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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着中囯梦的打工人,来到了新摩登时代|杨殳专栏

杨殳 枪稿 2021-09-26


按理说,我们生活在一个自信又富裕的国度里,理应快乐而自由。


可是,事实好像又不是这样。


铺天盖地的“打工人”表情包里,藏着大家止不住的丧。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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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摩登时代,是否还有重塑自己的权利?


文|杨殳


作者简介:杨殳[shū],一个神经衰弱的大叔,看书,看片,吃药丸,三位一体。最大的爱好是收集古今中外药物说明书。


《地久天长》中面临下岗的工人们


和过去几年很多流行词一样,“打工人”生来敏感。


不仅因为其事关能量的正负,如之前曾被点名的“佛系”和“丧”,还因为这词是自有其历史传统的,工人,民工,农民工,打工仔,上班族,白领,蓝领,社畜——这事关“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敏感度不仅在皮肤,且深入骨髓。


古今中外,线上线下,口头书面,话语词汇的命名和解释都是权力的体现,因为话语就是民心所向与所想。所谓“带节奏”,很多情况下就是这么回事,掌控舆情走向,调节流量分布。


都挺好》里的打工白领


01

虚假的共识

 

众所周知,中国社会已然是座金字塔,或者是有学者提出的“倒放的丁字形”结构。这种结构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会越来越稳定,即所谓“固化”,同时越来越不稳定,因为易发对立和冲突。


如果底下有人喊着丧,有人要佛系,那就暗示着有不丧和纵欲,这种自嘲的腔调,无论如何往好里诠释,都有点烂泥扶不上墙。


但“打工人”不一样,对于坚持每晚熬制人民牌鸡汤的厨子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管你是无奈地自嘲,无聊地跟风,还是犬儒式反抗,添一勺我的汤,搅上一搅,打从心里暖一暖,和谐又乐观。


流行词之所以流行,就是因为它简化,含糊,可以迎合或引导情绪,而拒绝对话和探讨——比如骂脏话,可以一言以蔽之:“傻逼”;也特别像唱赞歌,可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伟大”。


与工人、民工、农民工、打工仔.......以及白领、社畜这些过去式标签相比,“打工人”不但具备了流行词的基本特点,还模糊了社会身份意识,消除了洋人文化入侵的羞耻感。于是,一方面底下的少了被歧视感,一方面上面的多了亲民感,中间的则缓解了不上不下的自我怀疑感。

这样一个让人人都舒适的标签,太适合和稀泥了。


按现在的定义,《三十而已》里的全职太太也是打工人


我的日常生活里有各种人,媒体人投资人电影人出版人制片人编辑人书店人,有人是被公认的身份,有人是自封的名号,沾沾自喜里,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如今有了“打工人”,踏实了,都迫不及待地贴上,众生平等,重新做人。


这是一场热热闹闹的虚假共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嚼黄连,有苦难言。


不过这共识为何发生?


或者问,为何这共识发生在这个时代,而不是民工和打工仔的时代?


02

先挣钱再说


古时打仗,需粮草先行,征召来随军保障后勤的农民比士兵还多,一般叫“民夫”。据说一九四八年淮海战役中,这个词被改成为“民工”,抹去了封建社会那种服劳役的意思。


改革开放后,农民进城务工,“民工”有了新的意思。香港有“打工仔”的说法,相互影响之下有了打工的说法。港片里有《打工皇帝》,内地电视里有《打工妹》。


改开四十多年,一开始我们称农民进城为打工,后来大学生进民营企业工作为打工。


我曾听村里的亲戚讲自己进城打工的事,有自豪感,因为挣到了更多钱。对比在企业做白领的大学生,二者其实都是打工,并无贵贱之分。但在世人眼中,两者社会地位和自我认同落差很大,是劳心者与劳力者分高下的传统思维。


徐克《打工皇帝》(1985)里爱上打工仔的董事长女儿


落到具体现实,对于农民工和大学生白领,存在着另一种暧昧不清的评价标准,无关身份地位,却关乎实际。


有人会问:你一个月挣多少?白领往往挣得更多,更体面。


还有人问:你一个月攒多少?白领可能攒不住钱,不够花。


终极一问:打工十年后,你做什么?


回乡盖房娶妻生子过小地方的日子?继续打工维持成本更高的都市生活?成为更高层次的企业管理者?再或者中彩票了辞职去大理开间民宿?


这下彻底平等了,农民工和大学生白领在彼此身上看见了一个共通的生存逻辑:先挣足够的钱,再做想做的事。


几乎人人都说过这样的话:“等以后有钱了……”

这是一句当代中国人共享的一句台词。或者说,是一句中国梦的呢喃之语。正因为有这句共享台词,“打工人”的共识才得以成立。


它不是所谓“钱是挣不够的”或“人都是欲壑难填的”这类大而化之的套话可以解释的,而是自改革以来社会价值体系的变化结果。


娄烨《推拿》(2014)里正在享受推拿师服务的打工人


四十多年来,中国社会的价值体系从意识形态主导转向市场资本主导。往大了说,这其间经历了理想主义的狂热到式微,同时经历了市场经济的解放到霸权。


往小了看,人们从不能自由地挣钱,到拼命地挣钱,又到了如今觉察到了“被剥削”。


结果就是人们从“政治人”变成了“经济人”。


而所谓“经济人”,最重要的特性就是德国社会学家韦伯所定义的“工具理性”,以追求效益最大化作为行为准则,选择是否做一件事,取决于它是否对我有实际的功利。


比如做销售,卖轮椅可以,卖汽车也行,就看哪个行当来钱更快更多。又或者做公众号,谈论的事情是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怎么更容易获得持久的高流量。


与“工具理性”相对应的是“价值理性”,选择是否做一件事,看重的是这件事本身是否有自己认定的意义和价值。种一株花是因为它好看,看着开心,而非因为它能卖钱。


选择“先挣钱,再做事”,实际就是工具理性优先,无条件的、不可交易的价值和快乐往后排。


《欢乐颂》里的中产打工人


我认识一些写小说的,问他为什么要写小说,答曰如今小说版权都卖那么多钱,或说,先写一些能卖钱的,再写自己真正想写的。


这是价值理性的极度衰微,其结果就是人人把自己当手段和工具了,为别人打工,或为自己打工,打工是为了挣钱,挣钱是为了那些甚至都不好意思开口的理想。


怪不得南京市民李先生唱:我说老板,一斤理想值多少钱。


03

理性的倦怠


以前人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要锻炼身体。现在人说多去健身房,能降低猝死的概率。细细琢磨,不都是把自己当做工具吗?只是一个是实践领袖的狂想,一个为老板或自己多买一套房。


为什么投资人也认为自己是打工人?


不单因为投资人的钱不一定属于自己,更因为大家都存活在工具理性的牢笼里。


马克思批判的资本主义社会,是资本家在剥削工人,而牢笼里的我们是在实施自我剥削。资本家积累钱生钱的资本,我们积累作为理想前提的资本,有何区别呢?


大螺丝和小螺丝的区别。


《大江大河》里努力学习的打工人


德国哲学家齐美尔有本书叫《货币哲学》,专门研究货币对现代生活的影响,说货币让生活成了一部无法停转的永动机,所以现代人总是躁动不安和狂热不休。因为货币本来是一种“绝对的手段”,但在大多人心里成了一种“绝对的目的”。


书里有句话这么写道:金钱只是通向最终价值的桥梁,而人是无法栖居在桥梁之上的。


清华大学社会学教授严飞老师在一档节目中介绍齐美尔,认为这句话非常好的概况了人与金钱之间复杂的关系:金钱虽然可以让我们得到想要的,但却超出了我们需要的,无法让人得到灵魂的归宿。


但若我们并无有关的灵魂信仰,谈何归宿呢?


再提一本书,韩国哲学家韩炳哲写的《倦怠社会》,自我剥削就是在这本书里读到的。


他认为当下世界的社会状况,已经不是以前那种“禁令、戒律和法规”主导的了,取而代之的是种种项目计划、自发行动和内在动机。


“我哋呢班打工仔,一生一世为钱币做奴隶”——《半斤八两》(1976)MV


这种社会是一种功绩社会,不约束人,而鼓励人,不否定你,而是肯定你——You Can Do It!


一种让人感到自由的自我剥削,更高效多产。甚至,资本家消失了,资本主义体系化为人工智能般的算法,无形驱动着每个人以业绩衡量自我,我们的整个人生就是资本积累和经营,自我驱动,自我剥削,自我实现。


结果如何呢?世界正在变成新摩登时代,我们就是无形齿轮上的查理。


与其眼望着那无法抵达的彼岸,不如索性放弃或忘掉,倦怠栖息在桥梁上。


无所谓,低欲望。佛系,丧。就这样。


我们打工人的自嘲,是排遣压力与寂寞,是倦怠地对抗正能量,不过是又同绝望和解了一场。


这是我们重塑自己的权利,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参考资料:

《穿透:像社会学家一样思考》,严飞

《倦怠社会》,韩国,韩炳哲

《货币哲学》,德国,G·齐美尔

《在小时代,理想主义如何可能?》,许纪霖



编辑|徐元

排版|透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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