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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林奕含—“被谋杀”的女孩(之一)

毛做莹 渔歌轻飏心理工作室 2022-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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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会,我什么都可以,

我什么都不是。”


13岁的女孩房思琪,漂亮聪明、玉雪可爱。她喜欢十四行诗,写得出“字句如鱼沉,修辞如雁落”的文字。

房家满满一墙都是思琪的奖状,另一面墙,摆满了思琪的书。小衣橱里有琳琅洋装、皮鞋、雪白长袜。

房思琪的父母是富足的中产阶级,立志给女儿最精致的教育。

老师李国华首次造访房家,赞叹那一墙书。父母说,都是思琪的书。其中口吻,得意洋洋、不知所谓。

故事拉开帷幕时,已嗅到危险。

思琪的父母很少出场,但每次都令人心痛愤怒。性侵发生后,思琪曾两次想跟妈妈求助,她鼓起勇气,小心测探妈妈的态度。

第一次,她说:“班上有个女孩和老师在一起了。”妈妈轻蔑地回答:“小小年纪就这么骚啊。”

第二次,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

思琪通过试探,想了解大人世界里,怎么看待小孩子和成人发生了性关系;也想知道,在成人心中,性对于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而她从妈妈流露的态度里,读到的潜意识信息是:

“你需要性教育吗?那一定是你需要性啊!”“一个精英家庭,优秀小孩,不需要性!”

“性是肮脏的东西,需要性的女孩是荡妇!”、“如果小孩与老师有性,一定是这女孩太骚。”

但是,思琪已到青春期,在李国华性侵她时,她内心痛苦地想:“老师把我想错了,我不是那种会把阴茎看作棒棒糖的小女孩。”

此前的思琪,就已经对性有了窥探和点点了解。但从小被当作天使照顾,生活在一个“伟光正”的家庭。中产的父母,沉迷于“精致”、“尊严”、“体面”的伟光正世界里,并不能接受女儿堕入黑暗后的“黑暗”。

南希在书中说,孩子会成为父母自恋的延伸。

如恰到好处,孩子会朝某方向努力,内化为自己的价值来获取成就。但是,如果父母是病态自恋,孩子会成为满足父母自恋的工具。

比如,当父母不能接受自己失败时,会格外渴望孩子成功;当父母婚姻不幸时,他们格外希望孩子不离婚;当父母生活得千疮百孔时,就要看到孩子的生活完美无缺。

那些被喂到痴肥的孩子,那个母亲的内心,很可能有一个匮乏的空洞无法填满。看到孩子往胃里塞食物时,她会在潜意识里莫名满足、幸福。此时,孩子成为满足父母自恋空洞的工具。

或说严重点,此时孩子像献祭给父母的自恋之祭品。

孩子被迫成为父母实现、完成、满足自己自恋需要的一种功能,孩子被工具化了。小说里不止一次描写,在李国华内心中,将可爱的小女孩房思琪,比做“羔羊”。但是,房思琪作为羔羊来献祭的象征原型,也许更早。

思琪的父母,是一对道德自恋的父母,无法接受自己的欲望,无法接受自己不好不够完美,无法大方谈性,亦无法接受“伟光正”以外的黑暗。

于是思琪作为他们“道德自恋”的延伸,势必要光明、纯洁。不能有欲望,要为自己的欲望而羞耻,为自己被“性”沾染而感到罪恶。

妈妈教给思琪:

“女孩子的自尊,是发生了事情,要学会用针把嘴巴缝上。”

于是,在妈妈还什么都不知道时,思琪已在内心无数次鞭笞自己。她数次想脱口而出的秘密,再度咽回去。她怕将黑暗展露出来,她怕父母道德的利剑会攻击她,她怕把如此光明伟正的父母、盛大之家庭拉入自己的黑暗。

诱奸小女孩的老手李国华,上国文课时,让思琪写一篇有关“诚实”的作文,借此嗅出了思琪内心羞耻的味道。李国华心想,他本不想找有钱人家的小女孩,收拾残局时太麻烦。

“最终让李国华决心走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

道德自恋在守护的是谁呢,是父母内心不能谈性、正视欲望与黑暗的那个“虚弱”。

道德并没有守护思琪。于是,这些被抛弃的欲望、黑暗被投掷到孩子身上。孩子成为这个家庭的替罪羊。一个家庭总有人担着不同的命运。有天堂也有地狱,有福祉就有渊薮。

只肯接受天堂与福祉的父母,会在苦难发生时,无意识选择让孩子独自承担黑暗和痛苦。所以,思琪读到父母的潜意识态度,她不敢也不能让父母分掉她的苦难。

况且,小小房思琪,在堕入地狱的那一刻前,内在还未发展的自恋,就已经被父母强大的道德自恋占据、掏空了。孩子的自恋被父母的自恋夺走。她无比纯洁羞涩,永远只会照顾别人的需求,发生事时,只会说:“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够好。

性侵发生时,思琪说:“不行,我不会。”书中又写:“我抬起头,觉得自己看透天花板,可以看见楼上妈妈正在煲电话粥,粥里的料满满是我的奖状。我也知道,不知怎么回答大人的时候,最好说好。

结束后,她又对李国华说:“老师,对不起”、“有一种功课做不好的感觉。虽然也不是我的功课。” 并且问自己,“为什么是我不会?为什么不是我不要?为什么不是不可以?”

小小思琪,从未学会拒绝别人,从未学会不将别人的需要背负到自己身上。那种感觉,就好像回绝对方是种“恶意”,是“伤害”和“攻击”。她不敢,亦不能。自身自恋被父母自恋占据的孩子,会发展出一种叫做“假性自体”的东西——即我被看重的,并不是真正的我。我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满足你。我错把你的需要,当做我的需要。

房思琪亦是将父母的需要看做自己的需要。妈妈需要她的奖状来炫耀、来煲电话粥。于是思琪努力,来为妈妈挣得这份荣誉。但妈妈并不能接受一个被性侵的女儿,于是她闭嘴。

那么,即便被老师强暴。也只能幻想:“老师是爱我的吧”、“爱我的人对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吧”、“既然爱,那么这也是我需要的吧”。

书中有一句话形容这个令人心痛的小女孩,她说:“我什么都会,我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不是。”

教师节那天,从李国华的小旅馆里走出来,房思琪就死了。长大?化妆?交男朋友?在李国华强暴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那个瓷娃娃,被父母充塞塑作的假性自体,像一个幻灭、脆弱的气球,当知道自己再也做不回父母心中那个漂亮的满分宝贝时,就已经被狠狠戳破。

而属于房思琪假性自体以外的,是那个她内心尚存一些幻想天真的部分。她将自己仅存的一点从父母那里抢夺回来的自体需要,寄托在文学与幻想中。

于是,她相信能背曹操的《长歌行》的人,不会坏到哪去。这些幻想被李国华利用哄骗,在她最后一次被强暴,在李拿她的裸照去恐吓其他小女孩时,也幻灭了。她终于从心里彻底戳破幻想:老师并不爱她,不过把她当做充气娃娃似的工具。于是,她疯掉了。

曾几何时,少女的幻想是在空中,飘飘荡荡。每个少女都曾如此,她们憧憬爱情,也爱慕过老师,也曾瞒着父母偷偷交往男孩子。

但是,那些正常少女的梦,不过是和小男友在操场上牵手散步、分享雪糕、收受满满的情书、失恋时酩酊大醉……再多些,也不过是初夜在小旅馆里,和心爱的人一同,忐忑学习爱情中至亲密的那一笔。

少女们通过这些小打小闹,练习爱、练习性、练习伤害,练习怎样从自己的幻想空间里,落地至现实

但房思琪们,刻在她们身上的那道有关爱、性、有关欲望和伤害的创口,太深重了。

她们并没有从幻想慢慢落地现实,她们从幻想的半空,一步堕入地狱。伤痕里渗着浓重惨烈的黑水,流淌且不可愈合。

唯一能够支撑房思琪自体感的那部分,悉数被狠狠掼摔出去,碎了一地。

房思琪内在的所有,就此被掏空。

她说:“我的存在,仅仅是占用了空间,不过是活得像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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