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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善祥 | 马儿(凄美爱情故事)

本号笔友 丁中广祥 2019-04-15

【往期回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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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原话】广祥老弟你好!此文写的是真人真事,我只是隐去其实名,换了庄名。今年是“马儿”辞世41周年。我断断续续写了三次,这种现象实为罕见。

马  儿

小纪镇   花善祥


作者花善祥:小纪镇竹墩村人,老文艺工作者,现任小纪镇文联副主席,在报刊发表过多篇小说、剧本、新闻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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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进宣传队,妈妈喜忧参半。喜的是,儿子有出息了(杨树庄人认为宣传队都是人尖子);忧的是,儿子没一件穿得出去的衣裳。


儿子从小都穿的补丁摞补丁的衣裳。进了宣传队,便是台面上的人,那些破旧不堪的衣裳让儿子那张脸朝哪儿放?更为要命的是,儿子大了,已到谈亲的年龄。凡是进入宣传队的男女不到两年十有八九都订了亲,儿子不能因为家寒而被人看扁了,否则哪里会有姑娘看上他呢?马儿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哪怕自己上刀山、下油锅,也决不能让儿子丢失脸面。妈妈狠狠心,卖掉娘家陪嫁的铜脚炉,卖掉十斤大米,凑够了钱,买来蓝咔其布,连夜为儿子做了一身衣裳,买了一双蓝色跑鞋。妈妈把铜脚炉递到人家手上时又缩回来,泪水哗哗直流。人家颇感奇怪:“怎么啦大嫂?”好妈哽咽着说:“娘家的这只铜脚炉是我唯一的念想。三年自然灾害时,饿得三条筋绊住头,都不曾舍得卖。”


马儿穿上一身新衣服,满脸阳光,跳跳蹦蹦进了宣传队。


宣传队里的琴师是个盲人。他对扬剧曲牌烂熟于心。马儿不会唱扬剧,他利用早中晚接送琴师的机会跟他学唱扬剧。


宣传队排演现场代小扬剧《小木匠退亲》,马儿担任男主角小木匠,梅花担仼女主角,演小木匠的未婚妻。


梅花也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她没踏过一天学校门,但她的强记能力非同一般。十多句唱词,她学三遍就记得。她的妈妈是常年病人,爸爸在浙江做皮匠,两个哥哥在生产队劳动挣的工分不够领口粮。她家是老缺粮户。梅花虽说是在苦水里泡大,但比在蜜罐里长大的出落得楚楚动人。浑身一个“小”字迷人。小小的个子波波俏俏,小小的白果脸生动活泼,小小的杏仁眼含情脉脉,小小的酒窝充满醉意,小小的两挂辫子油光闪亮,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小小的像燕子昵喃,听得人心头麻酥酥的好舒服。


马儿在宣传队着实招人喜欢。他手脚勤快,每天早上第一个到,把屋内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天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关好窗锁好门;演出用的道具如花环、向日葵等,他自己制作,梅花打下手;队员们各人的唱词,他抄写得工工整整发到各人。盲人琴师说:“马儿是宣传队里的大管家。哪个姑娘找到他,一辈子享福!”马儿怪不好意思,红着脸不说话。梅花两只小眼睛悄悄地盯着他,说:“人家马儿早已有了中意的人,要不然怎会退亲?”马儿在小扬剧中扮演的小木匠有退亲这个情节。马儿心里似乎明白梅花话中之意,但他却不搭话,抿嘴一笑。那笑容令梅花心烦意乱。剧情中的人物关系把他俩的心拉近了。年龄稍大的女队员在私底下议论:“要是假戏真做多好呀。”“戏是假的,他们做不成。梅花的哥哥指望她换亲呢。”“多好的一对啊,戏里小木匠退亲是满怀豪情,戏外小木匠求亲是望眼欲穿。”


春节快到了,宣传队紧锣密鼓排练节目。马儿更加忙碌,他负责演出台彩门的装饰。他利用业余时间和梅花去野田里釆摘“冬冬青”(小叶女贞)和柏树枝。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马儿爬上高高的柏树,用力掰树枝。梅花关照:“哎呀,当心当心,手抓稳,风大呢,不能跌下来!”马儿歪着头笑眯眯地说:“不怕不怕,跌下去有你接呢!”梅花急了:“活嚼舌头!千万不能跌下来,我可捧不住!”话音刚落,马儿一声惊叫,身子呼啦啦滑下来。梅花一声“没得命了”,便双手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涌出来了。“咳,胆小鬼,还捂住眼睛干什么?”马儿得意地呵呵一笑。“你、你、你……”梅花放下手,看到马儿狡猾的模样,两个小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马儿身上,“你还笑?把人家吓死了!”


大年初五的演出十分成功,台下观众的掌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演出结束后,宣传队长心情沉重地宣布一条消息:宣传队正月十五演最后一场就解散了。队员们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但一经队长口说出都感觉绝望了,心里酸酸的,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马儿的心一下子蹦出胸膛,久久不能回去。他感到胸闷气短,头脑一片空白,差点要昏倒。宣传队短暂的时光,对马儿来说是春风、是夏荫、是秋实、是冬暖。生活的贫穷他不怕。为了一双蓝色跑鞋不受损,他宁愿冬天赤脚走上两里路,到大队部门前水码跳上洗脚后才穿上;为了演出效果,他在冬寒天露天广场演出不穿棉袄,只穿一件线衫,尽管下台后冷得下巴直抖,但心里是热血沸腾。哪怕是喝两碗大麦糁粥,只要踏进宣传队门,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何况还有心中那朦胧的初恋,如梦似幻萦绕在心头。马儿沮丧极了,他心中的天一片漆黑,他不辨东西南北。


正月十五的演出大打折扣。虽然台下掌声不断,但是队长和老队员们都明白,主角马儿和梅花都没有真正入戏,有点心猿意马,有点走过场交差的意思。尤其是梅花,往日的精气神不见了,两只小眼睛有些红肿,喉咙好像有些沙哑。要是在往常,队长非得训他们俩不可。但眼下,散都快散了,伤感情的话队长一句都没讲。


马儿突然发话:“队长,我有个提议,宣传队解散了,我们去小纪街上拍个集体照留个纪念,好不好?”队长当即表态完全赞成,补充了一句:“拍照的钱大伙儿出。”马儿立刻接过话:“不要大家出,我卖鱼的钱够拍照了。”

在街上照相馆拍完照,马儿去店里买了一大把牛奶花生糖分给大家。大家嘻嘻哈哈,快活活地吃糖。“马儿啊,这是不是你预先发的喜糖呀?结婚时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一位队员开起了玩笑,引起大家的哄笑。梅花手里拿着四块牛奶花生糖搓来揉去,就是不吃。“梅花怎不吃糖?”有队员禁不住问。队长连忙使了眼色制止他。他们哪里知道,梅花第二天就要离开杨树庄去浙江。她的爸爸作主,把她嫁到浙江为哥哥换亲。梅花虽是一百个不愿意,但父命难违,更要命的是快三十岁的哥哥如不换亲就会打一辈子光棍。梅花并不惧怕爸爸威逼的眼神,但她受不了哥哥那双乞求的眼光。她为哥哥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


正月十六,马儿在家中自缢身亡。得知这一噩耗,宣传队队员们一起奔到马儿家。马儿的遗体已被平放在一块门板上。他脸惨白,双唇紧闭。一身蓝咔其青年装,褂领内衬了一条雪白棉线“护领”,那是勾针勾成花色图案的。“哎呀,这是梅花勾的。”秀芳大姐脱囗而出。马儿妈妈嘶哑着哭诉:“马儿乖乖,昨晚上还跟我有说有笑,让我少做重生活。怎想到他夜里就做了呆事。我的乖乖啊!”队员们在马儿上衣口袋里发现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大哥的,一封是写给大队宣传队全体队员的;还有一张宣传队全体队员合影。写给哥哥的信,大意是要哥哥照顾好妈妈。写给宣传队队员的信,大意是感谢大家的关心帮助,说在宣传队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两封信马儿哥哥收起来了,照片还放在马儿口袋,让他带到天国去。

为我的队友“马儿”不幸辞世41周年而写于竹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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