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贱下长安

文｜邱美煊

来源：《那些年，我们犯过的文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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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标题套用了梁羽生小说《七剑下天山》之名，却非为武侠小说所作

——此长安也非彼长安，徒借长安之古意，所指是福师大长安山，以指代师大校园；至于“七贱”，乃昔日先农公寓403室成员之陋称也，该“贱”与阿猫阿狗类等同。

效古之陋俗：小孩取个贱名字比较好养，依此类推，我们用个土名字就会长命。403成员有七，各自称号如下：鸭子、傻瓜头头、狗荣、亮崽、鸭毛、阿川、山贼。（注：本排名不分先后）

在大学的最后一段时间，此七人同舍共济，度过了终生难忘的岁月。

山贼，也就是本人，乃七贱下山之首，得众人夹道相送，深表感激。

舍友受山贼虐待良久，自然不送万民伞以表挽留，尔等弹冠相庆之余，大有得解放而翻身作主之感，我心恻然。

鸭毛作诗：“贼欲乘车归去，非到琼楼玉宇。”以示山贼此去，前途难测，今已成谶矣。

山贼诗云：“大笑出门去，不唱劳劳亭”。

先堵了众兄弟痛哭流涕的念头，吾等向来提倡“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洒脱，又有“前度刘朗今有来”之憧憬，离别之黯然于我等何加焉？众兄弟心意与此大同。

待山贼上车，车下一干人等笑嘻嘻地挥手，亮崽携家眷娟子同笑，更添我形单影只之感。

挥手之余，难免痛责诸人缺心少肺，视山贼多年恩宠于不顾。出得校门，便赋诗一首，聊慰离情：

临行偶感送友人

长安回望锈成堆，欲折杨柳车马催。

榕中六贱频挥手，山贼此去何时归？

                                                    ——以此作引。

重读这首诗的时候我已经工作了好几个月了，工作的苦处难以向外人道，自然是逍遥的大学生活无法相提并论的。

也就是因为这首诗，让我想为自己大学最后的光阴立碑志墓，让它永远留 40 37786 40 15262 0 0 2895 0 0:00:13 0:00:05 0:00:08 2896纸上，留在我们的记忆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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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宿舍，名为“聚帅厅”，是自封的；亮崽任总书记，也是自封的。本来他的“亮”写作“靓”，不过山贼实在不忍心像《满城尽带黄金甲》一样欺骗观众，所以暗箱操作把它改回去。

其实里面住的没一个帅哥，全是矮葫芦歪枣，不过全部长得有个性，都是超级耐看型。

承蒙鸭毛错爱，在山贼的床头题字，上书“天下第一丑”——这句话开始被宿舍众人公推为师大文学院02级第一大实话，当年文学院受某思潮的影响，以胡说八道为荣，以诚实做人为耻，因此仅有的一句实话便得到掌声一片。

在山贼的衬托之下，其他兄弟全部显出玉树临风的少年模样，这是山贼在403出没的最大价值。有了山贼，他们过得更舒更爽更安心。

人心大抵如此，就好比美女，总是喜欢和比自己丑的女生逛街，有了对比，让自己的美更立竿见影。

山贼有心反抗这一裁决，曾上书宿舍组织部，无奈宿舍组织部长即为鸭毛，且总书记亮崽与他沆瀣一气，不给平反。

只好求宣传部的鸭子，给重写一幅字把鸭毛的书法盖上——鸭子即是我的文章中屡屡出现的裸奔男，他的字娟秀工整，不像鸭毛五大三粗，看起来会舒服一些。

鸭毛的字经常写得旁逸斜出，我觉得他很有做道士的天赋，天生就是鬼画符的料。若不是一笔一划地写，谁也认不出子丑寅卯，挂在门上阎王小鬼都不敢靠近。

鸭毛字虽难看，不过题字成癖，403门上的“聚帅厅”三字即出自他的手笔，而通往阳台的门背后，则贴着鸭毛墨宝：“帅自天成。”

403一年太平，这两幅字实在功不可没。

经山贼提议，亮崽、鸭子（此人为舍长）开会商议之后，特发给鸭毛“舍长嘉奖令”一张，以表彰他一年以来护舍有功。

鸭毛赐我“天下第一丑”的称号，后来引起阿川和狗荣的反对，纷纷发表对鸭毛独裁的抗议。

我想：幸好历史是人民写的，世界还是存在公理。

关于“帅自天成”，阿川认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这么说，唯独鸭毛必须倒过来念。

大三的时候鸭毛有一个白色搪瓷盆，盆上写着“牛津大学中文系鸭毛专用”，天知道牛津大学的校长看到会有什么想法。

大四以后略有收敛，只在饭盆一边写上“贱桥大学”，另一边写着“帅哥专用”以示和我们的区别。

鸭毛的意思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帅，但是他特别帅。

不过，自从他在盆上写了字以后，我们基本不允许他用那个饭盆。如果他非用不可，就让“贱桥大学”的字朝外，并责令他站在阳台上吃，以便让过路的同学看到他的傻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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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五月，网络游戏“跑跑卡丁车”盛行，在我宿舍则变成全民运动。彼此问候皆以“今天你开了没有”始。

晚上11点全体舍员都回窝之后，便开始同室操车，三人上阵其余的在旁观战。加油、呐喊、呻吟、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实在刺激。

我开车之时，通常是狗荣在旁观看，每到转弯，他也紧张不已，身体随着方向盘左右倾斜，我的车不小心撞到墙上他就身体重新坐直，继续观看。

鸭子估计是个“马路杀手”，最简单的地图都玩不来，转一个弯撞墙以后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一个劲儿往前开，结果方向都不对，一局下来，大喊头晕不止。

幸好这时候功课已经停止，只等着毕业。

总书记夫人对亮崽整天参加赛车担心不已，生怕贵体违和，于是每到11点就勒令关机，亮崽只好等夫人回宿舍之后再开机。

他与夫人举案齐眉，是为典范。顿觉“相安无事最好得办法就是互相欺骗”一语真是至理名言。若我当年便贯通此理，今日亦不至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以前泡泡堂诞生的时候，全民皆泡；今日卡丁车上市之时，全民开车。

唯一不同的就是，完泡泡的时候，我身边有一女伴，组成杀人团伙；而跑卡丁车时，只剩一人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实在叫人感慨。

在玩泡泡堂的时候，我与鸭毛、狗荣合作甚多，鸭毛喜欢玩小区10的地图，自称“小区杀手”，其实鸭毛跟中国的足球队一样，不成气候。

总是东逃西窜躲着对方的攻击，然后等对手失误。就好像韦小宝，只有一项逃功了得。如果一不小心没躲过攻击，只能呜呼哀哉。

跟他玩我都不想救他，狗荣因此给他评价：生得卑劣，死了活该。而狗荣喜欢海盗14，在广阔的甲板上放出一团让我眼花缭乱的泡，不过效果倒是出奇的好，总是能把敌人杀掉。

而我技术比较烂，玩什么都好。这也说明山贼就是山贼，占山为王惯了，做不来海盗。而阿川和我在大三的时候头靠头睡了一年，经常半夜被我弄起来上网，罪过甚大。

傻瓜头头做人认真，凡事不求最好，只求更好。

因此有时便过于苛求了，我以为正因为每个人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缺陷所在，所以美好的一面才值得珍藏，值得留恋。比如山贼，虽然天下第一丑，但人还算善良，即可为友。

活着，很需要有糊涂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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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和傻瓜头头合作玩QQ游戏，通常是打80分，彼此为敌的时候很少，作弊通牌的时候居多，我们一边看牌，还一边商量该怎么样出牌，才能让各自的牌发挥到极致。

因此赢多输少，分数涨得很快。如果一不小心碰到对手也作弊，我们便破口大骂，骂那些人无耻。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种心态自古皆然，不是我们独有，实在怨不得我们。

在工作以后，我们还合作过一次，不过当日牌运甚坏，几乎一输到底，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耳麦太差，我一直在喊，他都听不见，气得我破口大骂。

工作后我住的还是集体宿舍，隔壁的老师过来跟我说，你在作弊打牌是不是？整座楼都听见你在喊“我大不了，别下分”。实在羞得没话说。

鸭子可能是403最受女生欢迎的男性，据传他经常和不同的女生出现在不同的场合。

其中不乏有小道消息说他和某女在某宿舍聊天聊到半夜——“一聊还能聊一宿？中间指定插广告。”广告的内容，自个想去吧。

这是我们比较恶毒的想法，自从我和我家那口子分道扬镳之后，和女性的外交就被判了死刑——感情的事情就这样，有了前科，就没有前途。

所以我看别人这么受欢迎就恨得下半身一直痒。便怂恿聚帅厅总书记发动全体成员对鸭子同志进行思想教育，谁知鸭子屡教不改，总是像那英歌里唱的一样：“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因此激起全体成员更大的愤怒，几乎要作出“开除舍藉”的制裁。我正想看他被我们赶出宿舍的盛况的时候，我们已经毕业了，不大不小也是个遗憾。

七贱下长安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顺便交代一下各自的去处：

山贼，回到龙岩。龙岩是个山区，因此他更像一个山贼。

鸭毛，考研成功。继续留在长安，只不过换了一个宿舍，据说闷了不少。

傻瓜头头，平潭支教。听说那里山清水秀，花姑娘大大地有。

狗荣、阿川，回到南安。具体生活不详。

鸭子，回莆田中山，由原来做女生的陪聊，变成了小孩子的陪读，少了不少生趣。

亮崽，携夫人留福州，从此双宿双飞，为神仙眷属。

此文在舍友中广为传阅，经全体成员开会商议之后，深感此文外泄将使403美名命悬一线，于是将此文定为绝密文件，当众密封，并给予封印。后移交任仓库管理员的山贼，责令其妥善保管。

怎奈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山贼之名，有“贼”在先。山贼监守自盗，403私房事遂大白于天下。

作者 

@邱美煊，福建龙岩人，大学讲师。出版小说《只许浪漫不许风流》，散文集《有一种情感永不泯灭》。获福建省第六届百花文艺奖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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