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手艺人用乐声抚慰整个戈壁
导演卖房凑齐拍摄费用,摄影师的职业是司机纯属半路替补,录音师则是第一次摸录音机还客串灯光师和外联,这样的一个草台班子,花了129天,辗转23个省份,寻访199位手艺人,记录了144项中国传统手艺,最终成就了五集纪录片《寻找手艺》,一经推出,还挺火。今年的“原产中国•读书节”就推荐了这部电影的同名书《寻找手艺》,向以导演张景为首的草台班子致敬,向199位中国传统手艺人致敬。
”“拍”了一个来小时,实在找不到什么充实的内容,我们便匆匆撤离,前往下一个拍摄点:策勒县的民族乐器巴拉曼,寻找它的制作人胡大拜尔地。
到达资料里显示的固拉哈马乡,我们四处打听胡大拜尔地这个人,也许是我们发音不准,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不知道”。喻攀改换策略,打听“巴拉曼”,线索开始逐渐清晰,我们顺利找到了胡大拜尔地所在的村子。
胡大拜尔地不在家,他女儿听不懂我们的话,只得到村头找救援。村头几位妇女在做馕,大家七嘴八舌地帮我们翻译,我们才知道胡大拜尔地在戈壁滩上放羊,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我们决定,去戈壁滩找他!喻攀缠着一名会说一点汉语的村民买买提江,希望他带我们去戈壁滩找胡大拜尔地。磨了半个多小时,买买提江答应了。原本的设想是二十公里只要半小时,可最后到达胡大拜尔地的戈壁牧场,却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最后一段路程,车轮陷入沙子里,完全动不了了,只能步行。好在麦麦提江并没有抛下我们,一直步行把我们带到了胡大拜尔地的牧场。
胡大拜尔地的妻子
所谓牧场,就是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有一座土房子。到了牧场,我们还没见到胡大拜尔地,房前屋后的狗和鸡已经一片欢腾了。胡大拜尔地从屋子后面走出来,他身高一米八几,修长而沧桑,和买买提江打了个招呼、握了个手。喻攀说明了我们的来意,想拍他和他制作的巴拉曼。
胡大拜尔地进屋拿出巴拉曼,开始演奏。说是乐器,其实就是一截约二十厘米长的芦苇,挖出几个洞,可以发出不同的音。胡大拜尔地简单地吹了一曲,乐器的声音和人一样,质朴而苍凉,稳重而悠长,但听上去会觉得有些单调。
胡大拜尔地也看出来了,他的曲子没有使我们感到惊艳,他似乎并不失落,嘴角挂着一丝狡黠和自信,一言不发地进了屋,拿出了另一样乐器:热瓦普。他不紧不慢地坐在门口的毯子上,一边和买买提江聊着天,一边调音。
当他坐定,音乐响起时,本来有些羞涩腼腆的胡大拜尔地,眼睛一闭,身体微微一沉,手指开始在琴弦上游走。我们惊呆了!想想舞台上那些摇滚大师、民谣歌手的边弹边唱,就是这种感觉,甚至比他们还要投入。而两者的区别是舞台上的歌手们知道台下有一呼百应的粉丝,多少都会有些献媚讨好,而胡大拜尔地却更纯粹,他旁若无人,戈壁就是他的舞台,观众就是戈壁或者就是他自己。他的演奏没有任何讨巧和献媚,不卑不亢,自然流淌。一曲终后,音乐一停,胡大拜尔地马上又变回刚才那个略带羞涩的腼腆老人,整个过程如同时空穿梭。
胡大拜尔地在弹琴
我们还没回过神来,胡大拜尔地又转身回屋,这次他的乐器是我们在乌鲁木齐拍摄过的都塔尔。和刚才的热瓦普弹唱一样,胡大拜尔地再次用随意而柔和的指法、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征服了我们,在我的脑海里他碾压了一切“专业”歌手。是的,这才叫玩音乐。
后来回到北京,我把胡大拜尔地的音乐给朋友们听。即使不加任何说明,大部分人也一下子就能听出戈壁荒原的情境来。我的朋友,音乐人钟立风的履历里,有一段青海放羊的经历,让无数女生痴迷,而胡大拜尔地本身就是一个牧羊人,不知那些痴情的女生们看了会如何反应呢?天黑以后,何思庚和喻攀开车送带路人买买提江回家。我留下来吃了一顿牧羊人的晚餐:半个馕,一碗白开水。为了我们这三位客人,胡大拜尔地特意把家里的鸡蛋煮了一半给我们。
黑夜中,胡大拜尔地坐在梯子上,吹奏他的又一门乐器:唢呐。我看不到黑暗中他的眼神,但音乐告诉我,那一定是真诚而自信的。向北九十公里无人,向南八公里无人,向西十一公里无人,唢呐的声音以胡大拜尔地为中心,抚慰了整个戈壁滩。
晚上我们夜宿戈壁,帐篷就搭在胡大拜尔地的土房子前,这也是我们出门二十多天来头一次住帐篷。
胡大拜尔地吹奏巴拉曼
昨天晚上住在戈壁滩,透过帐篷的透气孔能看到满天星斗,耳边能听到何思庚和喻攀翻身的声音,以及不远处鸡在树枝上偶尔扑棱翅膀的声音,还有拴着的狗晃动脖子上链条的声音。夜里睡得还算踏实,但凌晨睡意正浓时却被狗叫声吵醒了。晨色微白,耳边还能听到胡大拜尔地唤羊的声音。
胡大拜尔地的牧场建在一个戈壁绿洲上,一条很小的河沟流过门前,但这并不意味着湿润。胡大拜尔地和老婆以及二十岁的小儿子在种玉米,玉米种子洒在沙地里,儿子和老婆在后面用脚把种子覆盖上。这块地和沙漠没什么区别,他们一路撒种掩埋,一路扬尘,难以想象,玉米在这里怎么生长。但地里确实有去年玉米收割后留下的秸秆。
胡大拜尔地看上去有七十多岁,实际上只有六十四岁。他满脸沧桑皱纹,牙已经掉了不少,吃馕需要捣成碎末,外加一碗白开水,这就是他的早餐。吃过早餐,胡大拜尔地再次给我们演奏。此时的光线很美,我们用录音机和摄像机全程记录了下来。
录完演奏,胡大拜尔地切入正题:全流程做一只巴拉曼配合我们的拍摄。
巴拉曼的制作比我们想象的简单。一只二十厘米长的芦苇,将一端一点点地削薄,边削边用水湿润,避免干燥破裂。削到一定程度后,芦苇壁成了簧片,芦苇成了一只能发声的管子。接下来根据手型大小,在前面开七个小孔,在后面开一个小孔。开孔,其实就是用烧红的炭在相应的位置上烧洞。
巴拉曼看似制作简单,但一边制作还需要一边调试,这意味着制作者必须会吹巴拉曼。胡大拜尔地的儿子在一旁观看,摆弄着父亲刚才吹奏的巴拉曼,却怎么也吹不出声来。
临走时,胡大拜尔地把刚才做的那只巴拉曼送给了我。回到北京后我试着吹,研究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能吹出声音来。再后来,两个女儿拿巴拉曼当玩具,彻底把巴拉曼玩成了“尸体”。
《寻找手艺》
张景 著
雅众文化 & 浙江大学出版社
联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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