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帕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被译介到中国,用作者的话来说,他在书中不过是漫谈对写作的一些看法和创作经验,以尽自己对文学的义务,但这本书诗情画意的笔触、隽永独到的见地、对自然与生活的热爱却感染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至今仍被读者珍视。
帕乌斯托夫斯基(1892年-1968年)是苏联时代的作家,他出身于莫斯科一个铁路员工家庭,从中学时代起醉心文学,曾考入基辅大学自然历史系、莫斯科大学法律系,但因一战爆发而中途辍学。
他参过军,当过战地记者及报社编辑,同时也创作了一些文学作品,于1912年发表了第一个短篇小说。他的短篇小说写得优美如诗,艺术水平很高,《金蔷薇》则是他发表于1955年的创作札记。
“《金蔷薇》不是创作经验谈,而是生活的启迪,是充满了怕和爱的生活本身。”其实,新一代的读者同样需要这样的内容。今天这篇推送,我们分享《金蔷薇》中关于写作的经典章节:每当我思考我的文学工作时,常常问自己: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一般来说,人们怎么会开始写作的?最初是什么东西促使一个人去拿起笔来,并且至死不再放下它的呢?最难的事莫过于回想起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显然,创作欲作为一种精神状态,远在一个作家写满几令纸以前,即已在他身上萌发。可能还是在少年时代,也可能在童年时代就已经萌发了。在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世界对我们来说,和成年时代迥然不同。童年时代的太阳要炽热得多,草要茂盛得多,雨要大得多,天空的颜色要深得多,而且觉得每个人都有趣极了。在孩子看来,每一个大人,不论是提溜着一套发出刨屑味的木工工具的木匠,还是知道草为什么会是绿颜色的学者,都有几分神秘。诗意地理解生活,理解我们周围的一切——是我们从童年时代得到的最可贵的礼物。
要是一个人在成年之后的漫长的冷静的岁月中,没有丢失这件礼物,那么他就是个诗人或者是个作家。说到底,诗人与作家之间的差别是不大的。若能感觉到生活时时刻刻都在更新,那么这种感觉便是肥沃的土壤,艺术会在这种土壤上开花结实。我是个中学生的时候,不消说我写过诗,而且写了那么多,一个月就写满了整整一厚本练习簿。那都是一些蹩脚的诗——华丽而又空泛,可当时我却觉得写得相当美。这些诗我现在都忘记了,只记得个别的几节。不妨举个例子:
后来我益发变本加厉,把形形色色华而不实的辞藻都堆砌到诗里去了:
为什么愁绪会像“蛋白石一般闪烁”,不论当时还是现在我都无法解释。说穿了无非是因为我醉心于音韵。我根本没有去考虑字义。当时我的诗大都是写海的。可那时我对海几乎还一无所知。我笔下的海并不是某个具体的海,如黑海、波罗的海或地中海,而是充满节日气氛的“笼统的海”。这种海把千奇百怪的色彩和远离真实生活、真实地域和时代的狂放不羁的浪漫情调统统汇集到怀抱里。当时在我眼里,这种浪漫情调就像浓密的大气那样团团围住了地球。这是水珠飞溅的欢乐的海洋,是展翅飞翔的舰艇的和无所畏惧的航海家的故乡。海岸上一座座灯塔闪烁出绿宝石般的光芒。所有的港口都沸腾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漂亮得见所未见的皮肤黝黑的女郎,在我的笔下,一个个都在受着残酷的情魔的煎熬。诚然,随着年龄的增加,我写诗时华而不实的辞藻用得越来越少了。异国情调渐渐从我的诗中消失。不过,老实说,在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谁都免不了要向往遥远的异国情调,这既可能是热带国家的风光,也可能是国内战争时期的鏖战。在童年时代,谁没有围攻过古老的要塞,谁没有在麦哲伦海峡和新大陆沿岸的舰船上战死过,谁没有同恰巴耶夫一起乘着载有机枪的二轮马车奔驰在外乌拉尔的草原上,谁没有去探寻过被斯蒂文森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神秘的金银岛上的宝库,谁没有听到过博罗季诺战役中军旗的哗哗声,又有谁没有在印度半岛难以通行的丛林中帮助过莫格里?异国情调给生活增添了一层奇异的、不平凡的色彩,这种色彩是每个敏感的少年人所不可或缺的。狄德罗说过,艺术就是在平凡中找到不平凡和在不平凡中找到平凡。他说得对。至少,我至今不会因自己童年时曾向往异国情调而咒骂自己。对异国情调的向往,当然不是一下子就从我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它在我身上羁滞了很久,就像丁香花浓郁的香味久久不肯从花园中消散一样。正是这种向往,使得基辅这个我所稔熟的,甚至觉得有点儿烦琐的城市在我眼睛里改变了面貌。金色的夕辉在基辅的一座座花园中燃烧。而在第聂伯河对岸黑沉沉的空中,则不时打着闪电。我仿佛觉得那边是一个神秘的雷雨之国,国中无处不响彻着树叶的喧嚣。春把栗花撒满了基辅。栗花嫩黄色的花瓣上洒满了红点。落花是那么多,以致在下雨时,一堆堆花像水坝那样堵塞了雨水的急流,有些街道变成了小小的湖塘。在雨霁天晴之后,基辅的天空像用月长石砌成的拱顶一般熠熠生辉。于是有首诗以我所料想不到的力量回到了我的记忆里:
这时我第一次萌动了对爱情势所难免的憧憬。这是一种美妙的心理状态,觉得几乎所有的少女都是美丽的。在大街上、在公园里、在电车上萍水相逢的少女身上的任何一个特征:羞涩而又专注的眼波,头发上的馨香,微启的双唇中牙齿的闪光,被微风吹得露了出来的小小的膝盖,无意间碰到的冰凉的手指——都会使我联想起,我此生迟早也会得到爱情的。对这点我深信不疑。我是愿意遐想这件事的,而且我也的确这样想了。 每次我在遇见这样一个少女之后,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我的穷困的,而且又是相当痛苦的青年时代,有很大一部分时间,在诗歌中、在内心的这种模糊的激荡中流逝了。没有多久我就不再写诗了。我懂得了我写的那些诗是徒具形式的劣作,是涂上了好看的颜色的木花,是镀金的纸箔。
小雅的每期赠书
《金蔷薇》
[苏] 康·帕乌斯托夫斯基 著
戴骢 译
雅众文化 |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
《金蔷薇》是帕乌斯托夫斯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这不仅是一部总结作家本人的创作经验、展现作家们真实内心世界的中短篇札记,也是一部着眼于自然与文人、爱与生活真谛的格调清新的散文集。本书在文学史上以“内容之美、文体之巧、语言之妙、容量之大”著称,是久经时间考验、畅销不衰的经典名著。本书由知名翻译家戴骢先生翻译。
主理人: 方雨辰
执行编辑: 柠檬
进书友群请加小雅微信号:yazhongxiaoya
点击【阅读原文】看到更多好书
欢迎转发分享~
推荐阅读
巫宁坤 | 虽然情人会泯灭,爱情却一定长存
爱情,真的可以保鲜吗?
黑塞 | 他的两部成长小说点拨了青春年少、心怀理想的男女
鲁米 | 没有爱的人生根本就不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