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风研究 | 师风永式——缅怀李开麟先师

师风永式

缅怀李开麟先师

文/蔡仰颜

Chaoshan style of study

[潮风研究]

 今年适值李开麟先师诞辰九十八周年，重读师尊所赐墨宝，件件神采灿然，使我恍若晤言一堂，聆听教诲。

一

我自中学生时代就得到李开麟老师的亲授，1945年秋，就读澄海隆都中学时，我在开麟老师和出身同济大学的金怀先与教导主任詹昭源等老师指导下，负责班报、校报的编辑、设计工作，有时被邀到校外为进步墙报插图等编务。开麟师上音乐课多教唱《长城谣》、《杜鹃花》等进步歌曲，美术课则以素描、色彩写生为主，兼学国画及手工劳作。他讲话不多，但常即席演示，使学生在直观中兴趣盎然地接受知识与技能。由于开麟师与我父亲有文翰之谊，偶有得暇，便到父亲医寓谈艺。使我获益良多。后来，我得澄海中学总务主任蔡向荣和陈万功老师的推荐，转学澄中，又先后得到刘昌潮、李开麟和留法李澄之等老师的指导，语文课则得国学家许伟余、留日的余启正以及郑仁声等老师的传授，由于师长们均谙熟中西文化，除教好正课外，还引导学生参加课外活动，如出墙报、画海报、文艺演出、举办展览等，使学子受到中西文化的启蒙教育，并在实践中培养自学能力、思辨能力和实干精神。在一次师生画展中，开麟师还特地要我到他的宿舍香草书屋，亲自指导我画了梅、兰、竹、菊四条屏参展。使我获得受用终身的基本功，这种师尊之情，学子之义，至今仍铭感于心，且绝非文字所能表述。

二

以一艺而名世者已属不易，开麟师却能艺兼众美，对书法、绘画、音乐、教育、舞美等，均造诣精深。而他所专长的剧本创作更是鲜为人知。他少年时喜爱潮剧，在韩山师范音美班读书时，又从潮州儒乐名师丁思益学得二弦技艺。早在1938年初开麟老师曾配合当时的抗日宣传活动，编写了反映南京大屠杀的多幕现代潮剧《都城喋血记》，先后在他的家乡潮安仙美小学，母校韩山师专和他在1943年秋执教的澄海中学及城乡演出引起轰动效应，潮剧院剧作家余流就曾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开麟老师不仅担任编剧，音乐唱腔也是他一手设计，排练时还亲自执导；就连司鼓的学生也是他教出来的，而且演出时还得执掌头弦，当上领奏，真个是文武全才的教戏先生”。也正由于这个因缘，新中国成立后，他才调进潮剧院这个梨园的最高艺术殿堂。《都城喋血记》以南京陷落为背景，描写一个平民家庭的兄妹与母亲三人逃难的悲惨遭遇，以及弱质女子以剪刀刺杀敌酋的殊死抗争故事，从一个侧面反映南京大屠杀的重大主题，其中不少唱段成为脍炙人口的绝唱，余流先生还写道：“我闭着眼睛还能唱出其中的几段曲子”。如开场曲：

江城处处尽烽烟，故国存亡思悄然，三边花草笼黄雾，五岭风云黯碧天。画角声声惊好梦，鼓声阵阵震愁眠。玉阙金瓯已破碎，感怀时事泪迸溅。

唱段曲折深婉，情词激昂，是揭露敌寇暴行的记录，也是人民杀敌报国的心声，从这部反映现代重大题材的最早潮剧创作来看，显示了一位爱国知识分子的艺术胆识与爱国赤诚。

潮剧移植《白毛女》是开麟老师继《都城喋血记》之后的新作。此剧写于1949年底，也是由他编剧、作曲、执导的首个潮剧移植剧本，并于澄海解放庆祝大会时，在澄海中学大操场连续三夜公演，并至村镇巡回演出，以其特有的潮剧唱腔，使人感到格外亲切，在民众中引起强烈反响，此剧在排演时，李老师还安排我参与舞台布置和制作宣传海报等工作，公演大会的大横批也由我请擅长颜体字的余启正老师亲题，当时潮阳新华中学的匾额，就是由王兰若老师请他书写的。那时我夜以继日画了几十张宣传海报，由我和好几位同学张贴到城内外各处。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能有这样的工作责任感与学艺的毅力，都是老师敦促下，在实际锻练中获得的。

三

如今，开麟老师的国画艺术已传播海内外，走进千家万户，为众多行家与收藏者共赏，其艺术特色有二：其一是重意境。而这种境界的创构，端赖画家平素的精神涵养与生活历炼。做到“心匠自得为高”，米芾画语，力求高雅艺术的高品位。其二是重笔墨。开麟师衰年变法，他十分服膺“画贵有我”，“存旧立新”的名言，在求变中绝不忽略民族光辉的文化背景，不断探索中华艺术之根———笔墨精华的奥秘，自创一简二拙、清标拔俗的大写意画风，我与几位行内知音者，在探讨解读开麟师的艺术时，发现他的画作不仅演绎了一种纯正的传统艺术精神，而且在造型结构、画面构成、笔墨内涵中焕发一种现代艺术的风采。所以有人说他的画既古典又现代。若论继承传统，其艺术源自海派他早年毕业于上海艺专，并留校任教，旁及扬州画派，上溯八大山人，练就传统的真功夫。如论国画的现代化，诚如中外学者考证，从现今看来“八大”画法与西方现代艺术在形式上追求夸张、变形、简洁、抽象的手法不谋而合。从这一论证表明，三百多年前八大山人明末写意画大师朱耷能于西方现代艺术灵犀相通，不能不说是奇迹般的超越。开麟师能传承八大山人的“减笔法”及其“百巧不如一拙”的画训，力求以奇简夸张的笔墨结构，缘寄情绪，传达心声，这与八大山人的艺术是有着极其相似之处的。其实，开麟老师早年就读上海美专，就已出手不凡，名师谢公展曾题其《棕榈枇杷》：“此作苍遒嫣润，极见精彩”。上世纪八十年代汕头侨乡美展在北京展出时，李可染大师观他的画后赞道：“你的画很有新意”。可见艺术的超前和新风格的形成，关键在于深厚的文化根基。

八大山人尤以擅长墨荷传世，开麟师继其法，也以写荷著称。这也是他的别号“藕堂”的由来。1990年在新加坡举行《李开麟、李俊彬父子作品联展》，1993年在台湾举行《李开麟百荷画展》并出版画荷专集。所作荷花百态千姿，自出机杼，章法奇特疏朗，用笔方折圆转，水墨飘泼浑化。我曾以“清、奇、古、怪”四字概括其笔墨特点。可谓“清”如氵邑露含风，“奇”似翠盖玉立，“古”如老藤凌空，“怪”若云鸿戏海。这正是画家心态环境的象征与照人风骨的写照。也正因为这一点，使他成为具有独特品性的老一辈艺术家。

在当今文艺改革的过程中，追逐新潮，求变求异，实是时势所趋。但一味注重包装而忽视质之中藏者，则不免蹈入误区。开麟先师敢于面对世俗，保持本色。这就是他的人格和艺品能赢得后人钦仰与赞赏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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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麟 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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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麟（1908年-1995年），别号：藕堂，金山溪人。广东潮州人，中国当代大写意花鸟画家，美术教育家。他的作品渗透古法又能独辟蹊径，自创一简二拙，自言“衰年变法”，清标拨俗，诗、书、画、印均造诣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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