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俊二的中国版《情书》，和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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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之华》快放映结束时，有人在影院里悄悄地擦眼泪。
这个十一月，有一部不能错过的电影——那就是日本导演岩井俊二的首部华语电影作品《你好，之华》，它已于11月9日登陆院线。
01.
先是神仙般的阵容——陈可辛监制，岩井俊二编剧并执导，周迅、秦昊领衔主演，杜江、张子枫、邓恩熙、吴彦姝、谭卓主演，胡歌特别出演。
两位实力派的导演，一群很会演的演员，就连新人演员也灵气十足，足以看出这是一部诚意之作。
再是似曾相识、情怀满满的剧情——姐姐袁之南离世的那个清晨，只匆匆留下一封信和一张同学会邀请函。妹妹之华代替姐姐参加同学会，却意外遇见年少时的倾慕对象尹川。往日的记忆在苏醒，但再次相见，已物是人非。这就是《你好，之华》。
只看简介，不免联想起23年前那部日本电影史上里程碑式的经典之作。
即使没有看过这部被豆瓣网友评为“好于98%的爱情片”的纯爱电影，也一定见过片中这几个经典画面。
中山美穗饰演的女主角渡边博子在茫茫白雪中仰起头，追忆逝去的恋人。
饰演少年藤井树的柏原崇在白色窗帘后面若隐若现，这位美少年后来因电视剧《一吻定情》中的“入江直树”一角而为人熟知。
女藤井树少女时期的画像。年轻时的酒井美纪最美好的样子，就在这部电影里。
岩井俊二1995年的银幕处女作《情书》，就是以书信作为线索，引出一段遥远的青春故事，故事关于暗恋和错过。
女主角渡边博子的未婚夫藤井树两年前因山难而去世，在藤井树两周年忌日的当天，博子在他家里看到他中学时代的毕业纪念册，从中找到他在小樽读书时的旧址。
博子循着这个地址，发去一封寄往天国的情书。没想到，她收到了来自“藤井树”的回信。
经历一番书信往来，博子才得知，给她回信的“藤井树”是一位女性，且她是未婚夫藤井树中学时期同名同姓的同班同学。
博子出于好奇寻访小樽，偶然发现，这名叫藤井树的女子，不仅和未婚夫同名同姓，还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博子请求女藤井树告诉她男藤井树中学时的故事，在一封封书信间，关于少年藤井树的记忆，在女藤井树的脑海里渐渐苏醒。
起初，女藤井树对男藤井树的记忆，似乎都和源源不断的麻烦有关——同名同姓的一男一女不免成为全班的焦点，老师的调侃和同学的戏弄让他们一次次被迫靠近。
然而，在女藤井树不断的回忆中，一段青涩的暗恋故事被缓缓展开，原来当时的少年藤井树，似乎对少女藤井树一直怀有好感。
青春时代的朦胧情愫，时常藏在男生对女生的小小捉弄里。比如在骑车时，偷偷往女生的头上套米袋子。
比如故意拿错卷子，让女生放学后一直等到天黑，只为换回属于自己的考卷。再比如故意从图书馆借没有人看的书，只为了在借书卡上一遍遍地写自己也是对方的名字。
但这些隐秘的心思，少女藤井树都浑然不觉，反而抱怨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女朋友呢”。
后来男藤井树转学离开了小樽，她的回忆也就此落幕。
影片情绪的最高点，是博子对着吞噬了心爱的人的雪山，一遍遍大声喊出：“你好吗？我很好。”像是一个郑重的仪式，向昔日的爱人告别。她要放下已逝之人，和一直守护着她的秋叶先生开启新的生活。
影片的最后，女藤井树的学妹送来一件旧物，那是少年藤井树离开前留下的书中夹着的借书卡，背面是少女藤井树的画像。
这段不曾说出口的暗恋，终于毫无保留地被翻开。
博子写给未婚夫的情书，是生者送往天国的问候；少年藤井树写给少女藤井树的情书，是借书卡上两人姓名间的秘密。片名《情书》，蕴藏的是博子对昔日恋人的深情，也是遥远时光里少年对少女的青涩情愫。
02.
直到现在，提起日本纯爱电影，大多数影迷们首先想到的都是《情书》。《情书》的影响太过深远，影迷们期待这部中国版《情书》，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原版的情怀。
但是，如果完全抱着对《情书》的期待去看《你好，之华》，恐怕只会失望而归。因为它讲的并不是《情书》那样的故事。在《你好，之华》中，可以找到不少《情书》的影子，但它绝不是《情书》的翻版。
《情书》着重描绘了一段中学时代的暗恋故事，而《你好，之华》表达的内容则更加丰沛厚重，涉及了三代人的情感和青春，描绘了一幅家庭生活群像，在立意上，不如说它更像张艾嘉导演去年的《相爱相亲》。
和《情书》相同，《你好，之华》也以葬礼作为开场。之南的死联结了之华一家和之南一家，也重新联结了之南、之华和尹川三人，展开他们三十年前的少年往事——之华爱慕同学的哥哥尹川，而尹川喜欢的却是自己的姐姐之南。之华表白过，可是失败了。
之南去世后，之华在姐姐的同学会上再次遇见年少时倾慕的尹川。她用姐姐的身份给他写信，在一封封信里抱怨生活的琐碎和丈夫的无理取闹，却不愿留下可供回信的地址。后来她终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出：你还记得我妹妹之华吗？
中年的之华像是更加成熟的博子，经历过结婚生子，感受过柴米油盐，面对时过境迁的感情，她表现得克制又内敛。
尹川怀念深爱却终究错过的之南，在得知之南的死讯后，他去找让之南婚后悲惨绝望，直至走向死亡的丈夫——不为了替之南讨回公道，只是想见他一面。
之华的婆婆与年轻时爱慕的英语老师重逢，又重拾字典学起了英语，再次以学生的名义与对方保持着联系。之华的女儿飒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同桌，却想用转学来逃避这份愈演愈烈的暗恋。
还有已经死去的之南，她在生前一遍遍地读着尹川寄去的信，却从不对他人提起心底的爱意与遗憾。这些，是老、中、少三代人对爱情的表达。
比起《情书》里温暖得仿佛打了柔光的初恋记忆，《你好，之华》的故事则包含着更加沉重的主题：家庭、婚姻、亲子关系、抑郁症，当然也有岩井俊二电影里那个熟悉的主题——死亡。
在《情书》中，少女藤井树的父亲去世后，她在雪地里发现一只死去的蜻蜓；而《你好，之华》里，之南去世后，她的小儿子晨晨也在路边看到一只死去的小鸟。
这些对死亡的隐喻，含蓄地表达了孩子对死亡的朦胧理解。
后来，晨晨朝着天空的方向，放飞了一封写给妈妈的信，上面写着“你好吗？我很好。”
从《情书》到《你好，之华》，这句话回答了生者要如何面对生命中所爱的逝去，又如何面对需要继续生活的自己。
或许这时候晨晨才明白，母亲之华的死亡意味着什么。他红着眼睛，站在门口悄悄问奶奶：“人为什么会死呢？”
他看到掉在地上死去的麻雀，既害怕又难过，然后把小姨家的鸟在屋顶上放走了。然后离家出走被送到派出所，被之华和丈夫带回家时拼命逃跑，带回家后躲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为什么岩井俊二的电影总要出现死亡或葬礼呢？
好像他在不断地对生死进行思考，没有确切的结果，所以他要反复地在电影里探讨。以各种形式出现一遍又一遍，“笨拙地”确认死亡对每一段青春的“揠苗助长”。
55岁的他心里一定还住着少年，不然他为什么这么懂年少心事呢？
青春在岩井俊二的电影里比比皆是，甚至有人将他叫做“青春片代言人”。但是在他的电影中，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场巨大的博弈。
而整个过程，就像贝壳一样不停地磨砂子，看到丰满的珍珠时才能与自己、与世界和解，那一刻才是欣喜的，而之前往往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孤独，就一定要找到一个出口，甚至沉默着离家出走；愤怒，就一定要头破血流，或者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
青春的可爱，在于总是那么敏感和孤独，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总有那么多炙烈和愤怒，总是那么奇奇怪怪。
岩井俊二在他的书《垃圾筐电影院》中分享他年少时看过的一个电影：《心之王国》。
战争期间，一个负责饲养信鸽的士兵不小心闯进了一家精神病医院。在那里，可爱的患者们创造了一个虚拟的王国，还错以为士兵是他们的国王。士兵最初很迷茫，不过慢慢就融入了那个世界。为了他们，他决心当个好国王。随着战争的激化，战火日渐逼近。这时患者们忽然停止了梦幻般的演出，一个个离开了医院......
这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回忆，后来引导岩井俊二拍了《梦旅人Picnic》：三位穿着奇奇怪怪的年轻人企图飞跃精神病医院，寻找信仰的故事，他们在围墙上不断彷徨与徘徊，天真而勇敢。
这种奇奇怪怪在《你好，之华》里同样可以找见，之华冒充姐姐莫名其妙地给尹川写信，表示：我只能给你写信，但是你不用回信，你就算想回信也找不到地址的啦。
岩井俊二在回答媒体采访时，他说到之华这个角色：“这个人物性格既受年龄影响，也受环境影响。我认为之华的角色设定和《花与爱丽丝》中花这一人物形象有些相似之处，比如她们都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谎话，一些让人觉得可爱的谎话。”
尽管很多人说，岩井俊二很努力地以中国视角完成这部电影，依然很难摆脱日本的种种特质。但是，即便无法摆脱这种特质又怎样呢？这就是岩井俊二电影的“胎记”呀。
无论用哪种语言，哪种叙事方式，在哪个大洲，中间无论隔着太平洋还是大西洋，又或是印度洋，人类的感情都是共通的。难道日式的叙事方式我们就感知不到吗？所以，纠结于这部电影像不像中国人的表达，这是很没有意义的。
《你好，之华》主要在辽宁大连取景拍摄，即使都是中国的场景，也被拍出了熟悉的日系感。因为岩井俊二的电影里，处处流淌着鲜明的个人特色。
自然光、逆光、过曝、清新柔和的色调，点下暂停键随手一截，就是一张现在的女生们喜欢的日系照片。
《你好，之华》里，也充斥着这样的镜头。
还有熟悉的配乐风格，依旧是岩井俊二钟爱的钢琴和弦乐，音乐与画面的配合严丝合缝，营造的意境唯美到令人屏息。
对于岩井俊二的国内影迷而言，能看到这样一部充满“岩井美学”的中国电影，已经足够让人激动了。据一位豆瓣网友透露，在此前的一次观影会上，有观众问导演：全片讲的都是之南的故事，为什么片名却叫《你好，之华》呢？
导演略过了这个问题。或许问题的答案，就是电影海报上的那句“愿你活成最好的样子”。得知真相后的博子，发觉自己似乎是另一个人的影子；之华从小生活在姐姐的光环下，从来不曾为真正的自我而骄傲过。
在《情书》的结尾，博子与秋叶相视一笑，随后她对着雪山呼喊，向逝去的爱人告别，从此开启新的生活。
在《你好，之华》的最后，之华终于收到了一封来自尹川的信，那一刻的她，终于成为了故事的主角。
在岩井俊二的电影里，青春永远残酷，永远充满遗憾。但面对生命里的失去和错过，已经55岁的岩井俊二还是一样温柔。
编辑：小皮
本文来源：广州日报（id：guangzhoudaily）、新周刊（id：new-weekly）。更多写作指导、热门时文、写作素材、读书方法、学生佳作……尽在《新读写》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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