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山：猴子外传

点击上方一键关注↑↑↑↑ 

猴子外传

张远山

猴年马月，常被用于形容年代久远，可见猴子是历史悠久的民族。至于有无优秀传统，且听我慢慢道来。

一、不幸与人类太相像

在伊索寓言中，猴子被一个水手带上了船。不幸船遇风暴沉没，猴子与水手们一起掉进海里。一条海豚游过，看见猴子，就把猴子驮到背上。海豚问：“你是雅典人吗？”猴子夸口说：“怎么不是？我还出生于雅典的名门望族呢！”海豚说：“那你一定知道庇拉乌斯吧？”猴子说：“怎么不知道？他还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呢！”海豚生气了：“你这个撒谎的家伙，庇拉乌斯是雅典的港口。我本想把你送到庇拉乌斯上岸，既然庇拉乌斯是你的朋友，那你自己去找它吧！”海豚身子一沉，自己游走了。

难怪海豚弄错，猴子是最像人的动物，爱吹牛也是人的主要特点。莎士比亚说人是“万物之灵长”，动物学家说猴子与人同属“灵长类”。自从达尔文证明“人由猴子变来”以后，猴子与人更是亲如一家了。然而猴子始终不求上进，专门模仿人类。于是人类利用猴子这一弱点，把人类的超级发烧友耍了个够。

古代中国的捕猴人，挑一担酒到山里，自己先喝个过瘾，以便猴子模仿，随后留下酒坛走开。猴子见人去远，跳下树来，如同孙悟空偷饮蟠桃酒一样，把酒喝光，醉倒在地。躲在树后的中国人，叫着“倒也倒也”走出来，把猴子牵到菜市口卖掉。

用这法子尽管省事，但要费一担酒。克雷洛夫寓言中的俄国捕猴人，更会做没本钱买卖，不过自己要演一回 “猢狲出把戏”。俄国人先在林间草地铺一张网，在网上大翻跟斗：前空翻，后空翻，托马斯全旋……树上的猴子大为不屑。俄国人又披网在身，大跳其舞：探戈、华尔兹、迪斯科、弗拉曼戈、忠字舞……树上的猴子技痒难耐。猎人前脚走开，猴子迫不及待跳下树来，先在网上大翻跟斗，只欠驾起孙悟空的斤斗云；随后也披网在身，大跳其舞，技艺之高超，为人类望尘莫及。躲在树后的俄国人，唱着拉网小调走出来，捉住自投罗网的猴子。

在莱辛寓言中，猴子受到了辛辣讽刺。猴子问狐狸：“你说有哪个动物，灵巧到我不能模仿？”狐狸反唇相讥说：“可是有哪个动物，会下贱到模仿你呢？”——顺便一提，莱辛嘲笑的是那些善于模仿而缺乏创造的德国作家。

二、不幸没有自知之明

只知模仿不懂创造的猴子，显然智商很低。《庄子》中有个寓言，叫“朝三暮四”。说有个养猴人，养了一群猴子，替他摘果子，自己坐享其成。猴子们觉得不公平。养猴人说：“我不会让你们白干。每天早饭三颗橡子，每天晚饭四颗橡子。”猴子们嫌少，吵嚷不休。养猴人说：“好吧好吧。早上四颗，晚上三颗。”猴子一听早上多了一颗橡子，立刻山呼万岁，兴冲冲地摘果子去了。

这位中国养猴人，是耍猴的祖师爷。中国猴子不知道，耍猴者分配的橡子，都是猴子的劳动果实。猴子的劳动果实如果不上交耍猴者，根本吃不完，不可能饿肚子。

在克雷洛夫笔下，猴子的缺乏自知之明受到了挖苦。猴子看见镜子里的动物，立刻指着镜子嘲笑道：“瞧你这个丑八怪，还对我做鬼脸。我要是有一丝一毫像你，早就找棵树吊死了。”他不知道痛斥的是自己。

其实不用等猴子在树上吊死，人类已给猴子准备好了下处。鲁迅说整部历史只是“吃人”二字，与人相似的猴子，自然难逃与人相似的命运。古人特制一种吃猴的桌子，桌分两半，中留一孔。把桌子合上，枷住猴子的脖子，用锤子敲开猴子的天灵盖，就能活吃猴脑。爱吃猴脑，似乎是人类传统。吃不到猴脑的人们，就以猴头菇为代用品。其实猴子最没头脑，爱吃猴脑的人们，因为自己没头脑，才运用“吃啥补啥”的原理，用猴脑来做代用品。

猴子没头脑，在《百喻经》中也遭到嘲笑。猴子得到一把豆子，不小心掉了一颗，就把整把豆子放在地上，到处寻找丢失的那颗豆子。可是那颗豆子滚到地缝中去了，弄了半天弄不出来。等到猴子回头来拿放在地上的那把豆子，早被小鸡啄光了。猴子不像孔乙己那样读过《论语》，不懂护住手上的茴香豆，吟诵“多乎哉不多也”，活该没豆子吃。

不过猴子并不总是被侮辱被损害，在印度寓言集《五卷书》里，猴子终于有了报复人类的机会。国王宠爱一只猴子，就让猴子沐猴而冠，腰悬宝剑做自己的贴身侍卫。有一次国王在御花园里玩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命令猴子保护圣驾，不许任何东西伤害。国王睡着以后，一只蜜蜂围着国王的脑袋转悠。猴子挥舞宝剑，全力驱赶蜜蜂。蜜蜂飞了一圈，停在国王头上。猴子挥剑劈去，没劈到蜜蜂，却砍下国王的脑袋。

我疑心猴子是故意的，因为自己没头脑，所以嫉妒人类的头脑。一如身材矮小的拿破仑，对高他一头的将军所言：“我可以轻易消除你我身高上的差别。”猴子大概以为，只要砍掉国王的脑袋，自己就是拿破仑了。因为俗话说——

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尽管猴子与人相比智商太低，但在动物群里，猴子毕竟也算天才儿童。被“朝三暮四”耍苦的中国猴子，辛辛苦苦干一天活，只能享用七颗橡子；但在拉封丹寓言中，猴子却运用自己的聪明，痛痛快快地饱吃了一顿糖炒栗子。猴子与猫闻到香味，闯进一户人家，发现炉子里正烤着栗子。猴子就夸奖猫有一对灵巧的爪子。猫被猴子恭维得浑身骨头轻，于是伸出爪子把栗子从火中一一拿出。猫拿一个，猴子吃一个。猫烫伤了爪子，猴子吃饱了肚子。这时主人来了，猴子一溜烟逃跑了。猫的爪子已被烫伤，走不快，被主人逮住一顿好打。

在《五卷书》中，有只猴子住在海边的阎浮树上。猴子吃不完树上的阎浮果，用来招待常来做客的海怪，还让海怪把果实带回家给老婆吃。海怪的老婆对海怪说，常吃这种甘露果子的猴子，心里也有甘露，吃了猴心，必定长生不老。她让海怪把猴子的心弄来。海怪不愿害死朋友，海怪老婆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海怪没办法，只好到猴子那里，说他老婆想要招待丈夫的好朋友。于是海怪驮着猴子，把猴子骗到了海上。半路上觉得对不起猴子，说了实话：“我老婆要吃你的心，我没办法。你祈祷吧！”猴子叹气道：“你何不早说？害得我把心放在树上没带来。”海怪说：“那就赶快回去取吧！”回到岸上，猴子立刻痛骂海怪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如此看来，没头脑的猴子，倒算是动物界的有心人——只是常常忘在树上。所以猴子必须记住：少下树，更不要下海。其实我说了也是白说，是猴子就一定不会记住，因为猴子屁股一刻都坐不住，所以猴子一定会下树，一定会下海。

在伊索寓言中，猴子因为是动物界的有心人，被动物们推选为王。嫉妒的狐狸，把猴子哄下树（这对狐狸是小菜一碟），指着捕兽夹里的肉说：“这块肉，是我献给陛下的贡品！”猴子龙颜大悦，伸手拿肉，就被夹住了。猴子龙颜大怒，斥责狐狸的欺君之罪。狐狸冷笑说：“凭你这点智力，竟敢在动物王国称王？”

猴子不仅受到智兽狐狸的嘲笑，还遭到鸟类的奚落。冬天，猴子冻坏了，抓了许多萤火虫取暖。麻雀告诉猴子，萤火虫的火不能取暖。猴子不听，麻雀继续苦谏。猴子嫌他啰嗦，抓住麻雀摔死。后来下起了雨，猴子冻得活蹦乱跳，树上的小鸟热心地规劝猴子搭个小窝：“你有手，也有脚，看起来很像人类，为何不肯动手盖一座房子，竟在寒风里受罪？”猴子以为小鸟讥笑自己不如人类，恼羞成怒，非但没有迷途知返，反倒上树拆了鸟窝。没出息的猴子就是这样，自己缺乏什么，就夸耀什么，一旦人有己无，就要毁了他人之有泄愤。

— END —

---

回复“庄子江湖”可查阅往期目录

长按识别二维码订阅“庄子江湖”

编辑：贺马儒

感谢分享朋友圈，转载请注明来源

纸质发表和出版，联系公众号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