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老师建房

【往期回读】

帮工的风波

小纪镇  花善祥

作者花善祥：小纪镇竹墩村人，老文艺工作者，现任小纪镇文联副主席，在报刊发表过多篇小说、剧本、新闻等作品。（本公众号发表过他多篇写人记事的散文，请见公众号“精彩回顾”）

一九七三年我在小纪中学读高二，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景警。那年头，批判“读书做官论”、批判“师道尊严”，提倡“反潮流”，因而我们的学习十分轻松，回家从不做作业，考试吊儿郎当，星期六下午、星期天都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一年之中三个假期：忙假、暑假、寒假近一百天，哪儿都不去，回家修地球。总认为读书没有什么用处，上一天算一天。看哪位老师好（好的标准是顺眼和佩服），上他的课就认真听讲，按时交作业；看哪位老师不顺眼（是凭自己的感觉），上他的课就无所谓，高兴就听，不高兴就不听，作业可做可不做。景警老师，中等个子，白白胖胖，戴副近视眼镜，笑眯眯的，和蔼和亲，过早地谢了顶，稀疏的头发自然卷曲，乱糟糟的。听他的语文课过瘾，如饥似渴。在所有的任课老师中，我最服他，在我心中他的份量非同一般。

听说景老师要在小纪建房了，我头脑中闪出一个念头：要帮忙（也就是帮工）。怎么帮？我一个学生除了有一股力气能有什么呢？我虽然只有十九岁，在生产队顶得上一个劳力，挑担挖沟，割麦割稻，下河罱泥等大多重活儿都干过，如谈到出力流汗不在话下。星期天，我喊上本公社同学周荣生、凌志杰，撑一条“小鸭船“（放鸭人用的小型木船），沿河拾沙礓。家乡的小河清澈见底，河边、岸旁满是大大小小的沙礓，不到半天功夫就拾了满满一小船。我们把船撑到小纪，停靠在景老师建房附近的小河边，三人不一会儿就把沙礓挑到景老师的房基上。瓦匠师傅见了连声说：“这个沙礓打墙基再好不过，多弄几船才够呢”。景老师笑呵呵地连连表示感谢并拉我们进屋喝茶吃点东西，我们觉得挺难为情，说什么也不肯进屋，转身上船回家。之后的几天下午一放学，我们三个人就撑船拾沙礓。用沙礓打墙基，省了不少砖头。那年头砖头是紧俏物资，凭计划供应，有钱也买不到。

景老师的新瓦房建筑到了关键时刻——钉椽子、铺旺砖、盖瓦等一系列活儿必须在一天内完成，除了图吉兆而外主要怕天下雨。要在一天内完工，人员必须增加。那年头，农村集体大生产，劳力紧张，由生产队长统一调配，个人无权决定是否出工。哪家建房造屋，生产队给安排二三个弱劳力去帮工就算谢天谢地了。一般的建房人家大都依靠三姨娘、六舅母帮忙。景老师老家不在小纪，无亲戚可请，同事都是老师，各自有课不谈，拿粉笔的做不来体力活。景老师手里捧着钱请不到帮工的，焦急万分。我和同学们得知这一消息后一合计决定去帮工，恰巧那最关键的一天是星期天。

我和汤时俊、庄善政、李明发、王树洋等十多个身高个大的男同学在星期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就赶到工地。瓦匠师傅给我们作了分工：我在家为邻居建房帮过工，有些经验，和大个子庄善政上房负责铺旺砖，汤时俊几个人负责把旺砖表面着色，砖边涂白石灰水，把旺砖放在自制的竹竿托子上传递给我和庄善政，其他同学帮助运木椽运小瓦等杂活儿。十几个同学在一起干活有说有笑，快乐有趣。汤时俊每递一块旺砖都高喊一声：“老哇哎——老哇哎”（我姓花，他逗趣，有意把花喊成哇，我们家乡对乌鸦称之为乌哇）！同学们一听即明白其中含义，不约而同哄堂大笑。在欢笑中劳动是一种享受。虽然我们汗水湿透了衣衫，各人脸上都绽放着快乐的光芒。景老师的老母亲满头白发，一双小脚走起路来左右拐，样子十分可爱可笑。她见我们满头大汗，不停地摆手，“歇会儿喝茶吃点东西，别看你们身高马大，骨头嫩呢，不能伤了身体。快快快，歇下来喝茶”。我们干得正欢谁也不愿意停手。天擦黑时，我们完工大吉，大家围在一桌吃饭狼吞虎咽，一大碗油汪汪的红烧肉一扫而光。那顿饭，我们吃得最香，最多，最畅。

景老师的房建好了，麻烦接踵而至。县教育局派来专人到小纪中学调查景老师建房期间动用学生帮工情况。据说是有人写人民来信检举揭发的。一天下午，学校团总支书记，我们的政治老师徐承业找我到办公室谈话。面对县教育局两个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调查人，我从心里不屑一顾，我这人喜怒哀乐溢于言表，可想而之我的态度不会令他们满意。僵持一会儿，徐老师发话了：“善祥同学你是团干部，要端正态度，实事求是地反映问题，要对组织负责，当然也要对景老师负责。好好地接受县领导的问话。”徐老师的一番话让我心里有了底，我简单地说了三条。一是拾沙礓，是我自发地喊了两同学，景老师不知道。二是盖瓦那天十多个同学参加建房劳动是我和汤时俊组织的，景老师没有喊我们，到现场时景老师还不让我们帮工，是瓦匠头儿留住我们的。三是我们有几次下午放学去帮工也是自愿的。我特地反复申明景老师请我们吃饭，有鱼有肉，我们在家为邻居建房帮工也没有报酬只管饭，很少有鱼有肉。我想，帮老师做事是天经地义的，怎会有错？

后来，调查也没有什么结果，我们为景老师悬挂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再后来，景老师升任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看来，学生帮工风波并未影响景老师的声誉和升迁。

景老师的话

善祥，谢谢你写这文章，让我幸福地回忆那纯真的师生情谊，同时还要感谢你们当年的辛苦的付出，有力的支持！虽然我的房子已几易其主，但我多想能在那里设宴聚饮，好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这里要先说一下我当初为什么要建房？我并不是热衷于置产聚财的人，以致到今天我都没有一处房产，仅寄居女儿之家。最近我还对女儿们说，我不置房产，没有老窝可能是我这生最大遗憾。我老家东汇有四五间迎街的店面房，当年供销社要发展，动员我拆迁，我本着支持家乡的建设，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并没有提过高的条件要求。同时我又表示，我要对得起祖宗，不能让祖产在我手上流失，于是就将旧房料移到小纪，找一块并不算好的地皮，仓促上马。

当时我在纪中工作一两年，单纯热情，没有多复杂的利害关系考虑，当时跟你们处得很好，建房中的种种困难，都向你们摊开来，你们也都积极帮忙，大显身手。除你提到的指沙礓，铺旺砖外，还有罱河泥，运材料等，确实解决很大问题。

我是善忘事的，许多具体细节我都记不清了。我相信你写的都是真实的。后来教育局来人调查，我也知道，我的确没有运用权势，也无欺诈可言。有的就是冲动，不计利害，可能有失师范。我还是应该有所自责，增些警觉的！好在我以后没有继续膨胀，没有栽更大跟头。

多年师生成兄弟！回忆既往，美好远多于苦涩。我教育你们，你们也教育我。我忘不了你们，我要谢谢次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