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开吧！夜｜奈莉·萨克斯诗5首（陈黎 张芬龄 译）
Nelly Sachs，1891—1970
▎所有的国家都准备好了
所有的国家都准备好了
要从地图上站起身来。
甩掉沾染了星影的外皮
将蔚蓝的海的包袱
牢系于背上
把以火为根的山脉
当帽子，戴在它们冒烟的发上。
它们已准备好要把最后几两忧郁
也装进背包，当作蝶蛹，
终有一日化为蝶翼
带它们抵达旅程的终点。
▎被遗弃之物在逃亡者眼中扎根
被遗弃之物
在逃亡者眼中
扎根，
敞开的门，因
空荡荡、失去声带的
房间的喉咙而沉默无语。
一个汤锅是一座孤岛
如果没有渴望洪水的嘴巴，
一张没有天文学的书桌。
像流星深埋于夜的坟墓
信件躺在那里未被展读
但它们的水晶纸镇
在窗口阳光下闪闪发光——
因为书写者已用云彩书写：
玫瑰
在一个崭新的天空中
而回音坠落成灰。
玻璃棺里的蜂翼
闪耀着金色光芒逃逸过一座座坟墓，
将带着撕裂的渴望
融化于蜜之火上，
当黑夜终于自焚于火刑柴堆。
▎逃亡
逃亡，
何其盛大的接待
正进行着——
裹在
风的披肩里
陷在永不能说阿门的
沙之祈祷中的脚
被迫
从鳍到翼
继续前进——
害病的蝴蝶
即将重识大海——
这块刻有苍蝇之
碑铭的石头
自己投到我的手中——
我掌握着全世界的
而非一个乡国的蜕变。
▎如果有人从远方来
如果有人从
远方来
他所操的语言
发出的声音可能被
拒于耳外
随着母马的嘶鸣
或
幼乌鸫的
叽喳声
或者
尤有甚者，一只切断所有靠近者的
刺耳的锯子——
如果有人从
远方来
像狗一样移动着
或者
像只老鼠
冬天已到
给他穿暖一点吧
说不定他脚下有火
（也许他骑
流星而来）
所以别骂他
如果你的地毯，千疮百孔，尖叫——
异乡人总是把
他的家揣在怀里
像个孤儿
他要找的可能别无他物
而只是一座坟墓。
▎裂开吧，夜（节选）
在言语之墙前——沉默——
在言语之墙后——沉默——
悲伤穿过皮肤流露出
目光越过苦难的冰河
双手在黑暗中摸寻
虚无的白色城垛
在其外
爱的神圣太空翩然起舞
星星接纳了生命之伤——
*
死者以骷髅骨笛演奏的音乐
骤起，跨越边界
灵性的字母在沉默的耳边闪耀。
这恐怖的灰烬，即是遗产——
*
两只手在夜里那样的闪闪发光！
你的手
在月黑时
仅仅因为爱与死
相拥的痛苦
萌生此最纯粹的真
蓝色静脉网鼓胀
如太阳系的汗巾
在引爆出新世界的
那場爆炸之前
这些标记
是救赎所在
*
多么滔滔不绝的幼苗声
在夜的窗台上
多么神奇的预言
在空中大声宣告
多么有通灵眼光的地质学家
正在解读地球被割开的动脉
在其痛苦的桌上
当世纪的死皮
将沉默席卷一空——
*
群山之巅
会互相亲吻
当人们离开他们的死亡小屋
为彼此戴上
彩虹之冠
大量出血的地球
七色的提神物
*
现在你已经让你的逃亡行李
过去了——
边境是开放的
但首先
他们扔掉你所有的“家”
像把星星扔出窗外
永远不再回来
居于无人居住之地
然后死去——
*
在我的窗外
鸟吱喳叫
在荒芜的窗外
鸟吱喳叫
你看到它
你听到
但有所别
我看到它
我听到
但有所别
同在一个太阳系
但有所别
*
裂开吧，夜
你的双翅闪闪发光
恐惧地颤抖着
因为我要去把
沾满血迹的夜晚
带回给你
陈黎
陈黎，本名陈膺文，1954年生，台湾花莲人，台湾师大英语系毕业。中学、大学教师三十余年，一年一度在花莲举行的“太平洋诗歌节”策划人。著有诗集、散文集、音乐评介集等二十余种。译有《万物静默如谜：辛波斯卡诗选》，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疑问集》，《精灵：普拉斯诗集》等逾二十种。曾获台湾文艺奖，时报文学奖叙事诗首奖、新诗首奖，联合报文学奖新诗首奖，台湾文学奖新诗金典奖，梁实秋文学奖翻译奖等。
《蝴蝶的重量：奈莉·萨克斯诗选》[德]奈莉·萨克斯 著陈黎、张芬龄 译雅众诗丛·国外卷雅众文化｜中信出版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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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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