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中秘史：短暂的“非农户口”

【往期回读】

短暂的“非农户口”

丁中1966届校友  刘继红

【作者简介】刘继红：男，1947年1月出生，麾村人。丁中1966届校友。1975年参加工作，现退休居于仙女镇。

我国计划经济时代将户口划分为“农业户口”和“非农户口”两种类型。农业户口指的是靠自己生产口粮的农村居民户口，非农户口则是指吃国家商品粮的城镇居民户口（老百姓习惯称之为市镇户口、国家户口）。

1960年秋，我考取了丁沟中学。按照当时的政策规定，我的户口和粮油关系也随迁丁沟中学，由农业户口变成了非农户口。考取了初中，又捡了个国家户口，心里自然开心啦！可是好景不长，一年不到，我们的户口和粮油关系又被回迁原籍，重新变成了农业户口，那段非农户口也就成了史上最短暂的非农户口，像是开了一个大大玩笑。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还要从当时的时代背景说起。大跃进期间，我国职工人数大幅度上升。1958年职工总数上升到4531万人，比1957年增加了2081万人，1960年8月达到最高峰，为5100万人，比1957年增加了2649万人。城镇人口从1957年的9900万人，增加到1960年底的1.3亿人，增加了3124万人。从而使得1960年吃商品粮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由1957年的15％左右上升为20％。为了保证城镇居民粮食供应，在1959年、1960年连续减产的情况下，对农民征购粮的数字大增，两年净征购率达到了28％和21.5％，大大高于1957年的17.4％的水平。挤了农民的口粮和饲料粮，这大大挫伤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即使如此，市场粮食仍然极其紧张，1960年粮食短缺124亿斤，1961年粮食短缺119亿斤。年年挖国库粮，至1961年国家粮食库存已经下降到148亿斤，其中陈粮只有101亿斤，仅够铺仓底。

我们农村的孩子原本以为“农转非”以后就能彻底走出自然灾害的阴影，摆脱食不果腹的困境，从而进入衣食无忧的时代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们那时虽然年纪小，但已感触到了国家粮食供应的紧张，这“国家饭”也不好吃。城镇居民原来每月供应计划是30斤，后来压缩到28斤，再后来削减到24斤。就是这24斤也不能全供大米，要搭配干面（方言，小麦磨成的粉）、大麦踩子（方言，大麦磨成的粉）、大麦粯（xiàn）子（方言，压扁的大麦麦片）。最后连这些都难以为继了，只好用山芋干子来凑数。学校食堂西边大河边停靠的大船上，装满了不知从哪儿运来的山芋干子，工友们一担一担地往上挑。

主粮少，搭配多，如何让学生们填饱肚子，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一方面学校组织师生大种瓜果蔬菜，大搞“瓜菜代”；另一方面食堂师傅们则在饭菜制作上想方设法变换花样。“双蒸饭”可以说是我们丁沟中学的一大发明，就是把饭煮好后，再上蒸笼洒水继续蒸，蒸出来的饭散松、堆头大，感觉能吃得饱一点。还有番瓜饭、山芋干子饭、菜饭、大麦粯子饭、大麦踩子饭。这五花八门的饭，就数大麦踩子饭最难吃，不咸不淡、干巴噻噎，实在噎不下，但不吃也不行啊，总不能饿肚子啊！此外还有菜粥、山芋粥、萝卜粥、面糊粥（干面做的糊状粥）、踩子粥（大麦踩子做的糊状粥），菜团子（将焯好的菜捏成团状再滚上一层面上蒸笼蒸熟）等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目的只有一个，在粮食供应紧张的情况下，尽量让同学们吃得好一点、饱一点。

如何破解粮食供应紧张这一难题，已迫在眉睫。1961年开始，中央对国民经济采取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并制定了《对于减少城镇人口和压缩城镇粮食销量的九条办法》。决定在1960年底城镇人口1.3亿人的基数上，3年内减少城镇人口2000万人以上，并且要求1961年至少减少1000万人，于6月至9月期间内基本完成。与此同时，压缩粮食销量30至40亿斤。

如何减少城镇人口、压缩城镇粮食销量？有关部门在实施过程中作出了一条硬性规定，即“凡是近3年从农村来的，一般地都要动员他们回去。哪里来的就回到哪里去”。我们这一批刚从农村迁来的新“非农户口”返迁农村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户口返迁以后，就意味着国家不再供应商品粮了。我们只能按月从家里背米交到学校伙食房，家里没了就到生产队去借，当年的借完了就借下年的口粮。

减少城镇人口，除了精简职工和动员城市人口下乡外，还对中等教育进行了大刀阔斧地精简压缩。部分中专、技校停办、解散。普通初、高中也进行了压缩。我们丁沟中学原来高中两轨、初中四轨，共18个班。怎么压？学校采取了按年龄一刀切的办法，动员初中“超龄生”退学回家。压缩以后，初中也变成了两轨，高中两轨未动，18个班变成了12个班。原来学校进门南北大路东有三排六幢平房，每幢三个教室，共18个教室，压缩后每排空出了两个教室，分别改作物理实验室、化学实验室或其他之用。

在从1961年1月开始的两年半中，全国职工精减与录用相抵共减少了1887万人，城镇人口减少了2600万人，吃商品粮人数减少了2800万人。大大缓解了粮食供应紧张的困难，也为国民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创造了条件。在“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的指导下，经过几年艰苦努力，基本上扭转了当时国民经济严重失调的局面，国民经济开始复苏，人民生活也有所改善。这里也包含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牺牲和奉献。短暂的“非农户口”在我的一生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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