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一个院士：比尔·盖茨通往中国工程院外籍院士之路

图片来源：Pandaily

撰文  魏潇

随着 2017 年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院士增选工作的结束，128 位新晋院士和 34 位新晋外籍院士的名单引发了新一轮热议。其中，比尔·盖茨当选工程院外籍院士，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大众关注的焦点。

微软公司联合创始人、掀起全球计算机革命的先驱、连续 13 年蝉联《福布斯》世界富豪榜首位、……这位拥有众多头衔、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是中国工程院 18 位新晋外籍院士中唯一 1 位不在学术机构任职的当选者。中国工程院外籍院士，这项由国家授予非中国籍人士的、代表工程科学技术方面的至高学术荣誉如何与比尔·盖茨产生交集，恐怕是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

如何成为一名院士

想要回答上面的问题，我们就必须回溯中国工程院的历史，了解现行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和外籍院士的增选方式。

中国工程院前身为中国科学院技术科学部，在张光斗、王大珩、师昌绪、张维、罗沛霖、侯祥麟 6 位学部委员的建议下，国务院于 1993 年 10 月决定成立中国工程院，同时设立院士制度。不过从 2001 年起，工程院才开始与科学院一道实施两年一次的院士增选工作，两院院士选拔终于同步。

1994 年 6 月 3-8 日，中国工程院成立暨首届院士大会举行，图为朱光亚院士在投票。

中国工程院目前拥有 882 位院士，分属 9 个学部。院士候选人最终是否能够当选，就是由这几百位院士在全院大会上的无记名投票决定的。不过想要成为正式院士候选人显然不是件容易事：根据《中国工程院章程》，一位符合选拔条件的科学家，首先需要获得 3 位以上院士或科协下属学术团体的提名，并通过各自学部内的书面审查，才能够成为有效候选人、获得进入第一轮评审的资格。在经过各学部内两轮严格的书面和答辩评审后，被选拔出的科学家才能够成为院士正式候选人，走出各自专业所属学部，接受全院院士的正式票选。

以本次工程院增选为例，获得提名成为有效候选人的科学家一共有 553 位，但是学部内第一轮评审即淘汰了一半多的人数，只有 205 人进入了次轮的答辩环节。尽管各学部提交全院投票的正式候选人名单并未公示，但最终成为新晋院士的科学家只有 67 位。此外，工程院对候选人的年龄（原则上不超过 65 岁）、连续获得提名的次数（超过 3 次必须暂停 1 次）等条件都有详细的规定。

而工程院外籍院士的增选有属于自己的一套独立办法，不过实施时间与院士增选一致，最后的人选也是由工程院全体院士投票决定的。外籍院士候选人同样不允许自荐，而且必须由 5 位以上院士提名才有资格成为有效候选人。他们同样要通过学部内的两轮审查，不过正式候选名单不是由各学部、而是由工程院主席团成员（目前由 37 位院士组成）票选决定的。根据工程院外籍院士的增选办法，盖茨能够当选外籍院士，说明在参加投票的院士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给盖茨投了赞成票。

泰拉能源公司

在按照学部顺序排列的外籍院士增选公示名单中，比尔·盖茨位列医药卫生学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 Ludwig 肿瘤研究所的韦伯斯特•卡维尼博士之后，由此不难推断他是由工程管理学部推举的候选人（在中国工程院 9 大学部的排列中，工程管理学部排在医药卫生学部之后）。而工作单位一栏显示的泰拉能源公司（TerraPower），或许能够解释这位从微软“退休”的前世界首富为何与中国工程院这一“中国工程技术界最高荣誉性、咨询性学术机构”产生了联系。

比尔·盖茨现任泰拉能源公司董事长  来源：terrapower.com

泰拉能源公司位于美国华盛顿州，由盖茨投资于 2008 年正式成立，致力于推进第四代核电技术——行波堆（traveling wave reactor）。行波堆从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学家 Saveli Feinberg 在上个世纪 50 年代提出的模型发展而来。与依赖浓缩铀的传统核反应堆不同，行波堆能够利用目前核电站产生的核废料——贫铀进行核裂变反应从而获得巨大能量，是一种低碳排放的清洁能源。该技术属于钠冷快中子反应堆，在形成核裂变后，推动中子往复燃烧，形成行波状，因此得名。

行波堆核反应模式 

图片来源：Wikipedia

根据科技日报今年 9 月对相关专业人士的采访，天然铀作为核反应堆的主要燃料，其中只有约 0.7% 的同位素（即 U235） 能被直接利用，但是，利用行波堆技术，铀资源的 30－40%，甚至 60－70%（即 U238）都可以物尽其用。

行波堆的另一优势是换料周期长、核废料后处理简单，能够在贫铀条件下运行数十年。这不仅提高了运行安全性，更能极大降低核扩散风险，安全系数远高于曾经产生过苏联切尔诺贝利核事故、日本福岛核事故等重大安全威胁的第二代核电技术。据外媒估算，目前美国境内核电站以及淘汰的核武器产生的核废料数量众多，如果都能被行波堆完全利用，足以支撑美国未来几百年的能源电力需求。

泰拉能源公司的商业化行波堆  来源：terrapower.com

盖茨在 2010 年的 TED 演讲中提到过他的三个梦想——让世界上所有人都拥有自己的个人电脑、消灭艾滋病等传染疾病、让穷人能够用上清洁经济的电——在进行了多方调查后，他决定投资并向世界推广行波堆这一新型核电技术。然而 2011 年日本福岛核事故使得世界各国放缓了核电发展进程，建立商业化的行波堆核电设施可能需要花费 15 到 35 亿美元（彭博新闻社Bloomberg news报道），加之美国新一届政府对核能源项目的财政支持力度不足，盖茨和泰拉能源公司遂将目光转向了中国。

最具知名度的外籍院士

根据《中国工程院外籍院士增选工作实施办法》，“具有很高的工程科学技术水平、享有良好声誉、能够对我国工程科学技术事业发展做出贡献，或者能够在促进我国工程科学技术界国际交往方面起重要作用的外国籍专家，即可被提名并当选为外籍院士。”

盖茨在计算机和软件工程上做出的贡献和国际影响力已无须赘述（当然他得到的回报更加无须赘述），他本人也早在 1996 年凭借创建和发展个人计算机的成就当选美国工程院院士。不过不能忽视的一点是，盖茨和泰拉能源在近十年来与中国中核集团积极合作推进的行波堆技术，也是促成当选的重要砝码。

盖茨的美国工程院院士介绍页面

其实在 2009 年，盖茨就曾专门访问隶属中核集团的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交流核电技术。中核集团全称为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China National Nuclear Corporation），是经国务院批准组建的特大型国有独资企业。作为我国核电发展的技术开发主体、核工业建设的主力军，中核集团拥有 100 多家企事业单位和科研院所，其中包括 10 位工程院院士和 9 位科学院院士。

2015 年 11 月，盖茨受到中核集团和中国工程院共同邀请，以泰拉能源公司董事长的身份在中国工程院做了题为《科技创新与清洁能源》的专题报告，向在座院士们表达了他想要与中国合作发展创新清洁能源的愿景。

随着双方合作的逐步推进，今年的 9 月 30 日，中核集团与泰拉能源正式签署合作协议：行波堆中美合资公司——环球创新核能技术有限公司正式成立。而就在双方合作协议签署的 5 天前，中核河北核电有限公司成立。河北核电正是中核集团为了推动 TWR-300 行波堆示范项目落地，为行波堆技术的发展提供试验与验证服务而组建的。

拥有美国工程院院士头衔和强大的国际影响力、致力于推动中美第四代核电技术合作、曾与中国工程院进行过交流的比尔·盖茨，在今年行波堆项目落地后入选工程院外籍院士，几乎可以用顺理成章来形容。盖茨作为外籍院士中知名度最广的一位，对于我国工程科学技术在世界范围内推广应用，或许能够发挥不小的作用。

附 录

《中国工程院外籍院士增选工作实施办法》

（2016年10月31日主席团会议审议通过）

    为了便于中国工程院外籍院士（以下简称外籍院士）增选工作的组织实施，根据《中国工程院章程》制定本办法。

    一、外籍院士的标准条件

    具有很高的工程科学技术水平和在国际上享有良好声誉，对中国工程科学技术事业发展做出贡献或在促进我国工程科学技术界国际交往方面有重要作用的外国籍专家、学者，可被提名并当选为中国工程院外籍院士。

    二、提名外籍院士候选人

    1．提名人应本着公正、客观和实事求是的原则，认真填写外籍院士候选人的《提名书》、《简表》等有关表格。

    2．由工程院院士提名外籍院士候选人，每位院士最多提名2位候选人，获得不少于5位院士提名的候选人，为有效候选人。

    3．提名外籍院士，不按学部定名额，主要依据候选人所具备的条件。在符合规定条件下，适当注意学科、专业、国别等分布情况。

    三、评审

    1．评审材料（包括全部有效候选人的《提名书》、《简表》等）要印发本院全体院士审阅、征求意见。院士除对本学部的候选人提出意见外，还应根据自己了解和审阅材料的情况，对其他学部的候选人发表意见。

    2．各学部常委会在汇总院士反馈意见的基础上，讨论和确定本学部学科专业范围内候选人的排序；对不属于本学部学科专业范围的候选人，也应尽可能提出意见和建议，一并提供主席团会议参考。每个学部进入主席团会议介绍和评审的候选人不超过3人。

    3．主席团会议在听取外籍院士候选人提名和征求意见的情况汇报、各学部常委会对外籍院士候选人的排序意见以及提名人代表对候选人情况简要介绍的基础上，经过民主讨论，并以无记名投票方式，确定提交全体院士会议选举的正式候选人名单。

    出席会议的主席团成员达到二分之一，投票有效。获得赞同票不少于投票人数二分之一票数的候选人列入正式候选人名单。投票前，推选2位主席团成员为监票人。院机关工作人员协助发票、计票等工作。

    四、选举

    1．正式候选人的有关材料在投票选举前提交出席会议的全体院士审议。

    2．选举外籍院士由全体院士会议实行等额、无记名投票。参加投票的院士人数不少于应投票院士人数的三分之二，选举有效；获得赞同票超过或达到投票院士人数三分之二者当选。全体院士会议投票选举前，通过总监票人、监票人名单。总监票人、监票人由与会院士担任；协助发票、计票工作人员由院机关人员担任。

    3．外籍院士的选举结果，在全体院士会议上公布，并以中国工程院院长名义寄发当选通知书（中英文）及中国工程院章程等有关材料。

    五、时间安排

    每个增选年度，中国工程院增选外籍院士的提名、评审、选举工作与增选中国籍院士的工作同期进行。各学部常委会在9月30日前完成对本学部外籍院士候选人的排序。在第二轮评审会时，召开全院大会，进行全体院士投票选举。

    本办法自发布之日起实施，由中国工程院主席团负责解释。

主要参考资料

http://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KXWP201601004.htm

http://www.cae.cn/cae/html/main/col25/2017-06/29/20170629135234630363853_1.html

http://www.cae.cn/cae/html/main/col25/2017-06/29/20170629135234729232112_1.html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17-09-21/nuclear-scientists-head-to-china-to-test-experimental-reactors

https://www.theatlantic.com/technology/archive/2010/11/how-it-works-traveling-wave-reactor/66683/

http://military.china.com/news/568/20151113/20745203.html

http://www.cnnc.com.cn/cnnc/300555/300557/494799/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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