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就是人化,文学就是人学
莫言讲了一件真事。缺粮食的年代,某个省只有一天的粮食了,这时候长江上刚好路过一条运粮船,那是从重庆运往上海的。该省的书记立即下令,把船给劫留了!这就是粮食的重要,谁不知道大局?谁不知道纪律?谁不知道服从?此事见莫言在中央国家机关的一次演讲,《莫言演讲集》第三册195页。《红高粱》里八路军偷土匪的狗皮,“抹黑”八路军小偷小摸了?这种认知能力,说他吃饱了撑的,说他穿暖了捂的,应该不过分吧?注意我没说人家没文化,我是说他缺乏对生活的理解!这话的意思,世界上各国的文学是共通的,不管这些国家的制度、文化有多么大的差异,但是文学可以畅通无碍:都可以被人理解。如果受到上面的故事启发,写一篇关于粮食的小说,就是“世界的”,因为是人就要吃饭。德国的歌德写《少年维特之烦恼》的时候,中国作家曹雪芹也写到了一个追求个性解放的贾宝玉。再早一些,法国作家莫里哀写吝啬鬼阿巴贡的时候,比他稍晚一些年的中国作家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塑造了一个严监生。世界四大吝啬鬼,阿巴贡、葛朗台、泼留希金、夏洛克,其实严监生为了两根灯草就是不咽气,这个形象足够经典,可惜当时中国文学还没有产生世界影响。再早一些,汤显祖和莎士比亚处于同一时代,两个人都是戏剧大师。中国杂剧本可以取得更大成就,可惜没有再向前一步。所以各国文学,不管是英国文学、法国文学、美国文学,还是中国文学,只要是优秀文学作品,它们之间的区别并不大,90%的相同,那10%的不同,是这国文学的个性。这里说的是优秀文学作品,能挺立100年以上不倒的,说谎文学除外。说谎文学有另一套标准。美国报纸经常说谎,美国政客经常说谎,但那谎言都不是文学,那是新闻稿,是演说词,那些东西都会被迅速遗忘。晚年的诺贝尔读了一篇小说,是一位奥地利女作家的小说《放下武器》,他给女作家写了一封信:“你大声疾呼放下武器!然而,这话您说错了,因为您自己已拿起了武器,因为您那富于魅力的风格和崇高的思想境界所带来的影响,胜过并将永远胜过步枪、机关枪、大炮以及其他一切杀人武器……但愿您的杰作问世以后,上帝能允许人类消灭战争。”诺贝尔会说五种语言,他有一句名言:“我的祖国是我工作的地方,而我在任何地方工作。”诺贝尔在遗嘱中声明,他“怀着明确的愿望,希望评奖的时候不要掺杂任何关于候选人国籍的考虑”。这是说,文学是世界的,文学奖也是世界的。刚开始瑞典人并不高兴,他们认为应该瑞典人独享,可是一百多年来,获得诺奖的瑞典人寥寥无几,这说明诺贝尔的遗愿得到了很好的执行。诺贝尔文学奖的标准,就是“要为人类进步作出贡献”,诺贝尔的原话是“给人类带来了最大的益处”。如果要诠释这话,就是要表现人性的广度和深度,表现人本身,独立于一个国家的制度、文化、风俗之外,它拒绝与政治挂钩,也不会接受政治干预。历史上法国因为罗曼·罗兰、前苏联因为帕斯捷尔纳克,都曾在政治上表达不满,但瑞典人不为所动。这是很多年以前了,如今各国不再犯傻了。举个例子。冯小刚的《集结号》如果只是表现一场战斗,最后全连壮烈牺牲,那就是小时候大家都看过的“打仗的电影”。小时候听说邻村有电影,一问什么片子,都说“打仗的”。但是《集结号》用了大量篇幅,表达谷子地在和平年代寻找烈士下落,为烈士正名的过程,这就是“广度和深度”,比直接表达烈士的英勇,要更加打动人。3、莫言:如果你跟哪个作家有仇,就说他有希望获得诺贝尔奖。莫言说:“如果你跟哪个作家有仇,就造一个谣言,说他是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他接着说:在中国,你一旦被封为“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你的苦日子就来了。如果你想表明你对某个问题的看法,你可要小心了,有人会批评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吸引瑞典文学院的注意。如果你在小说里批评一下社会体制,你注定逃脱不了“向诺贝尔文学奖献媚的大棒”。
莫言于1981年才注意到诺贝尔文学奖,1985年写的《红高粱》,1995年写的《丰乳肥臀》,那时候他能有“献媚”的野心?真有那个野心,是绝对不可能获奖的。如果说“抹黑”,几乎所有获得诺奖的作家都在批评社会现实。美国英国法国瑞典,没有例外。表扬社会现实用不着作家,全世界各国的公务员,每天都在说自己做了好工作。如果文学也跟着凑这个热闹,那么产生的就是杨朔的《荔枝蜜》,而且千篇一律都是这种东西。当年一篇《荔枝面》把我们害苦了,所有的作文都是晚上做了一个梦。这就是说谎的文学。作家反映社会现实,被一些人所不容,是出于丢脸的心理。关汉卿的名著《窦娥冤》,里面窦娥的唱词:“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你可以说关汉卿没有抹黑元代,因为那时候社会就这样。可是现代社会会不会有冤案?有冤案是否可以写?如果这样写,是否“抹黑”?所以抹黑与否,作家没法自辨。自古以来,从司马迁到韩愈、柳宗元,到苏东坡、黄庭坚,他们其实都是《阿Q正传》里的小尼姑,谁都能摸一下他们的脑袋。最荒唐的是,摸作家脑袋的,是阿Q,是为阿Q说话的作家!所以我说,我们今天的审美,不是多元,而是混沌。多元意味着并包,没有包容就决不会有多元;混沌意味着糊涂,糊涂虫不知道作家是替他们说话。往期回顾:
这才是真正的抹黑:苏联那些说谎文学是如何诞生的?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苏联作家,他们迎合了西方口味?
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西方作家,是如何“出卖”祖国的
又一句断章取义:莫言“我一开始就是用小说反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