘果实’的自我了。每一个周围的人都是你自己。个性是暂时的假象。”
果实只有一年的寿命,没有办法一直持续下去,但树是可持续的。如果以一年的果实寿命来思考问题,就会忽略上千年的树,所以,“我们真正的方向应该是把意识转化到可持续发展上,不是‘可持续破坏’,而是‘真正的可持续’。”一个长期吸烟的人,为了能更持续地吸烟,于是研究各种“吸烟对身体影响最小”的方法。他做这件事不是为了身体健康,而是为了吸烟。这是一种不可持续的“可持续发展”。
正木老师所讲的内容,也许大家是第一次听到。他说:“以此为契机,深入思考下去吧。中国的老庄就是这样的思想,‘道’是这棵树,‘混沌’也是,‘佛(学)’也是。这个思想不是新的,原本在东方的思想中就有。中国有博大精深的非二元论思想存在,大家如果去发现的话,会非常有启发。”。
请留意:本文根据正木高志老师在盖娅自然学校所做演讲的录音整理而成,未经当事人审阅。为保证文章的可读性,删掉了演讲中数据不明确/无法查证的部分、来源不可靠的消息以及较为敏感(却也特别精彩)的部分。如有遗漏,欢迎留言指正。
让我们种树吧
作词作曲:正木高志
为了小鸟们 让我们种树吧
为了鱼儿们 让我们种树吧
为了孩子和山野 让我们种树吧
为了重生的世界 让我们种树吧
我们从森林来 我们将回森林去
为了虫儿们 让我们种树吧
为了野兽们 让我们种树吧
为了恋人和原野 让我们种树吧
如果孩子诞生了 那就种棵树吧
为了花儿们 让我们种树吧
在蓝天下 让我们种树吧
老爷爷老奶奶 一起种树吧
种一棵树替代我们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