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褚时健，传奇背后有太多值得反思的政经风云

无论政治风云如何变幻，他都是凭借自身天才幸存下来的英雄，他可以在流变不居的大时代里一路走到底，他可以沦落囹圄，可以守得云开。

文 | 令狐卿

一生传奇的人物褚时健3月5日在云南去世，享年91岁。

褚时健终老的玉溪，也是他演绎此生最多得意、最大挫折的地方。因为活得够久，所以经历丰富多彩的政经风云。他以沉浮的命运为代价，见证中国经济在政治影响下的激流，由此定格为改开年代悲剧性的国企领军人物、最为励志的社会创业精英。

褚时健

纵观褚时健的全部人生，始终显现从政和经商两条巨大的脉络。在计划经济年代，他就试水集体所有制企业，并取得耀眼成就。他在政界似乎只是“过客”，但政界经历又不断将他推向国企经营的深水区。他也善用政治资源，借助几乎是个人独创性的经营才能，将地方性国企做成世界级的影响力，并在烟草等强垄断领域，开发出市场经济的机会与丰硕成果。

但也正因为脚踩政经两大领域，褚时健时刻面临分裂性质的撕扯。尤其在国企探索的早期阶段，在政治松绑经济的大背景下，他的一切探索都面临不确定的风险。褚时健作为那个年代代表性的企业家，等于是在模糊的边界里求取未有定论、不便公开的定律，既被鼓励“杀出一条血路”，又得时刻防备体制内的调适压力。

确定的是，这些改开时代的体制因素，给足褚时健丰厚的荣誉，也短暂地给予他相当大的权限，但政经互动的冷热周期，也将黑色的阴影笼罩他，乃至于他的家庭。可以说，褚时健从高处跌落，锒铛入狱，再到72岁重整旗鼓，没有一天不活在政经的复杂纠结中。他身前身后莫不如此。

令人颇觉伤感的是，褚时健及其家庭在上世纪前后的机遇，悲欢离合一言难尽。他以强人形象成为体制内明星，然后再以“国企罪人”走下神坛。他带给体制内高层的所有启发，都以他的罪责为代价。他对国企改造贡献的经验，莫不以他的牺牲为铺垫。褚时健与核心国企的互动，填埋进他最好的时光，最终，当褚时健一去不返，国企如何，只怕仍然是欲说还休。

褚时健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也许不是他总能在改开的关键处引领潮流，而是他惊人的长寿，将他带入了一个相对正常、不那么极端的市场年代。这也是他作为褚橙大王重出江湖，并赢得最广泛赞誉的时期。当然，打造褚橙的人物中，不止褚时健这一位“枭雄”，当褚时健们迎接挫折命运下半场的胜利时，他们前半生遭受的一切，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回报。这也是褚时健式悲剧略微让人欣慰的地方。

如果说，褚时健作为“烟草大王”获得的是体制内褒贬不一的定性，那他作为“褚橙大王”收获的也是不分体制内外的敬佩。他作为传奇的硬核正在于此，当然，褚时健仍牢牢占据传奇之所以是传奇的个人故事：无论政治风云如何变幻，他都是凭借自身天才幸存下来的英雄，他可以在流变不居的大时代里一路走到底，他可以沦落囹圄，可以守得云开。

褚时健

这也是褚时健身为创业老年英雄对社会的正面价值。他不再成为边界模糊的领域趟地雷的人，而只是纯粹地变身那种激励人、鼓舞人的光明人物。褚时健在改开后期创业阶段的作为，奠定了他继续成为拓展边界、勇于创新的旗帜人物。这也是他那悠久的传奇具备大众传诵价值的地方，他多样、饱满的一生，使长寿成为社会共享的意义。

当然，当我们在历数褚时健的传奇时，也要看到他作为丈夫、父亲角色的遗憾。与他一同坐牢的女儿在狱中自杀，或许成为强人最软弱的伤疤。即使在褚橙风头最盛时，这也成为褚时健隐匿的痛处。围绕褚橙经营产生的家族内部纷争，也让外界窥见褚时健式传奇自有不能承受之重，传奇中有泪痕。

现如今褚时健逝世，他的传奇划上句号。褚时健成了历史人物，继续接受人们的传诵与评判，这一切与他再无关系。传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再也不能听他亲口给出的答案。但此一人物的传奇，对哪怕已经对特殊年代无感的年轻人仍然意味分明：一个人在追求理想的生命进程中，任何时候都不迟；我们不该忍受自己毫无经历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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