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怀读诗：吴磊十首诗

吕本怀拉萨的春天 2023-01-11

拉萨的春天

本怀读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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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为难

诗：吴磊

评：本怀

记得每年的正月初一

母亲都要带我们去庙里

那时小，贪睡

所以从没抢到过头柱香

为此，常听母亲的埋怨

和唠叨

进庙门之前

母亲一再叮嘱我

先迈左脚，男左女右

而我到了门前

常常是不知所措

左，右，比划半天

实则是，我左右不分

也许是小时候

有了庙门口的那个结

我的人生几十年

在一些人和事的面前

总有些

左右为难

这首诗如果没有最后一段，而只是呈现小时候“我”的贪睡与懵懂的话，那这顶多也就一篇回忆性的记叙文，好在诗人能将“我的人生几十年”与“也许是小时候/有了庙门口的那个结”加以链接，进而让人感觉到了几分宿命的苍凉。

俗话说：“三岁看老。”在某种意义上，不少人的人生其实早有定数，即使你再怎么折腾，最终往往难以翻出如来佛的手心，而这如来佛不是别的，它常常就是小时候在家庭环境与社会环境双重影响之下的自我心理预期。由诗中所呈现的细节来看，吴磊或许打小便是一个淡于名利而又有些犹豫不决的人，这样的人忠厚稳重，却难以出头，混一碗饭吃没问题，大富大贵则可能性则不大。

一首好诗里必须有人，更必须有自己，至少也得有自己的影子。完全将自己隐藏起来，让读者丝毫感觉不到其存在的人，其所写的要么是神仙诗，要么是稻草人诗，前者虚无缥缈，后者则苍白单薄！

姐姐

诗：吴磊

评：本怀

弟弟多，成份不好

十三岁辍学，弟弟

在背上哭，姐姐

哭的声音更大

长的好看，能歌善舞

成为村剧团的台柱子

可以吃饱，关健是爱美

能够天天化妆

十六岁，父亲作主

嫁给大山深处的姐夫

人老实，有个好成份

贫农，公公是小队会计

老实的姐夫很爱她

一生，吃到了天鹅肉

的状态，没大声说过话

更没跟姐姐红过脸

姐姐和姐夫，生活了

五十五年，姐夫

还是唯唯诺诺，姐姐

依然如花似玉

最近，吴磊在弄一个亲人系列，《姐姐》是其中的一首。由诗中所呈现的细节来看，姐姐属先苦后甜，苦在娘家，因成分不好，因弟弟多，因辍学，但这样的苦难在那个时代其实并不算什么，姐姐的苦并非只是她个人之苦，这首诗也因此而具有了时代感。

姐姐的甜主要体现在出嫁之后，虽然“长得好看”是她婚后甜蜜重要的保障，却也不能埋没“父亲作主”的功劳，正是因父亲所看中的大山深处的社会环境、“有个好成分”“公公是小队会计”的家庭背景，以及姐夫“人老实”的性格特征，叠加在一起才构建并保障姐姐一生的幸福。

常常说诗要有痛感，但这是就整体而言，而并非认定幸福感与诗绝缘。当下姐姐应年逾古稀，却“依然如花似玉”，其幸福不言而喻。这首明显具有幸福感的诗，之所以也会让读者喜欢，是因为姐姐的幸福经得起推敲，同时她的幸福也平凡而朴素，并非一般人所追求的大富大贵。这份经得起推敲的幸福，这份平凡而又朴实的幸福感，当然会被读者所接受，所认同！

指纹

诗：吴磊

评：本怀

从没想过

不起眼的指纹

如此神奇

轻触

可以打开手机

轻按

可以开密码锁

十年前的杀人犯

最终还是指纹

暴露了他的罪恶

只是

我的指纹

却未能打开

你的心门

这应是一首爱情诗，准确的说则是份遗憾的爱。爱情诗易写，恋爱的时候谁没来过几首？但要出彩却并非容易。好在吴磊找到了一个与爱情有关的载体，并且这个载体不止与爱有关。

这个载体便是“指纹”，在高科技支撑之下，“指纹”功能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神奇，然而，“我的指纹/却未能打开/你的心门”；“指纹”在爱情方面的落后，与“指纹”在科技上的先进之间，形成鲜明对照，从而让读者感受到了“我”那呼之欲出的遗憾。

写短诗时，物象也好，意象也好，都不可能多。要让短诗有些味道，必须首先选择好物象，进而再将其打造成意象乃至心象；所选择的物象必须具有典型性、丰富性与可塑性，而就本诗而言，“指纹”作为物象意象心象无疑都合适，让这首诗增色不少。

过敏症

诗：吴磊

评：本怀

一场雨后

习惯栽花种豆

却忽略了尽管是春天

还会有倒春寒

和未落尽的雪

过于关注季节更迭

对于你的冷暖

有严重的过敏症

冷就结冰

暖便沸腾

可你永远在扉页之外

这本书

摊开也不是

合上也不是

最后的那个句点

对季节

毫无感知

这首诗可与《指纹》对读，我认为依然是一首遗憾的爱情诗，由此可见诗人心中必定有个深爱却一直没得到的人！

首段是引子，也是“过敏症”频发之原因，“我”的“过敏症”被呈现得非常直白，也十分具体——“对于你的冷暖/有严重的过敏症/冷就结冰/暖便沸腾。”

诗里除了“过敏症”现象，还有个物象“这本书”，“这本书”是什么？无疑就是诗中之“你”。“这本书”于“我”可是个烫手的山芋，“摊开也不是/合上也不是”；“最后的那个句点/对季节/毫无感知”则回到“你”，而“你”显然麻木得可以，与“我”的“过敏症”形成了鲜明对照！

依我看，这完全是份不对称的爱，甚至说对方根本就没这个意思，不过是“我”在“剃头担子一头热”。既然如此，兄弟何不放下！天涯何处无芳草，一旦真放下，或许便会有幸福找上门，而对方听说你觅得佳偶，于她何尝又不是一份解脱？

黄昏

诗：吴磊

评：本怀

你总是把黄昏当作歧途

哪怕只有一线光亮

你定会迎上去

头也不回

黄昏被你忽略太多

许多的柔情与温暖

都藏在黑暗之中

而你却不屑一顾

这不能怪你

习惯在阳光下露出笑脸

就算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始终有一方遮蔽的屋檐

还好苦痛有黑暗掩埋

无论你有多少厌倦

那条隐秘的路径

总会照单全收

这首诗似乎写得直白，其中的“黄昏”却颇有意蕴。

一方面，这“黄昏”似乎只是“你”的暮年，另一方面，这“黄昏”中分明又还隐藏着一个人，这由“许多的柔情与温暖/都藏在黑暗之中/而你却不屑一顾”可以感知。

至于诗中之“你”，很可能就是“我”，或者说就是诗人自身。即使黄昏为歧途，“哪怕只有一线光亮/你定会迎上去/头也不回”，由此不难感受到他的义无反顾。由这种义无反顾，一方面可感受到诗人即使身处暮年，依然毫不言弃，另一方面，如果真有个“你”存在，那么只要能够稍微给予诗人一点希望，他定会即刻走到她的身边，并与她白头偕老！

可惜的是，这“许多的柔情与温暖”，以及那“始终有一方遮蔽的屋檐”，却难以让那个人感知，更谈不上有什么回应，幸好“我”有足够的豁达：“还好苦痛有黑暗掩埋/无论你有多少厌倦/那条隐秘的路径/总会照单全收”。诗题“黄昏”，象征暮年也好，是真的黄昏也罢，都成了最好的镇静剂，毕竟，到了这时刻，到了这年纪，肯定会明白有些等待不一定有结果，有些心结则只能靠时间去最终打开！

汉字的自由落体

诗：吴磊

评：本怀

你不能试图阻止

一个汉字的自由落体

每个字

都有自身的重量

相对应的位置

它们不屑于张冠李戴

更不愿李代桃僵

是非曲直

汉字的本身心知肚明

爱恨情仇

汉字自有称度

躺下去是江河湖海大浪淘沙

立起来是碑是寺庙

是浩淼的不朽

千百年后

歪曲的汉字

会变质腐烂

安放于正确的位置

汉字

自带光芒

千万别忽视

汉字的自由落体

古往今来

汉字走过的旅程

长于历史

一个汉字

就是一个生命

读这首诗，我感受到吴磊对汉字的敬畏，这种敬畏一方面来自于因汉字本身历史的厚重，另一方面则因他认定“一个汉字/就是一个生命”。

除了这份敬畏之心让我感动，我更佩服诗人面对汉字时的奇思妙想，“汉字的自由落体”，让本属于自然科学的物理概念融入到汉字这种人类文明化石的发展变化之中，因此给其带来了几分自然与灵动，“每个字

都有自身的重量/相对应的位置/它们不屑于张冠李戴/更不愿李代桃僵”，“是非曲直/汉字的本身心知肚明/爱恨情仇/汉字自有称度”，这样的句子让本被认为只是工具的汉字瞬间变得神圣。

当然，“古往今来/汉字走过的旅程/长于历史”的说法我并不认同，人类史相比于人类文字史，一定要漫长很多，即使诗人在这里是在采用夸张，但夸张也应建立在常识与事实的基础之上。

审判

诗：吴磊

评：本怀

在这巨大的孤独里

把206块骨头

依次排开

等待一场雪

作一次虚无

而又洁白的审判

就因为作恶多端

每一块骨头

都会安上不同的罪名

例如膝盖骨过于卑微

躬身过权势

头盖骨过于低贱

叩拜过浮华

挥毫一判

碾于齑粉

挫骨扬灰

留下股骨

坐等一场雪后的春天

留下眉骨

看春风里的桃红李白

留下左心房的那根肋骨

细听想你时急骤的鼓点

一个人

空空的房间

很适合审判

这巨大而又虚无的孤单

只是雪还未下

你依然不见

春天

还很遥远

诗题为“审判”，由这审判可感受到一份自省与忏悔，而这在国人意识里很缺乏。“在这巨大的孤独里/把206块骨头/依次排开/等待一场雪/作一次虚无/而又洁白的审判”，如此这般的自我审判，在当下有几人能够设想，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因第二段，我感受到诗人具有原罪意识，据我对他的了解，这辈子根本就不可能“作恶多端”。然而，如果“膝盖骨过于卑微/躬身过权势/头盖骨过于低贱/叩拜过浮华”也算罪过，那么又有几人敢说自己绝对无罪？

尽管诗中也有“挥毫一判/碾于齑粉/挫骨扬灰”的勇敢与洒脱，但诗人还是有难以放下之处，那便是“留下股骨/坐等一场雪后的春天/留下眉骨/留下左心房的那根肋骨/细听想你时急骤的鼓点”。不知吴磊是否在借此说明爱情无罪，即使我们很难证明自己这辈子绝对无罪，但真心实意地爱一个人，其非罪则无需要任何证明！

末段与首段形成呼应，在这“这巨大而又虚无的孤单”里，虽然“一个人/空空的房间/很适合审判”，虽然诗人早已拥有自我审判的勇气，却不甘心缺席审判（在你不到场的情况之下）！“只是雪还未下/你依然不见/春天/还很遥远”，绕来绕去，最终我们还是被他带入到空虚与遗憾的陷阱之中，感受到了足够的沧桑与苍凉。甚至我都有些忍不住了，那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你”，赶快现身吧！爱他，或者根本不爱他，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及早给他一个了断！

唯有熬过最黑暗的部分

诗：吴磊

评：本怀

我不承认

进入黑夜便是进入绝境

许多光明的事物

从一开始

就与黑暗有关

例如

没有黑夜

便没有星星一样

我也不苟同

踏进黑夜便踏入了秘境

努力掩饰的情绪

在无尽的黑暗里

不一定都能找到出口

更无法被收留被安放

被束之高阁

唯有熬过最黑暗的部分

最终

困住的或是释放的灵魂

都将大白于天下

诗人对“黑暗”的理解，我很赞同。的确，绝不能承认“进入黑夜便是进入绝境”，否则很容易便陷入到绝望的沼泽；也绝不能苟同“踏进黑夜便踏入了秘境”，否则很容易陷入到罪恶的深渊。当然，作为读者肯定会意会到这“黑暗”并非只是物质意义上的黑暗，而是有着更深刻的社会隐喻在。

让我更佩服的则是诗人面对黑暗之时的淡然，他一定从小便深谙“黎明之前的黑暗”之意蕴，也深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影响，才有了当下即使人过天命依然还具有着的坚定与乐观。“唯有熬过最黑暗的部分/最终/困住的或是释放的灵魂/都将大白于天下”，或许正是这种对真的坚信，才让诗人一直以来都坚守着为人处世的底线，即使平凡也力争要做到至善至美。

“唯有熬过最黑暗的部分”，自然便有光明前来；即使这理念有些理想化，但谁又能否认这种理想对人生对社会巨大的正面牵引力？不管于个体，还是于社会，都正因有着这样一份坚信，才会锲而不舍，才会绵延不绝！

冬天动了恻隐之心

诗：吴磊

评：本怀

这冬天的第一场雪

一直忍着没下

冬至过了

还是一忍再忍

背阴处

那一蓬草还青着

一只落单的麻雀

啄食草叶上的青虫

冬天动了恻隐之心

麻雀没找到过冬的巢

便隐忍着一场雪

迟迟未下

这恻隐之心恐怕来自诗人吴磊的灵魂，因那只落单的麻雀“没找到过冬的巢”，他才“隐忍着一场雪/迟迟未下”，让这原本自然意义的冬天，原本被我们习惯以冷酷来形容的冬天，也有了几分温情与慈悲。

麻雀即使在鸟类中也算得弱者，更何况这些年来它们正经历着旷古未有的巨变。我小时候，麻雀总在屋檐下飞来跳去，人类的蜗居同样也是它们的巢穴。然而，等到平房变楼房，茅草变预制板，它们便因此而失去了一以贯之的定居方式，以至于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乡下几乎都没有了它们的踪迹。

好在它们中的一部分适应了这种巨变，而这种适应充分显示出这个弱小物种同样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就在我所在的县城，城中路的行道树上便聚集着成千上万只麻雀，它们每天早出晚归，早晚都在这里叽叽喳喳煞是热闹，构成了县城一道独特的风景。当然，成就这种风景的，除了麻雀自身，还有市民们对这群弱小生命的宽容与慈悲。

读了吴磊这首诗，我再次深深感受到诗歌来自生活千真万确，一个写作者如果不能具备一双发现的慧眼，他很可能与诗擦肩而过而浑然不觉；同时，我再次深深感受到悲悯是一个诗人所必须具备的情怀，或许正因有悲悯，诗人才会对这只“落单的麻雀”加以关注，才会将自己的恻隐之心移情于一直以来被我们视为冷酷的冬天。

黄昏，与窗台上的蚂蚁对视

诗：吴磊

评：本怀

一个人发呆的时候

发现窗台上一只蚂蚁

举起一只脚

迟迟没有落下

它也发现了我

没有惊慌

冷冷地注视着我

如同我看它一样

它可能将我的眼睛

看成了危险的深井

不前进

也不打算退缩

两个不同的物种对视

相同的是都流浪在外

只不过

我迷离不定

它有迹可寻

蚂蚁走下窗台

天便整个地黑了下来

蚂蚁，“蚁族”，两者之间确有诸多类似之处。作为一个湖北佬，吴磊多年在岳阳谋生，肯定有诸多不易，其辛酸苦辣，这由“两个不同的物种对视/相同的是都流浪在外/只不过/我迷离不定它有迹可寻”可感知，同时，这其中分明还有着“人不如蚁”的浩叹！

于人而言，蚂蚁无疑更弱，何况是“我”在窗台上发现的“一只蚂蚁”！这只蚂蚁不知因什么原因而掉单，但它孤独却不惊慌，弱小却不自卑，诗中对此有具体、细腻的呈现。因这只蚂蚁的表现，以及诗人对它的重视与怜惜，我似乎在这只蚂蚁身上感觉到诗人最初来到岳阳时的样子。

“蚂蚁走下窗台/天便整个地黑了下来”，如此呈现算一个结果，却不是一个结局。说它算一个结果，是因为开头的“走下”与结尾的“发现”之间形成了一个对应；说它不是一个结局，则是因这只蚂蚁留给我们太多悬念，它会遇到自己的伙伴吗？它能回到自己的家中吗？它从哪里来？它要到哪里去？它为什么会掉队？它的伙伴们到哪里去了？如此多的悬念一个也没得到解释，诗怎么可能有一个什么结局呢？

happy new year

小编的诗

悲伤就是阿弥陀佛

文/拉萨

方丈说

拉萨，你就皈依了吧

我说我有点空

方丈说

空就是木鱼

你敲

方丈问

拉萨，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