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推荐 | 观看的方式,眼前的现实
这好像是一个让人大呼“乱来”的展览。
偶然配对的两个艺术家,比展览更先一步成型的展评,业务不熟练的策展人甚至记不清作品介绍。
这似乎看起来是一个“无所谓”的展览。
有的展品还没来得及拆掉运输木框,有的展品盖在钢化玻璃碎片上,墙上整齐排布的白色遥控器混杂着破碎的残次品,踏入空荡荡的画廊,会恍惚自己是否来错地方。
当意识突破经年累月叠加的封锁,揭开蒙在眼前的规训束缚,在策展人有意塑造的凌乱感之间,让自己回归婴儿时期的“白内障”状态,然后睁开眼去看——
现实,也许不是我们眼前的样子。
被折叠过的纸张难以恢复原本的平整,但它们又恰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拒绝清晰的图像的机会。世界真实的模样,存在于磨损的折印中。
Q:
想要如何介绍自己?
我是一个策展人,目前在ARCH GALLERY拱形画廊负责PROJECT的策展。有一只很帅的猫叫来福,刚刚满两岁。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最近喜欢尝试新菜谱。
Q:
想要如何介绍这次展览?
这次展览是在一个商业画廊的实验性项目。在整个策展思路和布展手法上,我们在展览中加入了一些“好玩的”东西。其次,它是一个使用了“强策展”方式的展览,作为策展人的介入比较多,比如作品之外的展厅布置以及展览筹备过程中与艺术家沟通的方式等等。
Q:
这次展览好像没有把展评和展言上墙?是印在小册子上的。
其实最开始我想过,在展览方案出来之前先有一个展评。展评摆在那里,和作品完全无关都可以,然后再去找艺术家搞一个展览。就是常规意义上的“反过来做”吧。
现在有很多群展的思路是,先有一个策展概念,再找一些作品内容中有关联的艺术家一起做一个展览,展览进行一段时间再找一个人写展评,但其实这样的东西都偏向去解释清楚一个东西。这非常像目前我们的社会的一种常规运转,但它是为了事务最高效率的执行。
我希望用一种更加无所谓的态度。比如我特意不去写那种解释性的展览文本。但说实话,等我写完那个“不像前言的前言”之后再去看他们的作品,我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意识到的联系。刚开始挑选艺术家的时候,我并没有对他们的作品做深入的了解,也没有看过他们的作品介绍,但最后写出来的东西还是充当了一种对作品的解释性或者补充性的文本。
这让我有一些困扰。
Q:
我刚进门的时候在想,这边到底有没有布置好。因为画廊里没有人,进来之后就是一片空白,所以蛮无措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次展厅在展览时间的安排上有一段空白期,所以画廊的主展厅空了几天,和我最开始想提出的“白内障”概念不谋而合。
在人老年的时候,每个人都有挺大概率患上白内障,但婴儿其实也有一段意识上的白内障状态,比如把筷子当成玩具使用。我想表达的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白内障,它不是视觉上的,而是对事物的理解上的。比如在你不知道事物的“标准”功能的时候,你“看到”的一些东西其实是模糊的图像。这些东西的功能或社会效益是可变化的。如果我们能一直保持这种对事情理解的模糊的状态,我们或许可以反抗高效率,并做出更有创造性的行为。
Q:
为什么选择了眼前这个名字?
瞎起的。
我们团队想了很多个名字,有时候觉得太文艺了,有时候觉得太直白了,最后还是用一个相对简单的。
我刚开始其实用了一个代号。有一个是“那就这样”,另一个是“好吧!”。它们都来源于德语also gut。
另一方面是,名字对于这个展览并不是很重要。一个解释性的或者诗意的名字都不适合这个展览。
Q:
“眼前”这个词本身是有特殊意味的,会不会有一些相应的小巧思?
没有,因为其实这个标题其实是最后才想出来的。
Q:
我觉得这次展览算是一个策展人对观众引导性比较强的项目,但你想做到的又是观众能够抛开固有思维或者观念之类的蒙蔽,更纯粹直接地看到事物本身,这好像有冲突?
冲突是必须的。
如果没有冲突,平淡地去让观众保持“白内障式”的观看,就可能会陷入死循环,也违背了这个概念的初衷。所以使用这种冲突的方式,是想用刺激性的行为引起观众的反思。
具体的方法是控制观众的观看角度。比如在布展上,将范诗磊的作品平放在地面,有一件直接放在运输的木箱中,让观众到二楼通过俯视的角度,拉远距离观看作品,以及放置了一个单筒望远镜,通过望远镜让观众看不全作品整体。至于陈秋实的区域,他的作品布置都是非常画廊式的装裱和挂置方法,但我们又在作品前方摆放了障碍物。其实都限制了观众的视野和思维。
这些都是我们想表达的“反过来再反过来”的思路。我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观众日常习以为常的无所不在的控制。
Q:
所以这次展览也有一点反讽刺的意思?
会稍微有一点。提供一个小小的思路吧。
Q:
你说:“生产不再意味着拥有解释的权力”对冲着新意义的建立,会让我们成为“为了不上当而迷途(上当)的人(Les non-dupes who errent)”。而这两位艺术家游走在问题与答案的边缘。那作为策展人,你找到答案了吗?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答案。那可能就是“白内障”吧。
社会生活中,其实我们不需要这么高的效率,也不需要机械式的剖析。比如一个平板电脑,把它拆开,搞清楚每一个部件的作用、如何组装等等,从芯片的制造、元件的拼装,最后到电脑整体的形成,再加上工厂的运转,这条思路会让各种事物会成为一种比工具更工具的东西。
如果我们放弃掉那些解释性的行为,或者......我开始乱说话了(笑)。放弃对一件事物形成过程的仔细剖析,那样我们可能才会更加清楚地看到眼前事情真正的样子。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一个概念上的东西。当代社会的“正常”运转离不开效率,但是现在这个社会效率太高了,会让人失去一些创造性的行为。这是站在艺术的角度来说的。
站在问题与答案的边缘会比找到答案更好。总是会有新的答案替代旧的答案。与其这样,不如干脆忘掉问题。
Q:
“范诗磊的多媒介作品所营造的异托邦空间对文化工业的破坏性行动的反诘”要怎么理解呢?什么是“异托邦”?
这段文字是我稍微改写了一点点范诗磊的作品介绍。范诗磊通过他的作品,去描述文化工业如何控制我们的文化的问题。
“异托邦”是福柯在1984年提出的一个概念。在范诗磊作品下的“异托邦”意味着让观众的身份逐渐失去自由的流通性。比如像《启蒙辩证法》提到的一个小故事:当一个爵士音乐家必须要演奏贝多芬的小步舞曲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演奏一些切分音。然后“屈尊”地露出高人一等的微笑。当一个爵士乐手想象自己是古典乐手时,他便位于异托邦中了。
Q:
如果现在让你描述这个展览的话,你会想要怎么描述?
一个尝试让自己变得模糊的展览吧。
其实策展阶段我尽量不去看他们作品的介绍,不去管他们作品的一些细节,甚至有的细节我今天才发现。我想要与他们保持平行的关系,假设它是当场创作的作品,那就是我写我的,他做他的。
Q:
你的工作状态是策展人的一种常见状态,还是你个人的状态?我印象里的常规展览都是稳扎稳打的,先有一个大主题或概念,再去了解创造,最后呈现很清晰的东西。但你好像每步都很随机。
对,我挺喜欢这种随机的感觉。
如果是更加常规的展览,工作方式肯定是会变化的。这一次因为是实验性的项目,所以有主动改变工作方式。昨天还有艺术家说我业务不熟练,因为我在给人家介绍作品,但其实我并没有真正的去了解清楚他们作品背景之类的。这次展览背后有一些东西会没那么常规的。
但一定要说的话,因为身处机构中,每一步的工作还是挺常规的。
Q:
会不会担心观众不认可你的策展方式?
在开始布展之前,我们会在脑子里有一个概念。至于观众,其实我们并没有考虑太多。可能我会有一些我想要说的东西,或者有一些引导性的东西在里面。但其实观众真正怎么想,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
对我个人而言,更加极端地说,这些艺术家所要说的和作为策展人的我要说的,联系可以不用那么紧密。或许在某些观众看来,策展人在展览上的想法太多,对艺术家来说不是很尊重。但我其实是故意去做这种事的。
比如现在很多地方都在为了一种所谓的正确去批判“策展暴力”。他们鼓励策展人、艺术家、机构的工作人员三者之间保持更加平等的关系,但也就是这种刻意让他们变得平等的关系,让不同职位的工作者之间的不平衡感更强了。
我其实是反对这种为某种正确去做一些“弱策展”之类的行为,我更偏向于故意用一种“强策展”的行为去干预这些东西,我喜欢制造这种不平衡,也通过这种不平衡去替代平衡。我更愿意承认“不平衡”才是真正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