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东:一九七四年生,山西武乡人,文学博士,副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中国作家协会社会联络部副主任。曾任上海市委宣传部舆情处调研员、副处长,中央巡视组副处级、正处级巡视专员,中国作协办公厅秘书处处长,《小说选刊》杂志副主编,甘肃省天水市委常委、副市长(挂职)。研究方向为明清白话小说、中国现代戏剧、新时期文学,散文创作有“天风水雅——天水散文系列”“乡土•矿山系列”等。
在王陶村遇见乡愁李晓东
王陶是沁源县一个乡的名字,也是村名,乡党政、人大机关所在地是王陶村,乡就叫王陶乡。除了县郊的城关,中国的乡镇,绝大部分都是这样命名的。我老家在与沁源交界、同属长治市的武乡县曹村乡暴家峪村,乡镇调整后,城关、曹村两乡合并为丰洲镇,村民成了丰洲镇居民。但大家都不知道“丰洲”由何而来,我算周围村里村外学历最高的,父亲叔叔等来问我,我也茫然,至今不知所以。到了王陶,看到旧时习惯,顿觉亲切了许多,仿佛回到少年时。要知道,小时候,去曹村是多么魂牵梦绕的梦想。走八里山路,跟着大人去赶会,戏根本看不懂,也没心思看,最牵挂的,是一毛钱一块的西瓜,还有凉粉灌肠火烧。一次遇到下雨,和奶奶到公社房子里避雨,人多,却少声音,我刚想说话,奶奶偷偷指着一个戴帽子坐在办公桌前的人说,悄些,当心李秘书骂你!我再不敢出声了。此后很长时间,我都认为公社秘书是最大的、唯一的官。没想到,自己也当了好几年李秘书,呵呵。曹村乡撤并后,曹村还在,但乡镇机构撤离,渐渐更趋衰落,于我,也已多年不到了。今日的王陶当然比昔日之曹村繁荣发达得多,但迎接我的,又是童年梦里的声音。村文化广场上,沁源秧歌正在上演。武乡也有秧歌,而且有三种,扮秧歌、唱秧歌、戏曲秧歌。小时候不知“秧歌”两个字怎么写,以为是“羊歌”,放羊人唱的歌。孩子们不想上学,常跟着放羊汉漫山遍野地跑。放羊汉一般都很会唱。现在分析,首要的原因是吆喝羊练出来的。虽然说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但放一群羊和放一只羊,差别很大。羊散在山坡上吃草,越吃越分散,日暮归圈,放羊人一声“嗷呀……”最远的羊都能听到,开始聚拢起来。第二是壮胆。山里有狼,不常见,可也不罕见,特别晚上地里“卧羊”,听不远处狼嚎,不由胆寒,唱歌是给自己胆量和温暖。第三是排遣寂寞。其实,放羊人根本不寂寞,海子《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要“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是诗人的浪漫,放羊人给每一只羊起一个不美丽却形象的名字,却完全属实。有的放羊人不识数,但能记住羊的脸,清点时,嘴里念叨“它在,它在,它也在……”羊们,就是他的朋友,他是这群生物的统治者,认识的羊都在,究竟多少只,这个数字也就没意义了。这次来到王陶,在一家院子里居然邂逅了羊铲。“邂逅”这个词,已带上浪漫的色彩,仿佛和劳动人民所用的一件工具完全不搭界。但我异常激动。响亮的鞭子、长而光滑的鞭杆、指哪儿打哪儿的羊铲,让多少坐在小学校教室里的孩子思绪飘飘。同行者不知此为何物,更不会使用。我做姿势示范,好几次想铲起院子里的土实操下,又担心土落到别人的头上,只好作罢。拍照留念,再见,不知何时了。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一时代也有一时代之秧歌。王陶村看到的秧歌,唱词多弘扬良好乡风家风,文人写的,唱秧歌女子唱到中途,反复了好几句,实在想不起词,只好从口袋里掏出打印的A4纸,照着唱。词陌生,调子却是熟悉的。而且,和近四十年前我听过的武乡秧歌也差不多。每年固定的,在正月十五元宵节,各村都要“闹秧歌”,通常的说法是“社火”,辛弃疾写的“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就是闹秧歌。每村组成一支或几支队伍,专业点的会踩高跷、画脸,一般就是把孩子们集中起来,白毛巾、花花布,随意裹在头上、扎在腰间,对联纸沾水,把两腮抹红,到场子里一圈圈转,也就差不离了,那时农村孩子多,一声喊就来一大帮。后来村里刷出标语“要想富,少生孩子多栽树”,现在,树满山满坡都是,孩子不大见到了。闹秧歌的水平高低,往往取决于唱秧歌。会唱秧歌的,每村也就几个人。既要唱得声音大,没有任何扩音设备,在喧闹的人群和时时响起的鞭炮、二踢脚包围中不被淹没,还要有点内容,光会喊羊的放羊汉就难当此任了。我二叔生在长治,在市里读了两年小学,后来回到老家,长治话已忘得荡然无存,唱秧歌却能根据到的村子、单位、人家随口出词,印象最深的,是到邻村的供销社,唱“有涤良有涤卡还有本本,里头真是人挤人,后生们挤得出了水(汗),老汉们挤得还圪腚(膝盖)疼”。这位平时的生产小队会计,放下账本算盘,唱秧歌、吹笛子、吹笙,都是好把式。二叔五十四岁患胃癌去世,已一十四年矣。让大家最感兴趣的,是王陶村的“乡村记忆”展示。不是专门的博物馆或展览馆,只在村委会二楼的走廊和几间房子里摆放着过去农村生活生产用具,不名贵,却真实、质朴、原生态。都是我小时候用过、见过的。一地的瓦钵,矮矮地、静静地坐在地板中央。大小不一,形态相近,黑或深灰的色,没有色彩也没有色泽。用装修术语讲,是“亚光”,光华隐在岁月里。瓦钵,在八千年前的甘肃天水大地湾彩陶里就出现了,到马家窑时期,已非常成熟精美,水波纹、鱼纹、蛙纹、网纹,绘制精细,意蕴深厚。青铜器出现后,彩绘渐少,归于素色,进而黑灰。我小时候,瓦钵是家里装面粉、小米、豆子,包括炒面、炒萁子、干饼子的主要器具,在柜子或瓮盖上,沿墙静静地坐着。离开老家到矿上生活后,五十斤一袋的面粉,买来直接放在柜子里,矿上找不到白土,最喜欢的炒萁子无法制作,商店买来的饼干糖果,装在铁盒或塑料盒子里,瓦钵再也用不着了。即使在农村,它们也被从本来的位置上搬下来,集中起来给人看。但我感觉,传统农村器具里,瓦钵的名字最文雅,有文化含量。钵,本为僧人乞食用餐之具,唐僧到达灵山,把紫金钵盂送给阿难和迦叶,才取得真经;名篇《劝学》中,僧贫者由西蜀去南海,“一瓶一钵足矣”。晋东南农村,却把这词由佛转俗,给了最日常的用具。其色如瓦,其音近瓦,其价值地位,也类于瓦,平常、普通,却不可缺少。现在,远古彩陶之大腹小口者都称“罐”,其实增加“钵”这个品种,更准确。和瓦钵连在一起的,是瓮,也叫缸。但我感觉,瓮更形象、准确、生动,既是形声,又似象形。瓦钵放随时要吃的食材,瓮则存未加工的原粮——小麦、谷子(不是小米)、玉米等。瓮,往往成为财富的标志,瓮大、瓮多,则表明粮食多。王陶的乡村记忆里,当然少不了瓮,而且汇聚了大小不一、功用各异的瓮。水瓮,是过去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民以食为天,水,则无疑是天上的银河星辰。沁源山高林密、山泉处处,沁水七源出焉,然而缺水却实在是中国北方的常态。我就读、工作过的甘肃自不必说,它曾苦瘠甲天下,根本原因在缺水。就是与沁源相邻的武乡县,我人生最初的记忆之一,便是天大旱、井无水。村里的两口井干涸见底,只在井底石缝间存一点水。壮劳力缘井壁而下,用饭勺半勺半勺舀进桶里,舀满了,上井,把桶提上来。我爸爸在外工作,妈妈和我都下不了大井,只敢踩着石缝下到另一座稍小的井里。通常,我下井舀水,妈妈在井边看着。妈妈个子矮、力气小,只能担小桶。舀满两桶,扁担上肩人上坡,一步一晃,还得小心不让水洒出来,半小时才能到家将水倒进水瓮。过年看见瓮上贴的红纸墨字:川流不息。现今,水瓮在城市居民家中早已踪影难觅,水管一开,清水自来。农村饮水工程让自来水进院,水瓮的作用也越来越小。偶尔物业贴出通知,修理水箱或管道要停水,家家着了忙,锅碗瓢盆齐上阵,一片备战备荒的样子,回想起水瓮时代的淡然从容,不禁暗笑。比水瓮更彻底退出生活的,是油灯。“青灯如豆”,现在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了,灯火通明成了这个世界最普遍的景观。一次,我乘夜航班由上海至北京,从窗口向下偶尔一看,下面灯带如河绵延宽展,映出地平线的轮廓,让我想起郭沫若的名篇《天上的街市》。一弯上弦月挂在天空,如若嫦娥月中看,以为见到仙境与琼阁,古人对天宫月宫的想象,在地上已实现了。从飞行时间估计,大概到了济南上空,大城市华灯璀璨当然应该。机会难得,我拿出手机拍照,月光与灯光同框,感觉不过瘾,又开启录视频功能。不料,灯光一直连绵不断地亮着,“天上的街市”或大或小,一大片海市蜃楼般的所在映入眼帘,“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做烟萝”,北京到了。在没有电灯的时代,只有北宋首都东京的元宵之夜,才会“花市灯如昼”,借中兴宰相王安石、两宋第一词家辛弃疾如椽巨笔,作为农业时代的最顶级盛会,流传至今。而今,已是夜夜鱼龙舞,却再难“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好在还有从王陶村淘来的油灯。油灯近百盏,皆铜、铁制成,外形各不相同。在中国近现代工业起源地天津出生长大、没有知青经历的肖克凡老师,在王陶像发现了阿里巴巴的藏宝洞,应接不暇又有些不知所以。农村经验丰富的甘肃作家马步升考他,这里面哪一盏是省油的灯?肖老师答不上来。马老师说,是这盏,油盏有盖子,防止蒸发,灯芯亮暗可以调节。肖老师马上兴奋地说,这是工业原理的作用啊!我边看边惊奇,我小时候,虽然村里早已通了电,但每天定时来电到点停电,我姥姥家的村庄尚未通上电,所以,油灯是我童年最常见的伙伴。然而,我们县的灯,远没有王陶看到的这么多样和精美。我问王陶村史远良书记,这些灯哪里来的?回答从周围农村收集来的。后来知道,沁源是曾经的三线建设重点地区,十多家工厂从沈阳、北京、天津等地搬迁到大山深处,也把工业技术带到森林里的小村“工转民”,多种多样的油灯由之出世。虽然这些厂子早已迁到太原等城市,但机械制造业与农业的第一次零距离接触,却让山村见到工业、时尚、现代化。我们家乡的煤油灯主要有两种:商店里买的玻璃油灯,大腹细座,通体淡绿;还有一种是自制的。我出生后,母乳不足,爸爸从矿上买来炼乳,装炼乳的白铁桶成了做煤油灯的上好材料。在炼乳桶的盖子上钻个眼,安上棉花搓成的灯芯,灌上煤油,一个灯就做好了。我婴儿期大约食量不小,半个村子的灯都取材于我的炼乳桶,现在体形肥胖,大约是从小打下的坚实基础。再有,就是灯盏,陶制品,很小,像酒盅样,多是让孩子们玩的。把吃的油倒入,旧棉花做芯,一点小小的火焰就燃起来,不如煤油灯亮,像小孩子稚嫩的生命。还见过带灯罩的马灯,风怎么也吹不灭的电石灯。电石灯常是夜里摆摊人用的,在冬天的夜晚里亮着清冷的白光,不如油灯温暖,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取点暖,因为摊子上的东西大多买不起,就不往前凑了。那么,王陶的灯,应该是更久远和讲究的人家所使用的东西,他们对于精美的灯的喜爱和打磨保护,其实是珍惜时间。沁源县城中心广场上,一座巨大的日晷雕塑前,诗人黄亚洲吟唱着:“太阳的每根光束掠过沁源地面,沁源人 / 都要紧揪着往前飞奔 / 如同揪紧马鬃。”还说回空炼乳桶。它先被放在家里竖柜的隔板上,一时没人来要,会攒一板子。竖柜是洋气的家具,当时并非家家都有。在王陶村,我和它相遇了。依然是两个宽宽的柜门,实木的。那时候,三合板、五合板等新材料,要再过几年才出现。竖柜体型憨壮地立在那里,和放在地上的瓦钵、瓮、灯们比起来,高大了许多,但还是难逃“戆”相,用时尚词表述,就是呆萌。想起已散架不知去处的家里的竖柜,我不禁仔细观察分析了眼前这位新见的老友。越看,越看出了门道、品出了味道。名曰“竖柜”,因为是第一个竖起来,而不是依然横着的家具。之前,农村的柜子是炕柜,大炕靠墙放只半人高的柜子,和炕一样长或稍短,里面放被子、衣服、孩子的零食,以及所有家里以为珍贵的东西。还有箱子,通常是陪嫁来的,两只。竖柜的出现,把柜子从炕上解放到地上,向高处发展,充分利用空间。也隐约标示着财富观念的变化。炕柜,晚上睡觉也和东西在一起,脚抵着柜门,无疑最安全,但同时也最保守。王陶乡村记忆馆里,我们还看到枕箱,即枕头形状大小的木箱子,有盖有锁,最贵重的东西放在里面,枕着睡觉,梦里都在护着自己的宝贝。竖柜和炕分离,说明对财富已不像先前守护得紧。后来出现了立柜,比竖柜细、俏,用上了三合板,安上了穿衣镜。然后是组合柜,主材变成五合板,也是一代人的记忆,特别是在那个时代结婚的人。但只有竖柜,守护着乡愁的边界。走廊上摆着农具。在农业时代,粮食不仅是生活的基础,也是财富的最直接体现。土地、牲畜、农具,是农业生产的三大法宝。农具最符合“人的意志的对象化”的要求,山西作家李锐为农具专门写了一部小说集《太平风物》,让农具具有了人格化的功能。在农人眼里,朝夕相处的农具的确有灵气、有性格,俗话说的“趁手”,就这个意思。最先引起大家兴趣的,是犁。“铸剑为犁”,化战争为和平,就是这张犁。木制的、弯曲的犁架上,镶着铁铸的犁头尖已断,早落在了不知哪块田地里。现在的农村,即使沁源这样的山区,小型农业机械也已经普及,牛拉犁很少用了。过去,耕地绝对是个技术活,地有长有短,垄要犁得直,既要控制犁,还得吆喝牛,同时需把握犁的深浅,浅了,不能耕种,深了,把生土翻出来,而且阻力加大,常会把犁尖崩断。经常,犁着犁着,一声清脆或浑浊的响——犁尖断了!忙提起犁一看,缺口宛然,只好停工。村里过段时间就有“倒犁觞”的人来,带着炉子、陶范、焦炭、鼓风机,把生铁熔化,铁水倒进陶范里,铸出犁头,一斤铁正好铸一只。铁是铸犁头的人自己带来的,一只缺了尖的犁回炉再铸,便获得新生。“倒犁觞”的shang字怎么写,我一直不明白,商、墒、晌?学了古典文学,突然想到,应该是“觞”,倒铁水入范,正如斟酒入觞。滥觞,起源之意,铁水铸犁,也是生产的起源啊。还遇到了几乎忘记的谷耧,种谷子的专用工具。农村种地,无论种麦子、玉米、高粱还是土豆,都是人直接拿种子种在地里,唯有种谷要用耧。摇耧种谷,谷种放在耧的斗里,牲口拉着走,人在后面均匀地慢摇,属于农业劳动里技术含量最高的,一个村子也没几个人会。摇耧,谷种下得密,苗出来后很茂盛,便需间苗。这“间苗”一词,间,名词动用,把隔几株苗拔除一株或几株、拔后相互间隔的过程和样貌,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再长高点,到三伏天,就要锄搂。锄,指除杂草,天越热,草锄倒后死得越快,不然,可能再次扎根生长,著名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正描绘此情景。锄的同时是搂,用锄把垄两边的土拢起来,防止根长出土外,也防止越来越高的植株倾倒。然后,抽穗、结实,“谷穗笑弯了腰”,一派秋日丰收景象,“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听说王陶村还有煤矿,并且不止一座,居然有四座。其实,沁源人均GDP和人均财政收入皆为山西省第一,最大的贡献还在煤炭。煤炭和森林,似乎一个天使一个魔鬼,煤老板、黑煤窑……煤炭的形象已妖魔化了,只要不是乱开乱采,不破坏环境,煤炭与森林也可以和谐共享。正因为有了煤矿,才避免森林被砍伐成了烧火柴。煤炭是远古树木变成的,说明沁源的生态从远古一直好到如今。煤矿,也是我的乡愁。我爷爷爸爸弟弟妹妹,三代人在山西五大煤业集团之一的潞安集团工作,我八岁到潞安集团下属的五阳煤矿子弟学校读书,是不折不扣的“老子弟”。小学、初中、高中,我在矿山长大,也见证了矿山生产生活在改革开放大潮下的变化。煤矿于我,更多的,是永远也回不去的童年。一幢幢单身职工楼消失了,一幢幢家属楼起来了,越来越多煤矿工人的妻子孩子,从河南、山东、山西的各县来到矿上。原来在农村住窑洞、矿区住平房的人,都搬进了楼房。刚开始有人不习惯,在楼前草坪上种菜、在床下养鸡,后来这些现象都慢慢消失。中国的城市化,其实并非从本世纪开始,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就有计划地在推进了,其重要举措之一,就是煤矿工人(可能还有其他产业工人)家属农转非、煤矿“单身职工”迅速减少、社区功能发育、矿区“小城镇”模样越来越明显。沁源灵空山间有座吊桥,同行者过桥时皆战战兢兢,有人甚至吓得蹲在桥上进退不得,我则如履平地到了对岸。我说,谁给我拍视频?我跑个来回,在吊桥上撒腿跑到对面,又折跑回来,众皆惊讶。我把视频发到家群里,小妹妹说,吊桥是我们童年的一部分。的确,沁源乃沁河之源,五阳矿旁边则流过浊漳河。阮章竞的著名长诗《漳河水》、山西作家王东满的小说《漳河春》,都写的这条河。矿家属区的河段上架起一座吊桥,过桥就到了农村。桥长,而且晃得厉害,年长日久,桥面的木板折断或被抽去很多,有的缝隙宽达尺许。现在想来的确危险,但那时却是我们的乐园,我常约二三同伴,在桥面使劲摇晃,桥面快竖起来时感觉飘然欲仙。胆子大的同学,骑着自行车飞速过桥,边骑边喊。不料,这“童子功”又在三十年后酷秀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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