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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更:作为一种典型的存在

李更 文学自由谈 2021-10-05

在中国,诺贝尔奖情结似乎是知识分子的标配,这几乎就是一个传统。没有人清楚这个传统的开始,就连我这个与诺贝尔奖完全不可能搭界的人都明白此奖的意义。

所以,几乎所有到瑞典旅游的中国人,都把寻找诺贝尔故居、诺贝尔墓当成必需的项目。我们以为瑞典人肯定都是以诺贝尔为荣的,肯定也都了解关于诺贝尔的一切。

结果并不是这样。我有几个亲戚在瑞典几十年,他们面对别人的殷切问询深感无奈。诺贝尔并不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不只是他们,其他瑞典人也是这种态度。他们对于诺贝尔的了解,甚至不如勤奋好学的中国人。

在屠呦呦之前,中国籍的自然科学家没有一个问鼎这个洋人的奖,所以有关方面有些低调,弱化了这个奖在中国的影响。真正卖力放大这个奖在中国的影响的,却是中国的作家们,甚至,还是那些体制内的作家们。

据说,这源于一次类娱乐的全民狂欢:一位八十二岁的老汉娶了一位二十八岁的小姐。新中国以来,这样的八卦闻所未闻,封建社会才有的事情,不符合当今国情,也不符合民情但是,符合中国作家、尤其是男作家的想象。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会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决心的,也没有一个有能力改变中国人的生活习惯,不仅不能改变实际生存状况,也不能改变思维出轨的现状虽然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有一种深刻影响他人的雄心实际情况是,思想有多远,行动就有多落后。

他们的集体性认为,需要一种光环戴在头顶,才能“撒豆成兵”。

这种光环,他们又集体性认为,是诺贝尔奖。如果杨振宁先生没有与人合作获得诺贝尔奖,以他那风烛残年之躯,找个像样的养老院恐怕都难。

这应该是中国作家神话诺贝尔文学奖的一种根源。

当然,还有经济的成分。在人民币升值以前,一个瑞典克朗等同于一元人民币。获得诺贝尔奖,就是一千万人民币,在二十年前,这一千万可以解决中国作家任何问题,现在说法叫财务自由。即使是莫言获奖以后,也还是有相当于人民币百多万的收成,虽然这收成可能无法在北京买一套像样的房子。

关键在于,以中国的风土民情,中一个大奖,往往意味着会跟着连续不断的各种名目的小奖,并且,这些小奖的奖金还是翻倍的。一个广东作者一不小心“中”了一个全国性奖,各级领导为了表示重视,都是奖金挂帅,省里、市里、镇里,直到社区,比他在北京得的银子多出多少倍。本来只是资本家流水线上一个汗流浃背的工人,一下就解决北上广深的户口了,一下就什么主编什么主席了。

这只是国内的撸奖成果,如果是“中”了诺贝尔文学奖呢?

中国人对诺贝尔奖的顶礼膜拜到了什么地步?“中奖者”可以到中国组团走穴了。蒙代尔是来华最多的诺奖学者。1999年,蒙代尔因“开放经济中货币与财政政策”理论被授予诺贝尔经济学奖,其提出的“最优货币区域”理论将欧元由概念变成现实,被誉为“欧元之父”。早在1995年,蒙代尔就到访中国,与中国就此结缘获得诺奖后,更是成了“常客”。此后年间,蒙代尔访问中国超过二十仅2013年下半年,就来了次。

最近几年,在中国独领风骚的是挪威的爱德华·莫索尔。自从2014年获得了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莫索尔好像“爱上”了中国。让我们根据相关报道来看看2019年莫索尔的中国行程吧——

2月26日,会见浙江嘉兴市领导

4月7日,参加郑州诺贝尔奖获得者科技创新中心揭幕仪式

5月5日,访问山东大学

6月15日,在陕西中医药大学作学术报告

9月10日,参加第十七届中国西部海外高新科技人才洽谈会

9月13日,参加欧美同学会第届年会暨海归创新创业郑州峰会

9月16日,接受某母婴类社区综合平台的采访

9月18日,走进电子科技大学……

以上只是不完全统计。按这频率,莫索尔几乎每月都要来一次中国,堪称“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得个劳模勋章也不为过。

更让人惊奇的是,诺奖得主不仅不辞辛劳,还十分亲民。除了高大上的科技论坛,就连房地产活动也愿意屈尊参加。

2014年9月12日,两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埃德蒙·菲尔普斯、克里斯托弗·皮萨里德斯就光临了某楼盘,与众多社区业主、三百多位企业家齐聚一堂,探讨“创新的榜样”,一点架子都没有。

2018年8月10日,崔各庄论坛暨诺奖成果转化高峰论坛上,位诺奖得主“抱团”参加。一个月后的第十七届中国西部海外高新科技人才洽谈会,又“召集”了名诺奖得主,“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莫索尔也位列其中。

最牛的还是上海。2018年10月29日开幕的世界顶尖科学家论坛(上海·滴水湖),“集齐”了二十六位诺奖得主。

据《羊城晚报》记者调查,企业邀请蒙代尔和罗杰斯等大师前来演讲,报价高达一百万元人民币(约十六万美元)。这只是年前的价格,现在肯定不止这些。

实际上,出席演讲只是他们行程中很小的一部分。在网上,你可以找到一份诺奖得主托马斯·萨金特的中国行广东站招商方案,仅赞助合作方式,就报价不菲——首席冠名赞助合作伙伴限一开价二百万元战略合作伙伴限每家八十万元指定赞助限每家三十万元支持单位限每家十五万元。

2018年,深圳发布诺奖实验室组建管理办法,每个诺贝尔奖实验室将收到最高一亿元的建设资助。

穷怕了的中国作家基本上都有打听各路伙食团信息的爱好,他们对于以上信息不会无动于衷。

十几年前,一位文坛大佬的名字就频频出现在诺贝尔文学奖开奖前夕的各种各样的预测中。大佬自己也挺配合,不断接受大大小小的记者采访,一览众山小的样子。喧嚣之后,也不能说没有结果,至少,对压库多年的个人文集还是起到了去库存的作用。

之后,一个边缘化写作的女作家受到了启发,一副“和尚动得,我动摸不得?”的态度。她知道自己的写作属于小众之小众,发表、出版都不容易,不想办法弯道超车,这辈子恐怕就只有在街头做裁缝了。她有个名牌大学的教授哥哥,兄妹一研究,那个大佬的办法实在雕虫小技,我们不光可以有样学样,还能推陈出新。

首先,他们想方设法接触洋人,因为国内评论家一直没有正眼瞧过他们。好在有大学这个平台,有相关费用支持对外的学术交流,教授哥哥便不放弃任何机会宣传妹妹的小说。据说,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其在国外的影响,远远超过在国内的,尤其在日本,到处是她的书,经常卖到脱销,其影响相当于东野圭吾在中国。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李某人就最讲认真。这几年每次到日本,我主要就是逛书店。非常遗憾,在日本多如牛毛的书店中,不仅没有发现她的书,其他中国人的书也没有看到。

本来,他们兄妹每年一度的炒作自己,已经成为中国文坛一个品牌娱乐项目。他们消费自己取悦别人,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一直让中国作家们备受感动,甚至还有厚道的作协领导为他们背书,夸奖他们能够代表中国作家与世界文学对话云云。

还有个极端说法,也有站队嫌疑,说诺贝尔文学奖从来不用填表,凡是填表申请的奖都是跪求红包,属于沿街乞讨,至于一些得了一大堆国内各种各样奖金奖品者,属于职业乞丐,而一个地区同时集体性“中奖”,则属于丐帮组织。

凡此种种,都十分有利于他们兄妹的自嗨。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因为之前的停摆,双黄蛋是明摆着的,根据以往开奖情况看,男女“混合双打”的可能性太高了。于是,“兄妹开荒”的积极性更加高涨。他们不再像往年那样只是单纯找媒体发个消息。教授以往的人脉,桃李满天下,皆摩拳擦掌,同仇敌忾,还有不少蹭热度的道友,“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样子就摆得异常隆重。

这边厢,李某人仍然在日本十几个城市的书店轮番找,经常是夜幕降临,成人读本开始上架,女作家的书依然踪迹皆无。我的着急不亚于兄妹对诺贝尔奖的着急:眼看要开奖了,怎么着日本书店也应该配合一下嘛。

问一位温和的国内日本文学研究者,回答是,要去兄妹指定的一个书店看看,那里可能有销售。

原来如此。那么,我可以弱弱地说一声:李某人也是畅销书作家,但是你只能在李某人指定的书店才能买到李某人的书。

至于教授哥哥的文学研究,基本上也是研究妹妹的文学成就,就算评论到其他作家,也是为了让他们作为其妹的陪衬。他有一本书,评论了不下十位作家,基本就是压制,而对妹妹的小说,则像秋千一样高高荡起。他们是自己学习自己、自己寻找自己、自己感动自己,并以自己为榜样的典型。

后来才发现,很多炒作的帖子几乎都来自一些书商网站。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相关图书也真的畅销了。

尘埃落定,当大家以为这兄妹一定会非常尴尬,他们那么剥削式的消费诺贝尔文学奖,现在应该无地自容了吧?

你们又想错了。女主角第一时间出来谢票:我早就料到他们不会那么快就给我的。

我知道,中国文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唾面自干。可能,也只有她能够当得起这个荣誉。

自己爬梯子,还能自己下台阶,步履稳健且轻盈,生活自理能力相当强!她打脸的表情像给唱歌打拍子。

关键是,她还有话:这次能获得提名已经非常不错,我国内的书,全卖光了,国内的影响力,一下子也出来了。我已经对跻身提名非常满意,没什么可遗憾的。作家的天职就是写作,是好好写,不是惦记着获奖。作家的好坏和奖项也没什么必然关系。

呵呵,说谁呢?

谁都知道,诺奖提名有个五十年保密的期限,他们兄妹是怎么提前知道提名的?难道,他们想让诺贝尔文学奖再停摆一年?

这个所谓提名,完全是他们兄妹自编、自导、自演的闹剧。

顺便说一下,教授哥哥介绍自己是直接从德语翻译康德的第一人,而就我知道的,曹俊峰精通英德俄三种语言,他的康德美学研究全部资料来自于德文,并且是全套的康德作品。还有,民国时期,就有人从德文翻译过康德。

一家书商网站报道,作家妹妹宣称,她最想拿的奖其实是这家书商的“某某文学奖”。不就是想多卖书嘛,何苦这么让脸皮“厚‘得’载物”?

 

作者自述

我应该算一个职业阅读者,阅读对于我不仅是习惯,也是工作,还是娱乐。阅读给我带来快感。除了点赞,因为对尘世的挑剔,我还是个喜欢批评的人,甚至批多评少,朋友自然不多,也因此,真诚的表扬也会让人生疑,是低级红?还是高级黑?人说相由心生。经常看李某文章,只不知道是什么歪瓜裂枣,故存样于此,任由列位看官唾面。

(《文学自由谈》2019年第6期。题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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