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星球的最北边,覆盖着厚厚的冰雪。但那里虽然冷,也有不结冰的地方,一个大冰洞里露出了海水。在天寒地冻的北极,这个大冰洞显得格外暖和。而那里的居民,浑身雪白的北极熊,最喜欢到冰洞里去洗澡。那天晚上,月亮正圆,“圆得就像一个熊屁股”——顺毛熊族的学者熊诗人比喻道。看到白晃晃的雪地边际挂着一轮白晃晃的月亮,白熊们立刻想起了洗澡,因为冰洞也是圆圆的,正如同头顶上的月亮。月圆之夜洗澡,还是北极的两群白熊开会的日子。每到这个时候,顺毛熊族和立耳熊族都会凑到冰洞里来,搓搓背,游游泳,舒服一下,顺便讨论讨论两群熊的关系问题。在以前,顺毛熊族和立耳熊族并不是和和气气的,它们经常打架,打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争夺暖和的冰洞。因为在冰天雪地里,泡在海水里实在是太舒服了,简直每个毛孔都在打呼噜。自从发现这个冰洞以后,两群白熊都宣布这儿是自己的领地。他们开始争论,争来争去没有结果,索性就打了起来。这场仗打了七八年,根据熊诗人的记载,战争的名字叫做“圆湖之战”。战争的结果是“冰洞议和”,因为在白熊们打仗的时候,海豹们甩动着肥肉爬上了冰面,侵占了白熊的大片领土。外敌当前,白熊们决定休战,共同抵抗海豹的侵略。在议和的会议上,双方达成了“月圆协定”,也就是在月圆之夜,大家一起来洗澡,共同享用这个冰洞。而在打退海豹之后的第二个月圆之夜,顺毛熊族的酋长熊短尾忽然又冒出了一个英明决定:从今以后,两群熊应该选出刚出生的小男熊和小女熊订婚,双方结了亲家,可以巩固来之不易的友好关系。正好立耳熊族的小公主将要出生,顺毛熊族的王子熊大掌和熊大胖也要当爸爸了,大家就约定,先给这些小白熊结下娃娃亲好了。等了半年,终于盼到了小白熊哇哇出世,到了相亲的时候。所以今天的洗澡,也是要相亲,这可是白熊的重大时刻。天上挂着一个熊屁股一样的月亮,那么白,那么圆。寂静的湖边鸦雀无声。但这寂静之中,却有大团大团的影子移动。湖的西边慢悠悠地走来一只老白熊,他长着一张深沉的脸,一看就是已经子孙成群的角色。这就是顺毛熊的熊短尾,他见过三次雪崩、两次海啸,还有不计其数的七彩极光。因此他的脸上总带着那种见怪不怪的表情,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惊慌。熊短尾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身后则跟着一百多只大大小小的白熊,那是他的孩子和族群。他们这一族的白熊,脑袋上的毛又顺又滑,油光锃亮,所以叫作顺毛熊族。顺毛熊的两位王子熊大掌和熊大胖紧紧跟在父王身后。熊大掌有一双格外大的前掌,一巴掌可以打死一只海豹。熊大胖熊如其名,胖得就像一个雪球,据说他一顿饭能吃六十多条大鱼。顺毛熊族一声不吭地走到湖边,老酋长熊短尾还是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冰洞的白雾,熊大掌则立刻仔细地围着顺毛熊族所在的半边洞口畔走了一圈。他负责保护族群的安全,而且一贯尽心尽职。看到老酋长熊短尾没有立刻下水,顺毛熊族的白熊也都原地站住,等待着洗澡仪式开始。只有一只年老体迈、浑身脏兮兮的老白熊脱离队伍,在湖边又看又闻,时不时地用爪子量一量冰面。“熊诗人,”熊短尾对脏兮兮的老白熊说,“冰洞有什么变化吗?”熊诗人拍拍冰面,听了听声音,然后才走过来说:“我研究冰洞已经有几个月了,根据我的测量,我们每次来这儿,水面都会变大一点。”“变大?”老酋长熊短尾说,“洞口变大,这是一件好事,可以同时让更多的白熊来洗澡。假如比现在大一倍的话,那当初也就不用跟立耳熊族开战了。”“未见得。”熊诗人沉吟着摇头道,“洞口扩大的速度越来越快,眼下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这说明冰原的气候也在要越变越热,就怕到时候,咱们要受不了啦……”而这时,熊大胖插嘴说:“都这时候了,立耳熊族怎么还不来?”“熊大头这家伙,从来就喜欢摆架子。”熊短尾摇摇脑袋说。“那我们就先洗澡算啦!”熊大胖晃悠着肚皮上的肉,说着就要向水里跳。熊大掌一把拉住弟弟:“先别下水,万一立耳熊族有什么阴谋呢,咱们先下水,可能被他们伏击。”“就算没有埋伏,也最好先别下水,那不礼貌。”熊短尾说着,往北望去。顺毛熊族又等了好一会儿,北边的冰面才喳喳作响起来。那是立耳熊族的爪子摩擦冰面的声音。立耳熊族都是一些喜欢显示力量的家伙,所以集体行动时,总要弄出很大声响。“这才叫威风呢,得让他们等着咱们。”立耳熊族的队伍里,跑在最前面的老白熊说。他的脑袋特别大,所以名字叫熊大头。“大王英明。”他旁边,一只只有左眼亮着、右眼上蒙了一块海豹皮的白熊说。他的声音尖声尖气,好像一只母熊。“熊独眼,马屁精。”另外一只立耳熊族的白熊大声骂道。这只白熊的前掌非常粗长,肌肉绷起来好像铁一样硬,他的名字叫熊铁锤。熊独眼是立耳熊族的军师,熊铁锤是立耳熊族的大元帅,不过这两个家伙总有些不对付。远远地,熊短尾就看到了立耳熊族白晃晃的队伍,还有他们脑袋上尖尖地立起来的三角耳朵。立耳熊族跑到洞口边,和顺毛熊族隔水相望,还没打招呼,熊大头就下令:“兄弟们,下水舒服舒服啦!”话音一落,立耳熊族就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地跳下水了。他们好像大雪球一样,砸得水面波涛滚滚,一下水就叫唤开了:“真舒服真舒服!”舒服了好一会儿,立耳熊族的酋长熊大头才好像刚看到对岸的顺毛熊族一样,对熊短尾说:“顺毛熊,你们也下水吧!”“算了,不跟他们计较了。”熊短尾对顺毛熊族下命令,“下水吧。”在水里,立耳熊族的军师熊独眼还大声宣布:“本族大酋长恩允你们到我们的冰洞里洗澡,还不叩谢大恩大德?”“臭不要脸。”熊大掌小声骂了一句,小心翼翼地试了试水温,也下水了。两群白熊跳下水,立刻忘了吵架,兴高采烈地游起来。不论是顺毛熊族还是立耳熊族,都是一片哼哼,还有唱起歌儿来的。熊短尾和熊大头凑到一起,熊短尾说:“大头,一向可好?”“所以说嘛,”熊短尾说,“打跑了海豹,家乡就会恢复平静,日子也舒服。”“区区海豹,都是乌合之众,怎么能和我们立耳熊族作对呢?”熊大头傲慢地说。“咱们白熊之间,和为贵,也要搞好关系。”熊短尾说。“所以我们才答应跟你们结亲嘛,按理说,高贵的立耳熊族怎么能和顺毛熊做亲戚呢?再说我的小公主——半个月前刚出生——长得别提多漂亮啦,简直是有史以来最漂亮的小白熊,把她嫁给你们,我都舍不得呢。”熊大头说。“话不能这么说,再漂亮的小女熊也得出嫁吧!”熊短尾尽力和颜悦色,“抱来看看?”“让你看看就看看,反正你们顺毛熊生不出这么漂亮的小女熊。”熊大头扯着嗓子喊道,“奶妈!奶妈!”“奶妈来喽!”旁边的水里游来一只胖胖的女熊,她的脖子上坐着一只小小的白熊。这只小白熊真是长得非常漂亮,浑身的毛又白又滑,两只眼睛又大又黑,就像小珍珠那样闪闪发光。所有的白熊几乎都看呆了,不停地啧啧有声说:“真是一个小美熊儿!”“那还用说!”熊大头骄傲地说,“这就是我的女儿,她的名字叫熊白白。”“怎么不像我生的?”熊大头瞪了熊大胖一眼,“是不是想让我把你塞到水里去?”“那你们顺毛熊的小王子呢,也请出来看看吧?到底够不够格儿娶我的女儿,也得让我检查一下吧?”熊短尾对熊大胖使了个眼色,熊大胖就晃悠着胖脑袋游开,不一会儿驮着一只小男熊过来。大家一看到他脖子上的小男熊,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长得实在太胖了,简直是个肉球,脸鼓得连眼睛都眯缝起来了,嘴巴就像小猪一样,一直咂巴着。“他倒真像你的儿子!”熊大头对熊大胖说,“这哪儿是一只小熊,明明就是一只猪嘛!”“胖是胖点儿,可是聪明着哪!”熊大胖也不好意思了,自嘲地说,“谁的奶好吃,我这儿子一尝就知道。”“怎么样,”熊短尾问熊大头说,“熊嘟嘟和熊白白,他们俩现在就订婚了吧?”熊大头说:“要想当我的女婿,得够勇敢、有劲儿才行,我看这小子,也是个吃货。”“还是小孩儿,怎么看得出来?”熊短尾有点儿着急,“再说我的孙子,难道就是孬种不成?”“是不是孬种,得试试才知道。”熊大头说着,忽然啪的一巴掌,激起一片水花,正打到熊嘟嘟的身上,熊嘟嘟立刻咧着小嘴哭起来,然后胖身子一通乱扭,扑通一声掉到水里去了。立耳熊族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熊大胖面红耳赤地说:“不能欺负我儿子。”“不是我欺负他,我这么大岁数了,欺负他一个小孩儿,也不体面嘛。”熊大头笑道,“不过我是怕他以后受欺负,这么又笨又怯的小熊,将来怎么保护我女儿?”“可结亲也是说好的嘛,事关冰地上的和平。”熊短尾说,“再说这么小的小孩儿,怎么就能断定他将来呢?也许长大了和他爸不一样。”“模子就是这么个模子,长大了也好不到哪儿去。”熊大头傲慢地瞥过眼,看也不看熊嘟嘟一眼。熊嘟嘟倒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从水里爬回熊大胖的脖子上,小肉团往大肉团身上一缩,舒舒服服地睡觉了。这时熊大头却又转向熊大掌:“大掌兄弟,你不是也生了个儿子吗?”熊大头说:“那就好,领出来看看啊,你打猎、潜水都是一把好手,儿子应该像个男子汉。”熊大掌更为难了,他四下看看,低着头说:“儿子和爹,有时候还是有点儿不一样嘛。”“儿子和爹要是一样了,那儿子还叫儿子、爹还叫爹吗?”熊大头哈哈大笑,“不管怎么说,结亲是你们顺毛熊族提出的,你们的孩子总得都让我看清楚吧?”熊大掌被逼急了,干脆一声不吭,眼睛直直地看着冰面。熊大头斜眼瞧着熊大掌说:“大掌兄弟,顺毛熊里面,我就佩服你,不过你今天可有点儿婆婆妈妈的。”熊大掌可怜巴巴地看着熊短尾。而这时候立耳熊族的白熊们纷纷叽叽喳喳起来:“什么样的孩子,不好意思拿出来让大伙儿瞧瞧,不会缺胳膊短腿儿吧?”一边的熊独眼忽然尖声尖气地说:“说好了结亲,又不把孩子给我们看,这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立耳熊族嘛。”众熊议论纷纷,顺毛熊族的老酋长熊短尾沉吟片刻,忽然说:“既然他们都要看,那就让他们看看吧。”熊大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一只女熊驮着一只小熊游到了湖中心,大伙伸着脖子一看,有的哇哇大叫,有的下巴几乎脱臼了,有的呛了一口水,猛烈地咳嗽起来。所有的立耳熊族都跟着叫了起来:“怪物,怪物!顺毛熊生出怪物啦!”被带来的小白熊——准确地说,他不能被称为一只小白熊了——竟然是黑的。“怎么是黑的?”熊大头也惊呆了,他忘了摆架子,目瞪口呆地指着小黑熊说。“我也不知道。”熊大掌惭愧地低着头,好像对不起所有白熊一样,“生下来就是黑的,刚开始以为洗一洗就能变白,用雪水洗了多少遍,可还是黑的。”不光熊大掌,所有顺毛熊族全好像刚干完什么亏心事儿一样,默默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在北极的历史上,还没有过黑色的白熊呢。而熊独眼定了定神,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大声叫道:“妖孽!这是妖孽!不祥之兆!”顺毛熊族也惊慌起来,他们觉得,自己这一族生出了这么个奇怪的小家伙,确实不像什么好兆头。这个时候,只有熊诗人瓮声瓮气地说:“熊独眼,你可别乱说!”“老家伙,”熊独眼阴森森地笑了一声说,“你自以为什么都懂,那你说说,这个黑小子是怎么回事儿?”“白熊长黑了,是有点儿奇怪,不过并不见得就是不祥之兆。”熊诗人说,“据我的观察,这只小黑熊出生的时候,太阳上隐约有一块黑斑,也许他变成黑的,是和太阳有关系。”“哈哈,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哪!”熊独眼怪笑一声说,“白熊应该是白的,现在变成了黑的,不正是你们顺毛熊遭了天谴吗?”“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更别栽赃陷害。”熊诗人说,“要说缺德事儿,你熊独眼干得可不老少呢!”这时熊大头开口了:“现在我们得讨论讨论这个黑小子的问题了,结亲的事儿,先往后放放吧。我想知道,你们顺毛熊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黑小子。”“这种怪物,就应该处死嘛。”熊大头说,“难道能让一个黑熊活在白熊中间吗?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是打算砸死他,还是淹死他?”熊短尾说:“生下一只什么样的小熊,是我们顺毛熊族自己的事儿吧,好像不用你们立耳熊干涉。”“话可不能这么说,”熊独眼又接茬说,“我们都是白熊对吧?白熊的事儿就是大家的事儿对吧?这只小黑熊活着,就是给所有白熊抹黑,我们当然能插手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不管你们讲的是什么道理,”这时熊大掌忽然说话了,“可这只小黑熊毕竟是我的儿子,我儿子没干什么坏事儿,凭什么要砸死他、淹死他?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只要我熊大掌在,谁也休想动他一下!”熊大掌这么说的时候,咬着牙,闷着头,一副非常凶的样子。这让熊独眼和立耳熊族都有点害怕喽:熊大掌是最勇敢、最壮实的一只白熊,他发起火来,一巴掌能把三尺厚的冰面打一个大窟窿,还能把一只海豹打成肉饼。想到他那双又厚又大的前掌,立耳熊族的家伙们不禁吐了吐舌头。所以一看熊大掌动了气,他们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熊独眼又转了转眼珠子,对他身边的熊铁锤说:“铁锤兄弟,他这可是威胁咱们立耳熊族哪!你要是不有点儿行动,那可说不过去啊!”熊铁锤也有点害怕,不过一想,别人害怕,自己也不敢出声,确实有点说不过去,要不回去还不被说成胆小鬼了?于是他一壮胆,挺了挺肚子说:“熊大掌!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你的黑儿子就是个妖怪,我现在就要替天行道!”说着,熊铁锤竟然伸出比大腿还粗的胳膊,来抓那只小黑熊。可他的爪子还没碰到小黑熊,熊大掌忽然从水里蹦了起来,抡起大巴掌,只听呼的一股风声,再听砰的一声巨响,熊铁锤被拍到水里去,只剩下水面上冒出几个气泡。看到熊铁锤声也没出一声,就被拍到水里去了,立耳熊族立刻哇哇大叫,四散游开。熊大掌凛然浮在水中央,扶着脖子上的小黑熊说:“看谁敢动我儿子?”熊大头恶狠狠地说:“熊大掌,看来你是执意不听劝告了!”熊大头说:“那好,今天是洗澡的日子,大家应该高兴,我也不想和你动手,不过往后你最好看好你的儿子,假如落到我手里,可别怪我替你们顺毛熊清理门户!”熊大头说完,喊了一声:“走!”就带着立耳熊族离开冰洞,往北方撤去了。熊铁锤被从水里捞出来,喝了一肚子海水,肚子咕噜咕噜的。熊独眼倒是一脸奸笑,他今天虽然没能在熊大掌身上占什么便宜,但却让熊铁锤颜面扫地,也算打击了一个对手,自己的地位会有所提高。而那只万众瞩目的小黑熊一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望着白熊们吵吵闹闹,好像对日后的艰难坎坷并不在意。二 拜师学艺
结亲大会之后,顺毛熊的老酋长熊短尾一直忧心忡忡。自己已经太老了,腿脚慢了,脑袋也越来越不聪明,而在这个时候,却有了一个浑身黑亮的熊孙子,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照理说,酋长的位子要传给熊大掌,这是没问题的,但熊大掌老了之后,难道要让那只黑黑的小熊当酋长吗?这可是历史上没有过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历史上没有的事儿,基本不是好事。于是他做了个决定:熊大掌还是可以继承酋长的位子,但他要把王位传给熊大胖的儿子,那个胖乎乎的熊嘟嘟。熊嘟嘟胖归胖,可毕竟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白熊嘛。但这个熊嘟嘟现在看来,又跟他爸爸一样,除了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将来多半是个笨家伙。顺毛熊族的未来真是堪忧哪。为了顺毛熊族的未来,得用心教育下一代。但是教育起来发现,前途更加堪忧了。主要是小黑熊惹的麻烦。上学的那一天,熊短尾对小黑熊说了一些鼓励的话,这种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所以说起来嘴巴干干的:“今天你要上学啦,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争取做一只合格的白熊。”小黑熊倒是第一次听这种鼓励,所以很有兴致:“怎么才叫一只合格的白熊呢?”这个问题,熊短尾却没考虑过。大概能顺顺当当地把日子混过去,就算合格了。不过他决定说得深刻一点:“合格的白熊嘛,就是发扬冰原贵族的特点,这个特点是什么呢?”就是白。这真是一个沮丧的说法,照这个理论,小黑熊是没法做一只合格的白熊了。对第一天上学的孩子说这种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于是熊短尾张着嘴巴思考了半天:“合格的白熊的特点嘛,就是,就是——”熊短尾说:“白熊嘛,首先是熊,所以学会当好一只熊就合格啦。”还是白。因为在冰地这个地方,熊短尾还没见过白色以外的熊——只有眼前的这一只特殊。看样子小黑熊已经有点沮丧了,熊短尾只好拿出爷爷的威风,粗声粗气地吼道:“到了学校,学习一下就知道啦!”而爷爷对于孙子的威风,永远都是虚张声势的,小黑熊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说:“不过我还没有名字呢,没有名字怎么上学?”原来大家一直因为生下了怪物而吃惊,却忘了给他起名字。总不能就叫熊怪物吧。但是熊短尾被小黑熊搞得很烦躁,他也没心思选名字了,干脆说:“你就叫熊小黑好啦!”而白熊的学校,说是学校,其实也没那么正规。没有专门的老师,只有大白熊来讲讲课。刚拥有了名字的小黑熊和熊嘟嘟一起来到学校,他还在嘱咐熊嘟嘟:“以后我叫熊小黑。”第一节课是熊大胖来教如何捕食。熊大胖这个家伙,由于太好吃了,所以对吃也有了一套深刻的哲学。他把小白熊们带到一个大冰窟窿旁边说:“你们看,水里的是什么?”小白熊们又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大肥鱼,有的说是椭圆鱼,有的说是胖头鱼。熊大胖听了之后又摇摇头:“不对,不对。”“是什么?”熊大胖深沉地看了看水里的鱼,然后大声说,“是肉!”熊大胖晃悠着身体说:“是我们身上的肉嘛!鱼这种东西,对于我们唯一的用处就是被我们吃,变成我们身上的肉,吃得越多,长得越胖。只有这样认识,我们才会有抓鱼的斗志、欲望和信心!大家一看到鱼,就要想:那是我身上的肉!抓鱼的时候,干劲才会足!”这种说法,也是一种真理。小白熊们纷纷点头。只有小黑熊说:“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抓鱼有那么大的兴趣。”要肉干什么?熊大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明明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白熊要吃鱼,要长肉,吃得越多越好,长得越胖越高兴。这个真理怎么在这个小家伙那儿就成了问题了呢?熊大胖觉得熊小黑这孩子有点儿讨厌。熊小黑又嘟囔了一句:“都不知道肥肉有什么用,为什么要长得那么胖呢?”于是熊大胖就开始教小朋友们怎么抓鱼了。白熊抓鱼的办法,实在是很高明。假如没有鱼钩、渔网或鱼叉之类的东西,人类光靠赤手空拳,基本上没法抓住一条鱼,但白熊能。白熊是这样抓鱼的:它们先趴在冰窟窿旁边,小心翼翼地往水里吹气,呼呼呼,水里的鱼看到水上出现小小的波纹,还以为什么好吃的东西掉到水里了呢,于是就一个猛子蹿上来;别管是大鱼小鱼,只要刚一探头,岸上的白熊立刻一爪子下去,把鱼打了个晕头转向,翻着肚子浮到水面上。熊大胖先示范了一下,啪的一声,抓到了一条又长又大的海鱼。他美滋滋地闻了闻鱼肚子说:“你们看,一嘴咬下去,吱吱直冒油!”其他小白熊看到熊大胖吃得香,也馋起来,立刻都围到冰面上试验抓鱼技巧,呼呼呼往水里吹气。熊大胖一面嚼,一面压低嗓门指导大家:“吹气时,一定不能太大声,让鱼听到白熊的声音,它们就全跑了。用爪子打的时候,一定要快,要准,打不晕的话,等于白搭!”随着小白熊们呼呼呼吹气,有一些呆头呆脑的鱼游到水面附近了。小白熊们兴奋难耐,一阵乱拍,水面上浪花四溅,可一条鱼也没打到。熊大胖说:“真够笨的,再试一试。”小白熊们又流着口水,吹了半天的气,可还是没抓到鱼。“这拨儿小熊格外笨,还不如我小时候呢。抓两条鱼有那么费劲吗?”熊大胖说着,照着熊嘟嘟的胖脑袋就是一下。熊嘟嘟捂着脑袋,委屈地说:“不是抓不到,是鱼都不来啦!”“鱼不来?怎么可能不来呢?只要吹气,鱼就会来上钩,这可是千年不变的真理。”熊大胖说着,也跑到冰窟窿旁边吹气起来。大家一起吹气,吹了足有几分钟,可鱼果真不来了。它们好像约好了,就是不在这片水面露头。熊大胖也慌了神,几乎把鼻子探到冰下,使劲吹气。又吹了半天,鱼还是没来。白熊们也吹累了,便抬起头来,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熊大胖忽然说:“我知道鱼为什么不来了。”熊大胖说:“凭你颜色不对嘛!你想,为什么我们一吹气,鱼就游过来?因为我们都是白的,和冰和雪一个颜色,鱼在水底下看不见我们,可你呢,浑身黑不溜秋,鱼一眼就发现你啦,当然就不游过来了。”熊大胖说:“何止好像,简直就是!看来你这孩子没有捕鱼的天分,而且还会妨碍别人。算啦算啦,你还是自己到一边儿去吧,自己不想长肉,就别影响别人啊。”熊小黑只好走到一边去,看着其他小熊抓鱼。小白熊们等了一会儿,又吹了几口气,啪啪一阵乱打,果然抓住了不少鱼,有大有小,放在冰面上闪闪发光,不时还有一两条摇着尾巴跳起来。小白熊们兴高采烈地叫唤了起来。这下,熊小黑就更抬不起头来了。小白熊们学会了捕鱼,纷纷急不可待地享受起战利品来,它们抱着鱼,学着熊大胖的样子,也嘎吱嘎吱一阵大嚼。熊小黑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小白熊们吃鱼,也眼馋起来,咽了两口口水。可他不好意思凑过去,也怕别的小白熊笑话他。这时候熊嘟嘟抱着一条鱼过来说:“这条给你吃吧!”熊嘟嘟嘴里鼓鼓的,边吃边说:“咱们是哥们儿嘛,有的吃,大家伙吃。快吃吧,要不我一会儿后悔了,就舍不得给你了。”熊嘟嘟好像不忍心看到自己的鱼给别人吃了,转过身去背对着熊小黑说:“别说以后啦,你连鱼都抓不着,估计也找不到什么好吃的。”熊小黑一口咬到鱼上,感动得直想流泪。刚从海里抓上来的鱼,味道可真鲜。熊大胖看到熊嘟嘟又高兴又小气的样子,也笑了,他自言自语:“这小子的心眼儿不错。”除了学抓鱼,小白熊们还得学打架。打架这门课程,责无旁贷,得由熊大掌来教。比起熊大胖,熊大掌可算得上是小白熊们的偶像了,他一巴掌就把立耳熊族的熊铁锤按到水里,真够威风的。这样的战斗故事,熊大掌还有好多,比如说打败三十只海豹啦,从冰鲨的嘴里救下一只小白熊啦,诸如此类。所以一看见熊大掌,小白熊们都围了上去,让他给讲两个战斗故事。只有熊小黑对战斗故事不怎么感兴趣,他好像天生对打架这么刺激的事儿也没多大热心。和他一起不感兴趣的还有熊嘟嘟,熊嘟嘟凑过来,咬着耳朵说:“明天咱们再弄条大鱼吃,我看我爸经常吃的大鱼,足有好几十斤重!”而熊大掌是个寡言少语的熊,他也不会讲故事,只对小白熊们说:“将来你们上了战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啦。”不过他又说:“学打架之前,得首先明白一件事:不能欺负人!”然后他又说:“可要是没人欺负人,也就不用学打架了嘛。”这么自言自语,倒把他自己给搞糊涂了。看来话说多了,就是容易把自己绕进去,于是他决定再减少说话。看到小白熊们排成一排看着他,熊大掌说:“预备!”小白熊们不知道怎么预备,就一阵乱扭,对着熊大掌眨眼吧唧嘴儿。这下小白熊们更不明白了,连扭都忘了扭,问道:“开始干吗?”拍冰?拍冰干吗?小白熊们还是愣头愣脑地瞪眼。熊大掌更懒得说话了,索性扬起大爪子,砰地一下拍在面前的冰上。冰面上登时被拍出了个大洞,水花溅了一地。这么厚的冰面,一巴掌就敲漏了,怪不得能把熊铁锤拍到湖里呢。熊大掌最后解释了一句:“多拍,爪子硬。”然后就一言不发,看着小白熊们练爪子了。小白熊们就一个个扬起小爪子,使劲往冰面上拍去,一下接一下,肉爪子拍在冰面上,真够疼的。可是大多数小白熊们都不敢偷懒,因为他们让熊大掌威严的样子给吓住了,要是惹他不满意,挨上一巴掌,屁股非得从两瓣变成八瓣不可。小白熊们认真练习,让熊大掌很满意,可他看到其中两只小熊的表现,又气不打一处来。熊小黑和熊嘟嘟这两个小哥们儿,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儿活宝。熊小黑有气无力地对着冰面拍了两巴掌,然后就对熊嘟嘟说:“你说为什么非得学打架呢?打架之前,总得先弄明白和谁打架吧?成天打打打,不是打海豹就是打熊,难道就不能平心静气地聊聊天、谈谈心吗?谁都不喜欢打架,一打就头破血流,为什么就不能讲理呢?”熊嘟嘟理解不了熊小黑讲的道理,他笑嘻嘻地趴到冰上,肚皮贴住冰面,立刻冷得浑身打哆嗦。熊小黑问:“你在干吗?”熊嘟嘟说:“我不用爪子拍,也能弄个大窟窿出来。用肚子焐,把冰焐化了,不就有个大洞了吗?”熊小黑说:“就怕焐到一半,又被冻上,这样你可就粘在冰上起不来啦。”熊小黑说:“有了,你一边焐,一边转,转起来,就冻不上了。”熊嘟嘟说:“好主意,干脆你推我算了,转出个大洞抓鱼吃。”于是熊嘟嘟就四肢伸开,只有肚子着地,熊小黑推着他的脚让他转圈,活像一个胖胖的小陀螺。这时候两个哥们儿忽然感到脚下和肚子底下一轻,腾空而起了。抬头一看,才看见熊大掌正皱着眉头看着他们。原来是被熊大掌一爪子一个,给抓起来了。熊大掌说:“你们一个这么黑,一个这么胖,打起仗来最容易暴露目标,你们还是学点儿别的去吧。”说这两只小熊不适合当战士,可总得学点儿什么。每只白熊都得劳动,谁也不能坐享其成,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可这事儿难住了熊短尾,虽说天生我熊必有用,别人不用自己用,可这两个小家伙能干什么呢?他把熊小黑和熊嘟嘟这两个小哥们儿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个黑,一个白;一个个头太小,一个又胖得实在不像话;一个眼神飘忽,搞不清楚在想什么,一个又目光呆滞,好像一个单细胞动物。这么出神入化的小白熊,几百年中也赶不上一个,现在顺毛熊族一下生出两个,真是造化。“造化弄人啊,”熊短尾惆怅地摇摇头,感到无计可施,更让他沮丧的是,这两只小熊还是他的亲孙子,于是他说,“这事儿不能怪你们。”“不能怪我们?”熊小黑和熊嘟嘟看着对方发呆,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应该怪罪谁。“怪我爸?”熊小黑和熊嘟嘟依然不明白老年白熊的心理活动。熊短尾也不理他们,气哼哼地朝随从说:“把这两个家伙的爸——熊大掌和熊大胖——叫来!”过了一会儿,熊大掌和熊大胖也莫名其妙地站在熊短尾面前,看着他们怒气冲天的爸爸说:“怎么了,爸?”“都怪你们!”熊短尾近于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们哪顿饭也没饿着,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两个小家伙?一个颜色不对,一个胖得要命,而且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干不了,你说你们是怎么生的儿子?”熊大胖还想辩解,熊大掌赶紧拽拽他,对熊短尾低着头立正道:“父亲教训得很是。”熊短尾更加悲愤了:“你看看他们哪点儿像我?我们顺毛熊族怎么会冒出两个废物?”熊短尾气得尾巴都立起来了,简直捶胸顿足地叫唤:“居然怪到我头上来了,那我应该怪谁,难道都赖我爸,你们的爷爷不成?你们的爷爷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们还忍心怪他啊——对了,你们的爷爷叫什么来着?”熊大掌和熊大胖跟着想了一会儿,说:“年头太久了,记不起来了。”熊短尾又伤心起来,对着熊小黑和熊嘟嘟说:“我也是大半截埋进冰里的岁数啦,估计过不了多久,这两个小家伙也会把我的名字忘了。”这时候熊嘟嘟响亮地说:“我忘不了,爷爷!您叫熊短尾!”熊短尾总算欣慰了一点,但也哭笑不得地对两个爸爸说:“你看,他们比你们还强点呢。”好劝歹劝,总算让熊短尾消消气儿,熊大掌和熊大胖才走开,一边走,熊大掌一边说:“他们两个小家伙不像话,咱爸训他们就行了,干吗非算在我们头上呢?”虽然闹得不可开交,但两只小白熊的教育问题还得解决。熊短尾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麻烦熊诗人。熊诗人住在顺毛熊族领地的边缘,一年到头窝在一个冰窟里研究学问。虽然他研究的学问既不能用于抓鱼,又不能用于打猎,但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最博学的白熊。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熊短尾都要去请教他,这一次也只好再麻烦一下大学者了。于是熊短尾就让熊大掌带领那两个小哥们儿去找熊诗人:“说起来,他可是所有白熊的老师呢。最有学问的嘛,学问大得我都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在研究什么,总之很高深就是了。”熊大掌有点儿担心:“他们从熊诗人那儿能学些什么呢?”毕竟白熊的生活除了抓鱼就是打猎,实在想不出学问有什么用处。熊短尾说:“不管怎么样,学问肯定不是没用的东西。再说现在这个情况,你让他们两个干什么呢?”熊大掌去叫熊小黑和熊嘟嘟准备动身。可是临出门,熊嘟嘟忽然拉稀了。大概是肚子贴着冰的时候受了凉,疼得哼哼唧唧。拉稀对白熊来说,可不是小病,急得熊大胖围着他踱步:“儿子,吃点东西吧,拉那么多,都瘦了。”“吃不了就别塞了。”熊大掌说,“找个医生看看吧。”“不过他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儿去拜师学艺了,”熊大胖说,“让熊小黑先去吧,熊嘟嘟只能病好了再说啦。”熊短尾也来送行,临走还对熊大掌说:“让你儿子问问大学者熊诗人,你爷爷,也就是我的爸爸,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确实说不过去嘛。这种历史问题也只有熊诗人知道。我大概真是老啦,好几天都没想起来。”于是熊大掌就带着他的颜色不对的儿子,在北极独有的一片白茫茫的冰原里上路了。他们走在路上,用厚厚的脚掌踩着冰,缓缓地前进着。天边出现了七彩的极光,赤橙黄绿青蓝紫,照在他们的身上,忽明忽暗,实在好看。熊小黑仰着头,忽然问熊大掌:“爸爸,这些五颜六色的光为什么会出现在天上呢?”熊大掌挠挠脑袋:“那么漂亮的光,如果出现在地上,那我们的冰地就不是白色的啦,而是五颜六色的。”熊小黑说:“和天上的光比起来,我们冰地上真单调,到处白晃晃,都没有别的颜色。”熊大掌说:“说得也是,如果天上的光降临到世间,也许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有趣一些呢。”熊小黑说:“如果每天都能看到那么多种颜色,也许大家就不会对我感到奇怪了吧?”这个问题倒让熊大掌一阵心酸,他说:“不管你是什么颜色,都是我生出来的嘛。”熊小黑看看远处被极光映得七彩缤纷的冰山们,又说道:“如果极光走了,那些冰山的颜色又会变回白色吧?有什么办法能把颜色留在冰地上吗?”熊大掌说:“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问你的老师,他应该什么都懂。”熊小黑又说:“世界上所有地方都像冰地一样,只有一片白晃晃的大地吗?在别的地方是不是会有其他颜色存在呢?”对于这种问题,熊大掌找到了有效的说法,就是:“这个还是问你的老师吧。”在前去拜师学艺的路上,熊大掌忽然又发现他的儿子拥有某种天赋。熊小黑的脑袋似乎能冒出一些绝妙的想法。那是走了很久以后,父子俩都累得气喘吁吁了。脚掌长时间在又硬又滑的冰面上一前一后地踩着,就算长着厚厚的肉垫,也渐渐疼了起来。再者,为了在冰面上保持平衡,腿也使了很大的劲儿,所以他们的后腿几乎抽筋了。太累了。父子俩停下来休息,头上都冒出了白腾腾的雾气。熊大掌对儿子说:“第一次走这么远,坚持得下来吗?要不我背你算啦。”熊小黑摇摇晃晃地说:“确实走不动啦,我都站不稳了。”说着,他真的前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眼看要摔倒了,熊小黑赶紧蹬着后腿保持平衡,可在滑溜溜的冰面上没法站稳,往前滑了几米,才勉强用前腿撑住地。“真吃不得苦,这就要躺下啦?”熊大掌笑着对儿子说。而熊小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掌,忽然说:“有啦。咱们不用那么费劲地走嘛,而且还能加快速度呢。”熊小黑说:“只要后腿在快摔倒时使一下劲,既能让身体站稳,又可以接着向前滑。”熊小黑说着,后腿一蹬,前掌轮流着地,真的滑了两步,吱溜吱溜,一眨眼就往前蹿了好远,只不过由于动作不熟练,接着还是摔了一个大马趴。而熊大掌看了之后,一拍巴掌说:“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于是他也试着向前滑去,虽然不是他想的主意,可他滑得比熊小黑快多了,也稳多了。“跟上。”熊大掌对熊小黑说。熊小黑也忘了累,兴高采烈地滑了上来。于是两只熊就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滑起冰来,又轻又快,哪里是熊,简直像两只贴地飞翔的海鸟。熊大掌一边滑,一边说:“把这招教给大家,咱们一族的行军速度就能提高好几倍呢。”滑冰又好玩,又轻松,父子俩又用了不到先前一半的时间,就走完了之后的全部路程。他们在熊诗人居住的冰山脚下停了下来。熊大掌走到冰洞门口,对里面喊了一声:“熊诗人老师!”深深的冰窟,一眼看不到底,过了很久还没有答应声。熊大掌又喊了两声,还是没声。他说:“难道是出门了?”于是熊大掌就带着熊小黑往冰窟里走,到家里等熊诗人回来。冰窟的外面还很亮,到里面就逐渐变黑了。熊大掌摸摸冰窟的洞壁说:“熊诗人的家可真不一般。”熊大掌说:“一般的冰窟里都会有凸出来的冰块或者陷进去的坑洼,熊诗人的冰窟里到处都是平平的,好像用爪子磨过一样。这要磨多久,才能搞得这么平啊。”熊小黑看看冰壁,果然平整得就像水面一样。不过再往里走了几十米,冰壁就没那么平了,也恢复了坑坑洼洼的模样。而且越往里,地面上越多地出现鱼骨头之类的垃圾。“这个熊诗人,真不注意卫生,垃圾随地乱扔,这个你可不要学他。”熊大掌皱着眉头,躲着鱼骨头说。而这个时候,洞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个老白熊的声音:“是谁呀?”“他回来了。”熊大掌说着对外大声叫,“是我,熊大掌,我把我儿子给您送来。”过了一会儿,熊诗人才吭吭叽叽地走进来。他比以前更脏了。熊小黑还没说话,熊诗人就打量着他说:“你的儿子,你给我送来干吗?”“给我当学生?”熊诗人歪歪脑袋,“让他当个打猎的或者战士不是更好吗?白熊也不需要其他职业的。”打猎和打架熊小黑都没学会。可熊大掌不能这么说,他只是说:“他很聪明的。”“您真会开玩笑,他生下来就这样,您又不是不知道。”熊大掌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他当不了猎人,又当不了战士,才来给我当学生的。”熊诗人说。熊诗人说:“黑黑的,不管打仗还是打猎,都会暴露目标嘛。”又被说得一无是处,熊小黑有点不高兴,不过第一次见到老师,还是得注意礼貌,所以他只是歪着头嘟着嘴,什么也没说。熊大掌说:“不管怎么样,您还是收下他吧,也许他真能学到您的一点儿学问呢。”熊诗人歪歪眼睛说:“要做我的学生,可不是谁都行。得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资格。”当学生还要有资格?这是熊小黑没想到的。熊大掌也只好说:“那您考考他,看他够不够格。您看不上他,我也没办法。”熊诗人说:“熊大掌,你可真是老实,要是你弟弟熊大胖,肯定开始耍赖,死磨硬泡,非让我答应不可啦。那好,我就考考这个小黑熊,小黑熊,你看到我这冰洞的墙壁没有?”熊小黑说:“看到了,外面平平的,里面就有坑有角的了。”熊诗人说:“你就把里面不平的地方也弄平,要滑溜溜的不能有一点儿坑洼才行。做到这点,我就收你当学生。要是不行的话,你也只好打道回府去啦。”这也太难了,熊大掌想,这么硬的冰壁,一点一点地用爪子磨平,不光费力气,而且费心思,又费眼睛,这得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弄好啊?明明就是强人所难嘛,让这么小的孩子干这种活儿,熊诗人这个老师可不好拜。不过他还是对熊小黑说:“老师这是考验你的毅力呢,慢慢儿干吧,也许有个一年半载,你就能拜师了。”熊诗人说:“难不成你有八只爪子?口气倒不小,我看就是熊大掌干,也得干上一个多月呢。”熊小黑说:“老师又开玩笑,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费力气的活儿嘛。不过干之前,您得把热的东西给我用啊。”熊诗人笑了:“还真让你说中了,我确实有一件热的东西。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熊小黑说:“我也是猜的。凭您用爪子磨冰壁,怎么也不可能把它磨得这么平,估计是用了什么好使的东西。什么东西能快速把冰弄平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冰融化,也就是说,您肯定有一个热的东西。不光热,而且热得厉害,起码得比肚皮热,把那热的东西贴在冰上一磨,墙上的冰一化,自然也就平了。只是不知道您非得把冰弄平干吗,您随地扔垃圾,看起来也不像喜欢整洁嘛。”熊诗人哈哈大笑:“孺子可教!熊大掌,你这么个榆木疙瘩脑袋,怎么会生出这么有灵气的小熊呢?这个学生我算收下啦。”他说着走到冰窟的拐角,在地上一拉,拉起一块平平整整的冰块,露出一个地洞。地洞里放着一个圆柱体的空桶和一个非常小的方盒子,这两样东西都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的,黑漆漆硬邦邦的。熊诗人拿起小小的方盒子一按,那上面居然升起一道小小的亮光来,他把这亮光凑近圆桶,圆桶里呼的一声,也陡然冒出一大片同样的亮光,还在不断跳动。周围立刻热了起来,熊大掌扇着风说:“空气怎么变烫了啊?”熊诗人小心翼翼地又从洞底拿出一块有把手的黑色板子,放在亮光上待了一会儿,然后手持着它,在就近的冰壁上一擦,最外层的冰果然刺啦一声化了,露出平整光滑的冰壁。就连熊小黑也看得呆了,他也没想到这些奇怪的东西能变得这么热。他本能地感到,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冰原上的产物。它们可能来自一个遥远的、奇异的世界。熊诗人抹平了一块冰墙之后,慢慢地把黑色板子放回冰洞,然后猛吸了一口气,朝熊熊发亮的光芒吹去。那滚烫的光芒猛烈地扭动了一阵,然后便消失了。熊大掌再次指出:“在冰原上早就传说,熊诗人是一个巫师,所以即便这里离立耳熊族的国家那么近,他们也不敢来捣乱。”熊诗人淡淡地笑道:“那你希望我把魔法教会你的儿子,让他也成为一个小巫师吗?”熊大掌想了想说:“说实话,我不想。我只想他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小熊,能过和大家一样的生活。他身上的颜色已经那么与众不同,再学会了魔法,就更别想过正常的日子啦。”熊小黑听到父亲这样说,心里一阵温暖。按照常理看来,熊大掌并不是一个聪明的白熊,但熊小黑又觉得,其实熊大掌可能拥有最聪明的头脑。而熊诗人听了熊大掌的话,叹了口气说:“白熊就应该过简单的日子,可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好。不管怎么样,假如你的儿子真有看起来那么聪明,我不会浪费他的才能的。你远道而来,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熊大掌拍了拍脑袋说:“您不说我都忘了,我爸爸熊短尾想问问您,他爸爸、我爷爷,叫什么名字。时间太久,记不起来了,要是老想不起来,实在有点对不起他老人家。”熊诗人说:“这个我也忘了啊,确实时间太久了,他老人家得死了有几十年了吧?”“啊?”熊大掌说,“您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您这么聪明,什么都忘不了呢。”“聪明也不一定是记性好。不过没关系,我不记得,有东西帮我记着呢。”熊诗人指指冰洞里侧的一面冰墙说,“冰帮我记着呢。”熊小黑凑过去,发现冰上曲里拐弯地画着许多爪印。爪印看起来没有规律,但细一看又像有迹可循,只是他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于是他对熊诗人说:“冰上画着许多小虫子。”熊诗人说:“那就让我再瞅一眼小虫子。”他用前爪比着,仔细地研究了两行冰上的爪印,表情非常专注,嘴里还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他说:“熊短尾的爸爸,你的爷爷,名叫熊獠牙。”“熊獠牙?”熊大掌摸着脑袋说,“好像有点印象——想起来啦,他的两颗门牙又长又大!”熊诗人说:“这就是你要学的东西。刚开始肯定觉得很难,但熟练了之后,就会发现它的用处了。这都是从遥远的、外面的世界传过来的。”(本文为节选,完整作品请阅读《人民文学》2020年06期)[责任编辑 马天牧]
50元任选5期(含快递费)
点击这里进入选购页面
·新时代纪事|谭楷:你们是最美的白衣天使[报告文学](人民文学 2020-06)
·中篇小说|邵丽:黄河故事(人民文学 2020-06)
短篇小说|汤素兰:春夜奇遇(人民文学 2020-06)
·短篇小说|杨丽达:七小龄童(人民文学 2020-06)
·报告文学|高建国:大河初心(人民文学 2020-05)
·散文|贾平凹:贺州见闻·蛙事(人民文学 2020-05)
·散文|孙郁:复州记屑(人民文学 2020-05)
·散文|叶文玲:愿借丹青写风神(人民文学 2020-05)
·散文|李建臣:鹅湖遗响(人民文学 2020-05)
·自然文学辑|李青松:哈拉哈河[散文](人民文学 2020-05)
·自然文学辑|郭雪波:阿娜巴尔[散文](人民文学 2020-05)
·青年诗人小辑[下] |吴雅凌 焦典 仁光 手格 年微漾 (人民文学 2020-05)
·新刊速递|《人民文学》2020年05期 卷首、目录、插图、篇名书法
·中篇小说|杨遥:父亲和我的时代(人民文学 20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