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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索阿|我对事物以美相称
费尔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葡萄牙诗人、作家,葡萄牙后期象征主义的代表人物,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现代主义诗人之一。他被誉为“欧洲现代主义的核心人物”,在葡萄牙现代文学史上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在整个西方文学界也受到极大推崇。1888年,佩索阿出生于葡萄牙的里斯本,童年历经家庭的变故,随母亲前往南非。二十岁后,佩索阿独自生活在里斯本,从此几乎再没有离开过这里。
佩索阿终年四十七岁,在他三十多年独居生活中,他以从事贸易公司的信件翻译为主业,却用业余生活时间留下了两万五千多份未经整理的手稿。这些手稿涉及诗歌、散文、文学批评、哲学论文、翻译。这些手稿的价值至今仍待人们的进一步挖掘。
佩索阿一生共创造了众多不同的异名。他最主要的异名有三个:阿尔伯特·卡埃罗,阿尔瓦罗·德·冈波斯与里卡多·雷耶斯。这些异名不同于常见的“笔名”的含义,它们如同佩索阿不同的创作人格,是一个个有着不同具体人格、社会关系、思想观念的个体。人们还曾见到佩索阿以雷耶斯的异名评价自己的另一个异名卡埃罗“他落寞地生活,无名地死去,在神秘主义者看来,这是导师的特征”。
在佩索阿的几个异名中,冈波斯似乎是佩索阿更为偏爱的一个,直到临终前,佩索阿依然为冈波斯写作。冈波斯反对象征,主张“感觉主义”,其作品也展现了人格的发展,不变的是内在的悲观。冈波斯所展现的悲观与无力,超越了时间,无意间对百年后的后现代社会处境有了超前的洞察。而他的另一个异名卡埃罗更倾心自然,更体察生活之美,著名组诗《牧人》便出自其手。也许是佩索阿认为这样完整没有负担的人是难以存在于世的,他在卡埃罗二十多岁时就“杀死”了他。有趣的是,“佩索阿”这一名字在葡萄牙语中就是“人”的意思,这些异名与本名的费尔南多·佩索阿共同构成了佩索阿的书写世界。
今天小雅为大家带来程一身老师翻译的佩索阿的几首诗。
我村庄的河流
特茹河比流经我村庄的河还美丽,
但是特茹河并不比流经我村庄的河更美丽,
因为特茹河不曾流过我的村庄。
特茹河上有许多轮船,
对于那些观看已消失的一切的人来说,
河面上仍静静地航行着
记忆中的大帆船。
特茹河发源于西班牙
流经葡萄牙注入大海。
人人都知道这一点。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我村庄河流的名字
以及它从哪里来
流到哪里去。
因此,它属于少数人,
我村庄的河流更自由,更阔大。
特茹河通向全世界。
比特茹河更远的是美国
和你可能在那里发现的金矿。
但没有人想过
什么比我村庄的河流更远。
我村庄的河流不会让你想起任何事情。
当你站在它的岸边,你只是站在它的岸边。
夏日之光
就像有人在夏天打开自己的房门
用他的整张脸凝视田野的热浪
有时,自然突然向我打来一记耳光
正好落在我感受的脸上,
我变得迷惑,烦恼,渴望理解
我不能真正理解的道理和事物…
但是谁在告诉我渴望理解?
谁说我不得不理解?
当夏日之光照过来,它的热风
像手一样贴在我脸上,
我并不因为它是微风而感到快乐,
也不因为它热而感到不快乐,
无论如何我感觉它,
所以,我应该像我感觉它的那样感觉它,因为这是我感觉它的方式…
那个自娱自乐的小孩
那个自娱自乐的小孩
用一根麦秆吹出那些肥皂泡
其中显然包含了一整套哲学。
清澈,无用,像自然一样飞逝,
属于养眼之物,
它们用一个既小又圆的精确气体
保持了自己的本质,
没有人,甚至包括那个吹气泡的孩子,
妄称它们比自身显示的更多。
在透明的空气中,有些气泡难以看到。
它们就像一股微风吹过,不曾吹动花朵
而只有我们知道它在吹
因为有些事物照亮了我们的内心
可以更透明地接受一切。
我对事物以美相称
有时,日子发出完美而精确的光线,
既然事物包含了它们所有的真实性,
我慢慢地问自己
为什么我还
把美奉送给事物。
一朵花真的拥有美吗?
一颗水果真的拥有美吗?
不:它们只有颜色
形式和存在。
美是对不存在的事物的命名
我对事物以美相称,是因为它们给我带来了快乐。
它毫无意义。
那么,我为什么说,“事物是美的”?
是的,面对事物,
面对朴素存在的事物,
甚至包括我这个生活单纯的人,
也不知不觉受到人们谎言的侵袭。
忠实于自己,只看能够看见的东西,这是多么困难!
可怜的花
可怜的花长在被修剪过的花坛里。
它们看上去就像害怕警察…
但它们仍然很真实,以同样的方式开花
并拥有同样古老的色彩
它们疯狂地期待人的第一次凝视
使看到花朵的人感到震惊,并轻抚它们
以至于也能用手指观察它们…
月光穿过高高的树枝
月光穿过高高的树枝,
所有诗人都说
不只是月光穿过高高的树枝。
但是对于我这个不知道思想的人来说,
月光穿过高高的树枝
除了
月光穿过高高的树枝,
再无其他,
只是月光穿过高高的树枝。
事物的神秘
事物的神秘,它在哪里?
它为什么不出来
向我们显示一丁点儿神秘?
河流和树木对此知道什么?
而我,和这些事物一样,又知道什么?
每当我观察事物就想起人们对它们的看法,
我大笑,就像一条小溪遇到石头时发出的冷酷声音。
因为事物唯一的隐藏意义
就是它们根本没有隐藏的意义,
这是最怪异的事情,
比所有诗人的梦
和所有哲学家的思想还怪异,
事物确实是它们看上去的样子
并没有什么可理解的。
是的,这就是我完全凭借感觉学到的东西:——
事物没有意义:它们只有存在。
事物是事物唯一的隐藏意义。
一辆马车走在路上
一辆马车走在路上,持续不停;
道路没有变得更美或更丑。
这就是人对外部世界的所有影响。
我们什么也不带走,什么也不增加,我们只是经过,然后遗忘;
而太阳总是正确的,它每天都很准时。
我不匆忙
我不匆忙,忙什么呢?
太阳和月亮不慌不忙,它们是对的。
匆忙是相信人可以跑过他们的双腿
或者跳过自己的影子。
不;我一点儿也不匆忙。
如果我伸出胳膊,正好达到胳膊达到的地方——
甚至不超过一厘米。
我只触摸我能触摸的地方,而不是我想触摸的地方。
我只坐在我所在的地方。
这听起来很可笑,就像所有绝对的真理,
但真正可笑的是我们常常想到别的事情,
而我们总是在它外面,因为我们在这里。
程一身
本名肖学周。河南人。著有诗集《北大十四行》《有限事物的无限吸引》,专著《朱光潜诗歌美学引论》《为新诗赋形》。译著《白鹭》《坐在你身边看云》《欧洲故土》。主编"新诗经典"丛书。曾获北京大学第一届"我们"文学奖,第五届中国当代诗歌奖翻译奖。
执行编辑: KD / cold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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