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高:我的大学(下)
【往期回读】
我的大学(下)
苏州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号称东方威尼斯。城里水道纵横交错,各式各样造型别致的大小桥梁有几百座,其中石桥居多,小桥流水,举世闻名。秋天的傍晚时分,走出校园,来到十梓街,惬意地斜倚在离校门不远的望星桥的石栏杆上,低头看看缓缓流过的不算干净的河水,转过身斜眼看看桥上路过的行人,抬头看看天边的橙色晚霞,侧脸看看街道两边落日余晖中的梧桐叶,生活原来可以这么轻松自在的啊!可惜的是苏州河的水确实有点臭味,好在这是碧玉微瑕,不影响我对苏州的好感。这里环境优美景色怡人,人们的生活节奏适中,不是很快也不是很慢,是个非常理想的居住之地。苏州园林冠绝天下,狮子林、拙政园、网师园、沧浪亭、西园留园虎丘公园,特别是到了春天,气候宜人,各种鲜花盛开,阳光明媚,春意盎然,游人如织,中外各种肤色的慕名而来的客人使得苏州也由静逸而变得有几分喧嚣,但这是一种让人觉得愉悦的喧嚣。苏州园林之美在于一步一景,一向一景。一石一瓦,一花一木,一廊一榭,一径一圃皆成景致,皆能入画,玲珑别致,与北京的圆明园、颐和园的皇家园林的气派宏大相比,这是小家碧玉式的美。
苏州人文明,公交车上年轻人给老人、残疾人、孕妇让座司空见惯,不像南京人显得那么自私粗俗;苏州人文雅,有句话叫“宁听苏州人吵架,也不愿听无锡人说话”。吴侬软语,让人听了觉着亲切,听苏州女孩说话就像在听一支轻快活泼节奏缓急变化有致的音乐,给人以美的享受。
苏大校园本部(老校区)位于苏州市的东南角,校园是南北很长,东西较窄,大门朝西,南北各有一偏门,东临一条河。学校南部有一个小足球场,球场一周大约300米,球场的东南角有一座小型体育馆,周末体育馆里都有舞会。球场的西侧是维格堂,我们的宿舍所在,北邻维格堂的是数学楼,都是铺的木地板。我们去的这年暑假,学校花了30万刚刚把数学楼维修好,之前因为火灾烧毁了不少东西。刚开学,通知我们新生从图书馆把原数学楼资料室的书搬回来,那次我算是开了眼了,书特别多,一百多人搬了三天才搬完,有些书特别大、特别厚,印象里长、宽好像有四、五十公分,接近十公分厚,那是我平生仅见,让我油然对苏大肃然起敬!
我在这里学习生活了两年,很多时间都是在足球场上或者维格堂405室的床上度过的。
三年级以后宿舍搬到了北校门附近的7号楼301室,那是一个套间,维格堂405与408的人(李生、戴洪彬、吕有为、陈业代、张从华)合住,喜欢踢球的主要集中在这两个宿舍。虽然性情各异,但是彼此相处得很融洽。宿舍里一直很热闹,大家过得都很开心。吕有为是我们球队的守门员。他家境很好,有点宝宝脾气,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白白胖胖,可好玩了。假期里我去他家玩过两三次,他的父母对我非常客气。江阴的足球氛围特别好,踢球人数众多;有的小学生模样的球性就非常娴熟,看得我暗自咋舌;很多工人下班后都到体育场踢踢球,普遍水平挺高的。桑华成是黝黑敦实的北方壮汉,力大无穷,性格豪爽,为人憨厚,篮球打得不错、据他说。他的作文水平的提高途径是看大量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别人看故事情节,他看作者怎么写的!
足球场北侧是钟楼,苏大标志性建筑,钟楼北侧的花圃里东边、西边各有一颗大樱花树。到了春天樱花盛开的时候,很大的两棵树,满树都是粉红色的花朵,不管是远观还是近看都漂亮极了。站在樱花树下,人的脸色都被映衬出一点绯红色,煞是好看。校园里长了很多桂花树,每到农历8月,黄昏时分,月上树梢,满校园到处弥漫着时浓时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来到学校东边的爱情河边,河里有几根树枝在水中悠闲地随波荡漾,蓦然发觉这是“疏影横斜清水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很是迷人,至今回味无穷!
大门朝西,南北长东西窄把我搞得晕头转向,到大二了,还经常不能立刻辨认出东南西北,总要想一想才能搞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后来发现搞不清方向的远不止我一人,好多同学都有这种感觉,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大门出来是三、四百米长的十梓街,这条街的名字经常听见别人念错。十梓街的西头就到了南北向的凤凰街,从凤凰街可以乘2路车去市中心观前街,或去另一商业中心石路。
北大门出去不远,就是当时的苏州市第三监狱。从第三监狱往东过一座桥,是苏州丝绸工学院。我们到丝绸工学院踢过几次球赛。有一次我从中场断球后,带球往前狂奔,对方没球也追不上,很快形成单刀。对方的守门员在门里待不住了,只能出击。那家伙是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看上去很壮实。由于太快了,我跟他相撞已不可避免。在那个瞬间,我下意识地侧过身子,弯起左手臂护在胸前,“嘣”的一声我们撞个正着。对方好像被撞倒了,我也没在意,转身往回走,哪知道等我走回到我们的半场回头一看,那哥们儿还没起来。几个人赶忙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只见他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口吐白沫。我们吓坏了,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他们学校的医务室,还好没有大碍。这是我有印象的有限的几次撞伤别人的经历,更多的时候是被别人撞。
最惨的一次是在维格堂东面的小足球场。那次也是带球跑得特别快,遇到校队的一个有经验的后卫韩涛,数学系86级的,徐州人。当我冲过去的时候,他站在那儿没动,在我们身体接触的刹那,他顺势快速地转动身体,结果我被他一下给带得侧飞了出去,飞了起来。飞了大概有五六米远,“咣”的一声,整掼在地,我感觉全身骨头都被掼散架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足足有5分钟左右,躺在那儿不想起来。后来慢慢爬起来后,活动活动手脚,咦,没事儿,全身各个零件都没有损伤,继续踢,呵呵……
还有一次是在实习期间,去苏高中跟学生踢球。我们角球。李大头那角球起得真是漂亮,力量很足,球平平地直飞过来,稍带点向球门的旋转,正好到我可以凌空倒钩射门的位置。我眼睛盯着来球,斜着身子高高跃起,身体横在半空中,左腿在上往下摆动,右腿由下往上摆动,绷直了右脚背。眼看球就到了,右脚刚要发力,就在这时,我的腰部被人狠狠地顶了一下,我顿时失去了平衡,“啪”的一声,摔在球门前,没能爬起来,然后被同学抬到场边,趴在场边看他们比赛。那场比赛我们输了。比赛结束后,我被大家背进了十梓街上的第一医院,检查结果是髋关节内软组织挫伤,需卧床理疗,在床上极端痛苦地躺了一个星期。开始几天只能一个姿势躺着,稍微换个姿势就疼得不行。一个星期后,因担心实习成绩降等级,硬撑着挤公交车去实习学校20中。可怜,在车上,书掉在车地板上,我也不能弯腰去捡,还得请别人帮忙。往事不堪回首啊。后来才知道撞我的是冯桑。他在争顶头球时只顾着看球,没看到我,可惜啊。若不是他捣蛋,我那脚射门即使球不进,那也绝对是一次潇洒绝伦的凌空倒钩射门,我甚至认为可以与世界级球星媲美的一次射门!呵呵,真是可惜啊。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带伤又去苏高中踢了一场,我们进了三个非常漂亮的球。我进了一个,助攻两个。一个是我开的角球,冯桑顶进;一个是我把球踢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绕过对方后卫,李大头从左边插上形成单刀,大力抽射打进;第三个是我在右前场中远距离拔脚怒射,球呼啸着直奔球门右上角,贴着门楣下边进去了,守门员跳起来却连球皮也没摸着。3:2锁定胜局,这是一场我终生难忘的最引以自豪的经典之战。
南门出去是一条小街叫百步街。顾名思义,这是一条只有百步长的狭小街道。出了百步街往西就到了东西向的十全街,苏州人称之为文化街,街道两侧都是各种工艺品店,书画社,丝绸织品店,还有一些茶社、宾馆。这里常常看到老外从店门进出,很少看见中国人在这里买东西。往东过葑门桥不远就到了南北向的东环路,北向的东环路西侧是苏大新区。现在有一座标志性的十九层雄伟建筑“凌云楼”,新区与本部之间后来架了一座桥。当时没有,去东区还得从南门出去绕道十全街。
徐子良老师是我们四年的班主任,苏州人,三十多岁,长方脸,戴一副变色眼镜,为人宽厚,心地善良,是我们的良师亦是益友。大学老师多是专家学者型的,知识渊博,气质儒雅,谈吐不俗。徐老师有一颗爱心,关心我们,爱护我们,与我们很亲近,我们之间没有距离感。大二时,一次在宿舍抽烟,那时刚开始抽烟,不想被徐老师推门进来撞见,用食指遥指着我面带笑容半真半假地对我说:“不学好啊!好多抽烟的人想戒都戒不了,你还在学!”我很尴尬地冲他笑了笑,嘴里嗫嚅着说了点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容,徐老师走近我拍了拍我的肩背,然后就到其他寝室去了。我虽然没有能听从老师的劝诫,最终抽烟成瘾,但还是打心眼里感谢老师的提醒。后来有一次我们几个人领了打工的工资,十分高兴,去买了一包烟,刚从十梓街的一家小店里出来,恰巧又被带着儿子散步的徐老师撞个正着,灵机一动,赶忙拆了包装,抽出一根烟嬉皮笑脸地递到徐老师面前:“徐老师,抽一根?”老师微笑着摆摆手:“不抽,你们少抽点。”“好的好的。”我们连声答应着,回到宿舍,讲给其他人听,大家笑成一团。
谢慧民老师是数学系系主任,教我们《数学分析》,50岁左右,圆脸短发,衣着极其朴素,戴一副圆形黑框高度近视眼镜,神情严肃,有点不苟言笑,骑一辆除了车铃不响其他部件都响的破自行车。谢老师学识渊博,治学严谨,课讲得非常精彩。老先生上课一般不讲闲话,但是有一次,老先生不知什么原因一时兴起,跟我们谈到他精通5国语言:俄、英、日、德、法。我们大为惊讶,了不得,表面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才叫真人不露相呢。我们大二时,谢老师去美国讲学两年,回来后,换了一副金边眼镜,但是骑的还是那辆古董自行车。2001年我们同学到苏大聚会时请到了谢老师,看得出老师年纪大了,但是气色很好,精神矍铄,笑容比以前灿烂多了。
还有一位教美学课的王老师,30多岁。因为是选修课,我们又是数学系的,按常规这种课有十分之一的人愿意听就很不错了,但是王老师讲课精彩异常,一百多人的大教室每节课都座无虚席。刚开始大家不知情,基本都带着各种其他书籍去,没意思就看看书,睡睡觉,哪知道上课以后,被老师精彩的讲课深深地吸引了。王老师旁征博引,素材信手拈来,信息量大,铺陈有序,语言华美而独特,表达轻重缓急变化有致。一百多号人津津有味地听王老师“吹牛”,如痴如醉,心里想:这人究竟看了多少书啊,究竟头脑里装了多少东西啊?佩服佩服,五体投地,以至于大家都忘记将带去的那些书拿出来。
可惜啊,当年我没有用心读书,没有学到这些老师的学识,如今才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一定会发奋读书,潜心研究学问,呵呵。
毕业之时,我们几个送走了其他所有同学,最后一批离开学校。当走出无数次进出的大门时,心里涌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依依不舍之情。大家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大门西边挂着的熟悉的用毛主席的字拼出来的“苏州大学”的校牌,担心会控制不住地流眼,男儿有泪不轻弹呐!
大家都不作声,默默地走了几十米之后,才开始说话。
我们几个离开学校后,踏上了以江阴吕有为家为第一站,途经靖江、泰兴、扬州、盐城、淮阴,到徐州张波、张厚军家为最后一站的旅途。一路上,吹吹牛,打打牌,喝啤酒,吃饺子……
在徐州玩了两天后,作鸟兽散。
四年大学,我没有学到多少专业知识,但是我有幸结识了一帮好兄弟好姐妹,结识了好多好老师,见识了外面精彩的世界。
非常非常怀念这四年的生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