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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到来,就是为等待一部完美的书

莫非 盖娅自然教育 2020-09-15


【荒野之中,奥秘无穷】

序言 / 莫非


4月 23 日,是“世界读书日”。对我来说,望星空、读荒野和花时间看花,一样是美好的阅读经历。自然之书,是一部真正的原创巨著。倘若我们翻开的草叶、树叶是文字,那么,花与果实应该就是最美的插图了。风声、鸟声、溪水声,为什么不是伴随我们阅读的音乐呢?!


有一年春天,我在北京的山区拍摄野生植物,遇到六十多岁的牧羊人和他的三十几只山羊。我向牧羊人请教某种百合科植物的当地俗称,他用手一指:“铃铛菜啊,这草药山里有的是。”原来玉竹在当地叫铃铛菜!花如铃铛,“菜”可食用,而且营养价值极高。这也算是“读书”读到了注解吧。


赫拉克利特(约公元前540—约前480)被公认是博学而智慧的人,而他却瞧不起“博学”。“博学并不能使人智慧。否则它就已经使赫西阿德、毕达哥拉斯,以及色诺芬尼和赫卡泰斯智慧了。”他列举的这些名字,都是古希腊伟大的智者。在他那里,连这些智者都不灵光,更何况其他平庸之辈。


赫拉克利特嘲笑的,其实是那种自以为“知道”就自作聪明的人。赫拉克利特留下来的著作,只是一些残篇断句(据说仅有143条),用两页A4纸就可以抄下来。这对后来的所谓“著作等身”的这家那家,真是个绝妙讽刺。他有一句话几乎是对人类的忠告:“与心做斗争是很难的。因为每一个愿望都是以灵魂为代价换来的。”苏格拉底认为,自己了解到的赫拉克利特是美妙的,而不了解的那部分也应该是美妙的。


苏格拉底说,他自己“唯一知道的是不知道”。在我看来,知道了“不知道”的人一定是知道了很多的智者。而真正的智慧,一定来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要是真的一无所知,那么,连“不知道”也是不知道的。荒野之中,奥秘无穷。不被一朵野花之美震撼的人,恐怕也理解不了一朵野花的玄妙。


世界其实很小,一片树叶很大。风吹草木动。没有草木,风有也跟没有一样。我常常被一片风中的树叶迷醉。因为树叶总比“一本书”更厚实、更深刻、更新鲜。要是我们连鼻子底下的东西都没有好好“读”过,在图书馆里,能看见什么呢?活的“知识”在早晨的草叶上,在正午的花蕊里,在黄昏的浆果中。此刻,我想起了诗人马拉美的一句话——


世界的到来,就是为等待一部完美的书。

 
莫 非
2016.4.23 北京


—— 结香了,立春了——



结香,瑞香科结香属植物。花色美,有异香。与沉香、瑞香和断肠草是表姐妹。 结香的枝条有韧性,可打结,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结香产自长江流域以南地区,豫陕亦有分布。在江浙花期与梅同,时在立春后。皮含高级纤维,可造纸。也是药材,有活络筋骨、治疗跌打损伤之功效。


结香还有个俗称,叫梦花。头状花序低垂,一副似醒非醒如在梦中的样子。民间传说,谁要是做了噩梦,早上就给结香的枝条打个结,便化解了。


  花开要早,莫负春光。


生来就是要回去的。你要在路上多走走,多看看。


不是春天远去


不是春天远去,而是夏天到了一棵老槐树上

投下一棵小槐树的影子。四周空旷如废墟


不是房子倒了,而是寂静长出了新苗

别处的种子自然落在别处。不是风吹来的


云朵带着包袱和轮子,看你如何分享

道路两边的野燕麦,只管摇晃不论魏晋


只管生长不论早晚和天气。水边的石龙芮

开花开了小黄花。水边的水慢慢流到水中央


四月拖着尾腔的鸟鸣,像一声声暗语

无患子的上空接到了答应。世界那么小


树叶那么大。荒野和蚂蚁的奔跑在一起
离我们不远啊,石头的滚动和山谷也在一起



—— 琼花三姐妹 ——


琼花、天目琼花和欧洲琼花(欧洲雪球),可说是“琼花三姐妹”。她们皆为忍冬科荚蒾属,木本。三姐妹都是树上的花儿,有些高不可攀的样子,常常让人叫错了名字,分不清谁是谁。


琼花在扬州,雍容华贵,一尘不染,曾是隋炀帝的最爱。天目琼花是天目山的女儿,玲珑喜人,天南海北都是家。至于欧洲琼花,满树绣球,雪白雪白的,人送雅号“雪球花”,冰清玉洁,如冷艳之佳人。



琼花,初绽


琼花,忍冬科科荚蒾属植物。别名聚八仙。原产中国。琼花之名可见于北宋至道二年 (995年)扬州太守王禹偁所作《后土庙琼花》一诗。琼花雍容华贵,一尘不染。因民间传说隋炀帝爱琼花,“贪看江都第一春”,而名声远播。


今晚不谈植物和分类


今晚不谈植物和分类,不谈雌雄异株

不谈云朵与河流,好像洪水猛兽亲如一家


海棠不谈木瓜。枣树不谈鲁迅和语文

大豆不谈槐树开花,杏子不谈青梅竹马


构树不谈柘树,半夏不谈芋头和牵牛

玉米甚至不谈甘蔗,睡莲不谈鲈鱼莼菜


仿佛接骨木不谈跌打损伤。蛇莓不谈蓬蘽

蔷薇不谈芍药,芍药也不谈诗经和红楼


宝玉不谈禅,如同黄山不谈五岳和栾树

李清照不谈绿肥红瘦,白居易在船上


不谈枫叶荻花。杜甫更不谈茅草和屋顶
柳三变不谈晓风残月,只谈恋爱不管别的



—— 梧桐:嘉树万里,凤凰来栖 ——



梧桐,梧桐科梧桐属。原产中国。《诗经》中已有记载。在中国古典文化中是有名的嘉木神树,凤凰非梧桐不栖,可见其出身之神秘。

有一种悬铃木,叫“法国梧桐”,除了叶子与中国梧桐些许相似之外,再无联系。也有很多人将泡桐当梧桐。其实两者完全不搭界。个中缘由恐怕是梧桐偶遇,而泡桐常见。


顺便说一下,泡桐木材可制作古琴,跟“六味地黄丸”里的地黄,是一个大家族,都在玄参科名下。在北方,泡桐与地黄花期也几乎同时。一大树,一野花,相映成趣。

梧桐与泡桐,相同之处就在一个“桐”字上。天壤之别在于,前者栖神鸟,后者落家雀。


夏至已至,梧桐花开


有一棵梧桐树,每到夏至,就会开花。恐怕比节令还准。有些植物不到时候开花了,到时候却迟迟未果。自然毫不奇怪。不是说了吗,人算不如天算。梧桐树就是不一样。有了梧桐树,凤凰说来就来。如果没有梧桐树,凤凰也会把种子捎回来的。才不操心呢。我总是相信发生在神话里的事情。到了一定年龄,原来不信的东西,你也会信的。梧桐树只是自顾自地开花,好像还没谁见过天降凤鸟。那么多铁板钉钉的事情在眼前发生,看见的人真的看见了吗?


当梧桐要结果的时候,雨声也寂静。



 万物从细节那里打开,从细节那里自由。 


冬至


无数星辰透明的翅膀唤醒了我们

这梦境里的梦境彼此相连无有先后


生者可怜的面容为什么似曾相识

幸福的人回过头来又总是疑窦丛生


树叶装满口袋鼓鼓的有了回响

阳光穿过秸秆的烟雾好像不是阳光


有了清晨和腊肉忘记了数九的日子

数着枝丫上的麻雀叫麻雀飞起来


剩下的光从屋顶分开幽暗的门户

在那里目睹了赤裸的神灵款款而去


想想世界那么远不过是一个借口
时间总要说话的而我们还没有在意



——鹅绒藤:不断的种子,不断的来生——


鹅绒藤,萝藦科鹅绒藤属。是萝藦的小表妹。尤其是到了冬天,表姐表妹常常被认错。其实,认真观察可发现,萝藦果实纺锤形,鹅绒藤果实尖锥状。前者果皮粗糙而厚,后者光滑且薄。


鹅绒藤常常是萝藦的“伴娘”。夏天萝藦开花的时候,鹅绒藤也要一起开花。不知道是鹅绒藤怕孤单呢,还是鹅绒藤担忧萝藦的孤单。


鹅绒藤缠绕在荒野的灌木上,萝藦长在生生不息的《诗经》里。其实呢,离得很近,近到分不出谁是谁。尤其是种子飞起来的时候,就更是不必再区分了,因为她们俩也不想被区分。


   

风来风撒,雨来雨种。

不断的种子,不断的来生。


结伴而行更远。独自上路也好。


我最好奇的是,自然对人类没什么好奇心。


新年依旧


你说世界在哪里新呢?跳了一个数字

换一个不同的地方。风还是照常吹


吹到树上,树叶掉在别的树上不掉了

雨还是照样下,有时隔一夜有时隔一天


太阳不管晴与不晴,只管太阳的事

仿佛蒹葭生在诗经里才是蒹葭和苍苍


在水边只是芦花和秋雪。水在深处流淌

你看见石头冒出来,大块的青苔依旧


喜鹊叫着喜鹊,好像早上喜鹊不叫了

便不再是冬天的早上。世界你说吧


新年在哪里新?那不过是庄稼收了回来
收回来的果实在翻滚,一等又是来年



《风吹草木动》

作者:莫非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年 9 月


莫非三十年如一日地关注中国大地上的各种植物。他理解自然对于生命的细微意味,他说:“树叶总比一本书更厚实更深刻更新鲜。要是我们连鼻子底下的东西都没有好好读过,在图书馆里,能看见什么呢?活的‘知识’在早晨的草叶上,在中午的花蕊里,在黄昏的浆果中。”有感于自然与文明之间日益巨大的裂痕,在《风吹草木动》这部“诗意的博物学著作”中,他以二十四节气为线索,巧妙地结合含蓄隽永的现代诗歌、精致典雅的博物随笔和细腻深切的逆光摄影图片,向我们展示了凌霄、蜡梅、天目琼花、萝藦、虞美人、海棠、玉兰、银杏、葫芦、忍冬等数百种“人间草木”在自然四季中的细微变化,以及它们在中国人生活中所呈现的美学情趣和文化意味。


转自微信公众号:风吹草木动

微信号:mofei11771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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