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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怡芬 2018-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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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杨怡芬YANYIFEN

  杨怡芬,一九七一年出生,浙江舟山人,供职于国税系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协“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入选者,二〇一〇年度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鲁迅文学院第十三届学员。二〇〇二年开始写作,已在《人民文学》《十月》《花城》等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七十余万字,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披肩》、中篇小说集《追鱼》,有小说入选年度选本及选刊。

主要作品

《披肩》·短篇·山东文学·2003.7

《金地》·短篇·十月·2004.4

《珠片》·短篇·十月·2004.4

《含糊道》·短篇·长城·2004.5

《纪念日》·短篇·当代小说·2004.11

《热婚》·短篇·文学港·2005.9

《呼吸》·短篇·文学港·2005.9

《带鱼和枫树叶》·短篇·现代小说·2006.6

《棋牌室》·中篇·人民文学·2007.6

《财神到》·中篇·人民文学·2008.6

《别怕》·中篇·钟山·2008.4

《接班人》·中篇·长城·2009.3

《迷藏》·短篇·花城·2009.7

《追鱼》·中篇·人民文学·2010.1

《比目鱼》·短篇·大家·2010.3

《你怎么还不来找我》·中篇·十月·2010.5

《鲎的巡游》·短篇·广州文艺·2011.9

《儿孙满堂》·中篇·作品·2012.2

《忘潮》·短篇·中国作家·2012.5

《水母潮》·短篇·江南·2013.3

《小说选刊》2013年4月

《迷宫》·短篇·野草·2013.8

《有凤来仪》·短篇·作品·2016.6

《地狱航船》·中篇·人民文学·2016.8


崔道怡:杨怡芬懂得作家的使命是揭示真情的隐秘,她懂得隐秘的技艺。她总是用氤氲悬疑的氛围笼罩住你,用山重水复的进程诱惑着你看进去、看下去,直到终结才让你觉得出乎意料、感慨惊奇。且看文化市场,不乏离奇故事,但更多的是矫情,其所谓的隐秘,无非是故弄玄虚。当此人情虚假之际,若想了解真情的隐秘,杨怡芬的小说就显得弥足珍贵。

吴义勤:感觉上,她是一个文学观念比较正统的作家,她的小说没有当下年轻作家那种尖锐而夸张的姿态,也没有前卫的技巧,而是执着于对生活本身的感悟和体验。她对主人公心灵困境与情感困境的展现,细腻而生动,平静而从容,读来常令人心有戚戚。

施战军:她不需张狂,无奇可猎,真切地存活于日常人性的惯常状态中,以仁忍之心对他者加以关切,并必然地经受着他者对自身的折磨与耗损。这就是常常被人们心安理得地享受,却又惯于忽略不计的母性。越正常、越日常的东西,越有写作的难度,正是在这样的难题面前,杨怡芬的这份勇毅和目前的收获,让我们更加踏实地相信,她会有成就斐然的未来。

洪治纲:在短篇《披肩》《迷藏》中,杨怡芬显示出自己良好的叙事能力。她似乎是在动用一种逆向性的思维,使人物关系不断进入某种混沌而复杂的状态,然后在这种混沌之中左右盘旋,撕开各种微妙的人性。这种充满智性的叙述,并不是彻底地颠覆日常生活逻辑,而是像林斤澜所言,只是在“稍微”二字上做足了功夫——让人物悄悄地滑出正常的轨道,变换某种身份或角度,人生中的某些迷局,也因此被展示得通透淋漓。尤其是《迷藏》里的“我”,自己将自己的生活搞得惊天动地、风生水起,却又让一切现实秩序看起来如此平静若水。

周晓枫:同样是“七〇后”,同样关注女性,杨怡芬的写作并不依靠有限分泌的个人肉体经验——并非那样就不好,至少不应成为小说家认识自己和世界的唯一途径,否则,容易暴露易衰的面孔和想象力。好的作家必须像口技者,在一个人的胸腔里汇聚众多他者的声音,如此才能出色地真正完成作家的尘世观察和表达。

张元珂:清人刘熙载曾将诗歌的意境之美分为四种:花鸟缠绵是一种明丽鲜艳的美,云雷奋发是一种热烈崇高的美,弦泉幽咽是一种悲凉凄清的美,雪月空明是一种和平静穆的美。同样,小说家也时常营构诗一般的意境。杨怡芬的短篇《水母潮》所营构的意境安静、祥和,所呈现的画面明净、纯美,所建构的审美世界颇富静态之美,近于“和平静穆”。

金 理:我掉下书袋,只是为了说明杨怡芬的文学态度,“天热遇着一阵凉风,下雨站在豆棚瓜架下望望”,就像她小说中所写,到防波堤上坐着,“看看海,吹吹风”,想些心事,或散去一些心事,总之,平实说出“自然人情”。杨怡芬笔下的人物,也无伦理或道德的教条,却大抵“渐进自然”,“有如鸟类之羽毛,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黑也白也,都是美的,都是卫生的”。(废名《知堂先生》)

肖 涛:杨怡芬的小说语言,祛除了耽溺自恋的躁气,也摆脱了精雕细刻的匠气。一切顺其自然,一切道法人本。你读她的小说,心灵被滤尽一空,感觉如沐春风的叙事伦理,能将你提升到更完善的境地。 




逃逸与虚构


杨怡芬


中年空巢夫妻,晚饭后,一人一张书桌,一人一盏灯,偶尔遥遥相问。

“今晚你要写什么啊?”

“要写个创作谈。”

“你不是写过好多个创作谈了吗?“

“嗯,还得新写一个。”

“真有那么多好谈的吗?”

“就说说新发表的那个小说。”

“哦。”

新发表的这个小说,就是《地狱航船》。这一刻,回望缘起,我竟茫然得很。记得二〇一五年的初春,我一头扎进了关于“里斯本丸”号在舟山海域沉没的有关历史资料里,借书、搜资料、托人翻译,像模像样地做起了案头工作。我做笔记,画“里斯本丸”号沉没的时间轴,寻找小说可能的叙述者,开始和师友谈论这个未成形的小说。黄立宇老师给了我一些资料,也给了我建议:“你要把它放在二战的大背景里写。”二〇一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地狱航船》定稿,我和这小说相伴了九个月。一个不长的中篇写了九个月,对我来说也是平常,不平常的是,二〇一五年整年我都在写着一个长篇,这个中篇是我从长篇里的一次“逃逸”。二〇一六年,我还在写着那个长篇,可是我竟然又“出逃”了三次,每次都很意外、很兴奋,但又有一种罪恶感,想快点完成,重新回到长篇写作上来。这状态对我而言很是奇妙,竟至于作如是想:已经逃过四次了,就别再逃了吧,还是乖乖地和长篇做伴,等完成了这个长篇另一个长篇的头时,再逃。

这念头一出,我都对自己瞠目结舌了:你怎么这样?

于是我打算向别人求证。上次一起去台湾做文学期刊推广活动时,我就跟朱山坡说了我的“出逃”经验,他说他也是这样啊,在写长篇的同时还写着中短篇。于是我不再对自己惊讶,原来只是我少见多怪罢了。可我到底没有和别人分享我“出逃”时的兴奋状态,默默寻思,也许下一次“出逃”时,我就会很平静了。因此,二〇一六年如此奇妙的写作经验,我应该珍惜且铭记。

《地狱航船》是“出逃”的第一次,我自然得好好记着它。身为女性,我对于战争有着天然的拒斥。在未写小说之前,我很少看关于战争的书,小时候看《战争与和平》,死活都啃不下去,连战争电影我也不喜欢。写作这项活动,会中和性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关注战争,再后来居然沉浸其中并有所思考,以至于到了二〇一五年,我居然有勇气书写战争。回头想想,这着实让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格雷厄姆·斯威夫特曾忠告正在起步的年轻作家:描写你所不知的事物。这话可能会让很多人摇头,但我却极为认同,这大概因为我的人生实在是匮乏得很,我所不知的世界是如此之大。如果我能在虚构中遇到它,那该多精彩啊!斯威夫特认为,作家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体验只能为创作提供有限的养料。倘若一味地描写自己知道的东西,那只是在陈列事实,而不是在创作小说。小说应该是想象的产物,而想象意味着从已知向未知挺进。它是一条抵达未知领域的极好途径,它可以跨越作者与其从未经历的体验之间的鸿沟。他说:“小说的要旨就是摆脱自我的束缚,进入他人的经历,进入不同的人生,也即进入你所未知的领域,你能想象的领域。”

格雷厄姆·斯威夫特是一九九六年布克奖的得主,我是在二〇〇六年的时候读到他的短篇小说集《学游泳》,他的写作理念和我对小说的期待十分吻合。我不是很喜欢太自传性质的小说,虚构别人的生活,进入别人的日常,这让作为写作者的我感到兴奋。我因此也欣赏卡森·麦卡勒斯的叙述语调,我总觉得在她的小说那里,暗含着作家对于虚构未知事物的兴奋,这种带着颤抖的兴奋也会传递给读者。有一次,我在自己的博客里表达了对卡森·麦卡勒斯的喜爱时,有位不喜欢她的女读者给我留言说,因为我喜欢麦卡勒斯,她就有些不喜欢我了。这话说得有点绕,但我能理解。读者对作家是有期待的——我也有,他会根据作家的文字,勾勒出他对作家的想象,一旦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就会很失望。根据小说得出的我的印象,和真实的我之间,肯定是有很大落差。而一个作家对另一个作家的感觉,肯定不可能跟每一位读者保持一致。我认同斯威夫特,喜欢麦卡勒斯,但我写出来的东西未必就带着他们的腔调,我只能用自己的嗓音说话(如果我找到了它的话)。

《地狱航船》是我对格雷厄姆·斯威夫特小说理念的一次小小实践。我努力凭借虚构进入一艘战俘船,感受当中的日常,它的天是怎么亮的,夜是怎么黑的,他们是怎么吃喝拉撒的;我努力凭借虚构进入一个战俘的内心,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清醒和麻木,他对人与物的种种感觉;到最后,我也努力跳脱出来,给叙述者一席之地。我隐去了真实的“里斯本丸”号船名,代之以“地狱航船”,这是因为在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五年期间,日军出于军事目的和补充男性劳动力的需要,大规模地使用船只,将盟军战俘和平民送往日本本土及各个占领区。这些船只生存条件恶劣,死亡率极高,西方世界称之为"hellship",可翻译为“地狱航船”或者“死亡航船”。在西方历史学界,“地狱航船”是一个专门与日本战争罪行相关的名词。而在国内历史学界,对于“地狱航船”的研究尚处于空白阶段,民间就更不用说了。而当“地狱航船”和淳朴的舟山渔民相遇时,就留下了关于人性之善抵抗人性之恶的传奇故事。

我努力写下这些,祈愿世界和平,愿平凡温暖的日夜长继。


2016年10月25日

专题编辑:梁 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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