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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以赛人和梅雪风为例

三九 枪稿 2020-09-07


948天之前,枪稿创刊。


发刊词是“你们是不是对影评人有什么误会?”


遗憾的是,这个误会一直在。尽管,枪稿一直孜孜以求的,就是证明影评是有价值和尊严的,可是,这似乎也成了西西弗推石上山般的徒劳。


不过,那又怎样?想写的、肯读的,人数再少,谁也不能一笔抹掉。


赛人:疫中札记:罗曼司,万箭穿心,陀思妥耶夫斯基

梅雪风:我在瘟疫中看了这些电影



与他观影,再共饮


文|三九


作者简介:爱看电影,日常搬砖,梅雪风老师的小粉丝。



赛人:影评人、媒体人,著有《与光同尘》。

梅雪风:影评人、媒体人,著有《虚无的质感》。


1


看完《村戏》,影评人梅雪风问导演郑大圣,为什么总是用一些微小的,跳脱出时代的人去呈现宏大?


郑导有些意外,他琢磨了一会儿说,感谢你帮我挖掘到无意识的想法。他说自己会不自觉地关心时代里被甩出去的人,他们没有像大部队一样随波逐流,而是跌落在了缝隙里。


我作为枪稿责任编辑,有幸参与去年年底的厦门HiShorts!短片节。到场的所有人都是幸运的,在话语、信息满天飞的世界里,大家仍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并且能被人看到,听到和思索。


梅老师对于如何写影评的解答


“影评人是什么”是短片节影评人论坛的主题。作家于一爽说,他们是写影评的人。媒体人娜斯认为,他们提供观影指南。在梅老师看来,影评人在用自己的思想和观点,把观众引向创作者的内心。


是的,影评人是什么?


在人人都能随手写评论的当下,专业的影评人已经“死”了吗?在水军遍地的社交平台上,还有发表真知灼见的影评人吗?


去年,我入职枪稿,结识了仰慕已久的雪风老师和赛人老师,这两位湖北老乡,一个理性,一个感性,一个沉默,一个健谈,一个羞涩,一个张扬,一个喜欢窝在家里逗猫,一个爱和朋友把酒言欢。


他们写得出最好的影评,生活中也是可爱的人。


当然,更是最能代表“影评人”这个身份和价值的两个杰出样本。可能,要理解“影评人是什么”,在他俩那里,就能见微知著,看一斑而窥全豹。


短片节复审评委


2


“写影评,一定要写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梅老师说过最多遍的写作窍门,就是“要做真实的自己”,中年男子教导体,带着浓浓的鸡汤味,老土。问题是,怎样才能做真实的自己?


“我内心的声音总是很矫情。”我说。


“矫情就矫情呗,有什么不好?你看王家卫多矫情,矫情也可以很动人。”


他的文章不矫情,也不煽情,不谄媚,他克制地写出每一句话,力求对人类灵魂的各种游移路径做出最审慎概括。最朴素的文字背后,是他幽微的内省与对外界的深入洞察,还有他严格的控制感。


他本人也时常是“不动声色”的。他认真听对方讲话,记得住许多细节,直视对方的眼睛,不动声色。他有个“to do list”,每天勾掉完成了的任务。至今为止,他已经在Keep App上打卡192次瑜伽肩背僵紧释放,168次跑后拉伸,跑完1000多公里了。


我想,他心里总有股执着的劲儿,从最小处来看,他执着地用一种古早的说法讲“看电影”——“看碟”。他一开始不知道emoji表情里的微笑并不代表美好微笑,他不明白很多新词的意思,但又觉得在日新月异的数码产品网页里遨游,可比干正经事儿有趣多了。


他像是站在时间之外的人,他看着人和事从他身边流过,并不感觉心潮澎湃。这半年来,他拿着一部像Kindle一样的黑白墨水屏手机,以便阅读,不问世事,“而且护眼”。


“林岭东的这个江湖,是在地上匍匐前进去寻找生活的稀薄光亮的江湖。社会的黑幕压榨着他的主人公,他的主人公要用自己的一切来与之对抗,最终与他对抗的一切玉石俱焚。”——梅雪风《杜琪峰之道》

(《监狱风云》剧照)


在厦门的某天清晨,我和他一块儿沿着海边跑步。被前夜的雨水洗过的蓝天,清洁得可以发出声音。他正跑着,突然停下来,拿出iPhone拍照:“我那个黑白手机上没有Keep App,没法打卡装逼。”


他总是很诚实,诚实到会打破我们对世界的幻想,会让我在感觉慰藉的同时,又仿佛失去了什么。就像他这样写周星驰的《美人鱼》:



“为什么当美人鱼被追捕落在地面上时,你看到的是一种极其写实的画面……有着自然主义的血腥与黏稠?周星驰在这儿就有了一种极其愤世嫉俗的做派,他不是意思一下,他就是要让你如飞机失事般猛然坠落,从幻想中回归人间,让苦痛如巨剑刺穿你的心防。”



又或许他的淡漠感也由诚实中来,他可以懂每个人,但不喜欢追求人和人间的联结。他为读者解惑,又自称“惑者”,他说:“其实我也不明白。理性只是非理性的幌子,让自己自圆其说的技术,驯化不了非理性。大抵如此吧。”他说,“当然,我也是猜的。”


“沟口健二又与前两者不同。小津与黑泽明都想讲这个世界的真相,那沟口健二,却无意于此。这个深受社会主义思想影响的导演,他更在乎那种个体与这个世界反抗时所绽放出的华彩。这种反抗,注定是要失败的,但这种反抗过程中所体现出的高贵却恒久绵长。”——梅雪风《看见,已是最大的慈悲》

(《雨月物语》剧照)


但他总猜得到读者说不出的心思。他庖丁解牛,衣不见血,然后,放下刀,他走了。


他有次问我:“你是希望年轻一些,还是更喜欢现在?”


“现在吧,”我说,“现在能经历的事情更多。”我词不达意,又无法更精确。


“看来你更喜欢丰富。”他说。


对了,他又说出来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词。他的读者留言里最常见的一句话就是:梅老师说出了我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感受。


我不知道他沉默地抽烟时是否会偶尔怀念深夜的录像厅和寒冷的哈尔滨,也许从叛逆的青少年时代开始,他已懵懵懂懂意识到,电影给“普通民众的真实的人生制造更多扎实的慰藉,以及生出更靠谱的希望。”


后来,他带越来越多的读者走近创作者,让他们看到“每一滴眼泪里,都有整个时代的悲喜,而每一声轻笑里,则都有整个人类的希望”,而他自己会刻意回避仿佛是与导演们更亲近的时刻,他觉得站在那里,看到这么多,恰是刚刚好了。


‘每年的春天一来 ,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 但我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我的心里总是蠢蠢微动,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发生......我就很失望,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立春》的台词太动人了,想到这些我都想哭了,虽然哭不出来,”他说,接着看了一眼他的黑白手机:“你看,用了一天了,还有70%的电,是不是很厉害?”


“所以说他在影像上是无节制的晃动和跟拍,在剧本上就则充斥着自杀自虐等血腥场景,而在表达上则习惯绝望甚至是欣赏绝望。”——梅雪风《空虚公子娄烨》

(《风中有多雨做的云》剧照)


3


在论坛边上,我看到了一对小情侣。男孩正兴冲冲地说着话,女孩一动不动地望向他。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她一下子抱住了男孩,“哈哈”笑了两声,又松开了。


我瞬间想起了赛人老师说过的一句话:许多拍爱情片的导演,一看就没谈过恋爱。


两个词形容赛人老师:性情中人,文如其人。


在他的各种长评短评里,你总能感受到他丰沛的情感。赛人的文字是极其感性的,他的感性并非情绪化,也不是顾影自怜。他用电影反躬自照,但照出来的不是私人的共鸣,而是一个站在人群中的自我。


他很生动,像一位诗人,指给你电影中明亮的星和幽暗的火;他很温柔,拭去你眼角润出的一滴泪;他又很犀利,犀利到近乎残忍,对电影,对自己,也对你,他每一发直中命门的拷问里都在说,看吧,这是我,这也是你。


“太多沉醉于暴力电影的人,都免不了对自我有所憎恨。他们根子里对砸烂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并不感兴趣,他们所盼望的是,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轮到我说了算。好的犯罪电影,会毫不客气地告诉这群人,这个世界永远与你无关。”——赛人《告别的年代——每个人都想登堂入室》

(《小丑》剧照)


他极爱电影,说的十句话里有九句都与电影有关。他对当下院线电影的评分近乎苛刻。大家伙都觉得挺好的电影,在他这里只能拿三分。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是10分的话。现在的电影有几个能比?《少年的你》能比吗,我给他8分,他配吗?


他说,这样打分,代表着他对中国电影未来的希望,如果所有的电影都是八分九分,那以后更好的电影得拿几分呢?


他在微博里说:



“什么是好的影评,一言难尽。什么是不好的影评,我倒略知一二。那就是穷尽所有的才智,将电影临摹一遍,是故事,也是情感,更有最浮面的形而上,将共鸣凌驾于个性化的表达之上,述说的是绝大观众,不用体悟也能掌握的理解,不用揣摩也能获得的感知。是对真相的漠视,是对思考的拒绝,是对众口一词的拥抱,是对集体意识的屈从。更是对陌生化的抵触,是对视听所营造的’新世界’的仇视。他们永远也不会承认,审美是一种引领,是与我们的此生此世,终将平行的另一端宇宙。”


 

在影评集《与光同尘》里,他把好电影分为四等,普通好的,有气质;更好一点儿的,有性格;再好一些的,富有生命的气息;而最好的,则呈现人类的命运。


如果让他选一个唯一最喜欢的导演,那就是日本导演成濑巳喜男。成濑的所有作品里,他最爱《浮云》。


这是加山雄三和高峰秀子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有着说不出的清静雅致,周遭全是上上下下的陌生人,反而使得这二人世界格外静谧。这段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情感拉锯,再怎么越拉越近,最终等来的不是水滴石穿,而是绳锯木断。人在爱情面前的耐心、细心和决心都被成濑一一照顾到了,但也被成濑狠心的逐一抹平。”——@赛人微博

(《情迷意乱》剧照)


“你知道《浮云》最后一个镜头是什么吗?”他问我。


他总喜欢提问,问人记不记得哪句台词,哪个动作,哪个表情。他似乎记得起所有他看过的电影里的全部细节,这让总是过眼即忘的我深感惭愧。


“最后一个镜头是……男主角在女主角的旁边?”我硬着头皮回答。


“一看你就没看懂这个电影,”他说,“他在她旁边跪下。在他终于自知再也无法摆脱这个女人,决定接受命运,接受她时,他死了。这就是他的命运,他是向命运下跪。《情迷意乱》也一样,在嫂子最后犹豫要不要接受小叔子的爱时,小叔子突然意外身亡,这就是命运,命运连犹豫的机会都不给你。”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作捂胸口状,长叹一声:“啊!”


“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国家为敌的人,假如这个人是他自己,估计也不会放过。他不会就此为自己唱上一曲哀歌,只有我们这些见利忘义的人,才会为他心疼。”——赛人《谁也代表不了谁》

(《理查德·朱维尔的哀歌》剧照)


他小时候在家乡小城的电影院里看了来自各个国家的电影,有带字幕的,有配音的。


“你能想象吗,”他说,“我那时候和各行各业的人一块儿坐在电影院里看法国的新浪潮,意大利的新现实主义,卖菜的大婶、修车的大叔看完费里尼,都在偷偷擦泪。说普通观众看不懂大师艺术的,都是扯淡。”


他说,《我和我的祖国》多残忍啊,这盛世,没有一个个体的愿望实现了,连小朋友都无法和心爱的女孩好好告别。


他总能看得到幽微角落。他喜欢电影里带着灵气的表达。他爱说“妙啊”。


“妙啊”是什么?或许是,深夜里,两个在路边晃荡的小情侣,下意识踢走的那只易拉罐。


“纯从观看的角度来说,有的女人天生长了一副充满故事的脸,这是她们迷人的首要。更可贵的是,她们还是极为动人的叙事者。尤为神奇的还在于,她们在讲述的同时,也拥有了一种倾听的姿态。在我看来,表演的最高境界莫过如此。”——@赛人微博

(《两个人的车站》剧照,图为女主角柳德米拉·古尔琴柯


4


影评人是干什么的?论坛没有得出确切答案,而意义就存在于讨论本身。


于我而言,他们是引领读者沿着影像的脉络,抵达某种美学,或者有关社会、人性、生命的答案的向导。但有时候,无解便是答案。


梅雪风觉得“电影从不比生活更重要”。他喜爱的工程师导演杨德昌说:“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长了至少三倍。”如果说杨导用影像丰富了人类的生命体验,梅老师作为影评人里的工程师,便是用文字搭建起认知的大厦。或许最终的结论是,世界运行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而所谓真相,也不过是限于某些名词的纷争,但我们跟着他的文章,已走过月色下的街道,登上摘星星的高楼,成为更诚实,更善良的人。


而于赛人,电影便是生活本身,那是诗人的酒,是画家的窗,是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是爱情。观众们被电影冲刷得心旌摇曳,一转身,就被他的文字拥抱,被他带去比电影里的远方更远的地方,去看地球彼端的人,如何挨过悲欢离合、空虚寂寞。世界不就是这样么,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人类的悲欢也就那么回事,多往外看看,还有广阔的天地和浩渺的宇宙。


那么,不如与游侠赛人开怀畅饮,当歌对酒。不如与禅师雪风遥望深夜,然后相顾无言。


赛人老师所著《与光同尘》的封面便是《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这张剧照。他和梅雪风都很喜欢这部电影。


编辑|浪浪

排版|透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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