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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让我们成为,完美陌生人?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编 | 余春娇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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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剧”电影不同于时空自由,叙事形式多样的电影,更接近时间、地点、动作三统一,直线叙述的戏剧。这种场景封闭单一,依靠人物对白推动剧情的电影,以现实主义的态度观关注着人伦道德,人间苦乐。在我国,1990年代风靡一时,其影响延续至今电视剧的《渴望》、《编辑部的故事》和《我爱我家》都可归入“室内剧”范畴。其时中国社会意识形态纷争激化,改革开放遇到了阻力,一些新的问题不断出现,旧的假恶丑现象又沉渣泛起。长于描述人伦情感,道德劝诫,亲邻纠葛,恋爱婚姻,表现形式简单朴实,凝重典雅的“室内剧”应运而生。由此可见,“室内剧”电影这一形式尤其善于表现社会伦理道德沦丧,人心惶惑的时期,普通人的生活境遇和人际氛围。展现他们面对熟视无睹的虚伪和残缺的道德渴望真善美的回归。
“室内剧”电影最初以表现铁路工、店员和女仆等下层人物为主,逐渐中产阶层作为社会的主体成为这类电影主要的表现人群。电影往往语带嘲讽地展现他们的“审慎魅力”。同时“室内剧”电影也逐渐融入多种元素而创新,如2007年《这个男人来自地球》。这一部“科幻片”中,几乎全部场景都发生在现实空间,视觉画面本身也没有任何科幻因素,却能依靠台词、氛围和节奏营造出生动迷人的科幻感。这充分体现了“室内剧”在写实主义和伦理道德关注外,能以小博大的特点。
波兰斯基的“室内剧”电影《杀戮》中,律师不断响起的手机一再打断对话,将矛盾暂时掩盖也积累起来。同时打破了室内的完整封闭,提示着外部空间。而《完美》中的手机更作为重要的戏剧道具。饭桌上的手机联通了外界,将桌面下的隐私摆到人前。它几近成为推动剧情,制造矛盾的唯一来源。
影片前半段,游戏开始后,罗科恶作剧柯西莫,仿照恐怖片套路般制造了第一个有惊无险的危机。接下来以每一次手机响动为节拍,呼应着月食的不断加剧,暴露的问题逐渐激烈,矛盾也愈发激化。起初不过是些常见的家庭琐碎和中年危机,很快婚内出轨、网络激情、脚踏多船、隐瞒性向甚至私通友妻等让人惊讶的行迹被一一曝光,最后绝望的人物开始自暴自弃般主动曝光隐私。
在开头佩普不赞成孩子对生命的意义,后来我们得知他是个同性恋。女主人艾娃准备隆胸,戴着耳环,最后我们知道她这是为了奸夫柯西莫。卡洛塔在片头褪去内裤,结尾处我们知道那是她和网络情人玩的性游戏。当每个人的底牌被迅速亮明后,我们逐渐发现他们的所言所为和隐私互为表里。这种不断呼应的“伏笔”作为一种叙述策略让观者获得一种不断“揭秘”的观影快感(或是恶感)。而屋外月亮也逐渐从明朗到朦胧,再到晦暗与阴霾密布,最后一片漆黑。
如同片中唯一在道德上几无瑕疵的罗科,他看尽人生风景般默默承受妻子的不忠。人到中年激情褪尽的中产,似乎只能靠发泄般的出轨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系岌岌可危名存实亡的关系。这当然是一种令人绝望又难以标榜“正确”的说辞,毕竟婚姻不像父母对子女的管束,可以把情感和身体的主动权交给孩子。婚姻双方的忠诚契约依旧是必须履行的道德承诺,不然就将导致道德虚无。
影片说出了那些“不可说”的,却在“道德的”和“人性的”之间掉入了道德困局,在揭露和刻画尽了人性之恶的漆黑一片中,爱的明净月光再难以复明。于是导演将“包容和尊重”的话题绕开,引到同性恋问题上,在社会层面加以扩展,试图找补回来。但是同性恋与婚内出轨如果同属于隐私的范畴,两者间是否可以比较?社会对前者的包容和理解是否能够代换到后者上?这毕竟是两个问题。就如影片中的佩普,同性恋是他唯一的隐私,除此之外他无可指摘。影片在这一点上无比“政治正确”。但如果他不是孤身赴宴而是带来伴侣,也参加了“游戏”。或许他也会在同性伴侣面前被挖出更多秘密?
《完美陌生人》一片不仅有《杀戮》的影子,还有从《彗星来的那一夜》里吸取的灵感,比如结尾“平行宇宙”的创想和奇异的天象。还有独特的“生物动力酒”作为一种可能制幻的解释,呼应着《彗星》一片的迷幻药。当然,作为一部偏重现实而非幻想的电影,观众的兴趣和共鸣更来自于影片里饭桌前一面应付着觥筹交错,一面时刻关注和回复手机的情境。这完全是银幕外广大“手机依赖症”患者们的投射。同时观众实际上也参与了窥私的过程,他们在这场景单一,角色无奇的电影中期待每一次铃声响起,最后又和人物一起遁入绝境。虽不能说是手机导致的人性阴暗面,不过是它带来了更多更唾手可得的诱惑。
片中莱勒执意要打给妻子的网络激情对象,想鱼死网破地破坏别人的家庭,这将危机引入了画外。马克思说,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当作为通讯工具的手机承载了我们的社会关系,如片中莱勒和佩普交换手机般,他俩也瞬间交换了社会性别、社会身份。这些都让观众思考通讯和网络的发达造成的道德滑坡的同时,担忧手机对我们身份的掠夺,更如观看“家庭恐怖片”般体会着每个人都手握一个随时毁灭家庭的潘多拉魔盒的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