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影节手记：影院里的永恒十日

影院里的永恒十日

作者 | 车小爷（长春）

编辑 | Imbroglio（台北）

又一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结束了，故事落幕，观众离场，人们回归日常的轨道，不用再为请假和赶场而奔忙。“当今世界9大A类竞赛型国际电影节之一”所言不假，百度百科里“和戛纳国际电影节、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柏林国际电影节等著名电影节齐名”一句却叫人看得心虚，十九岁的上影节像这个年纪的少年，莽撞叛逆，不乏美好的朝气，却少一点成人的稳重和沉淀。人们爱他的鲜活，却也不得不为他不可避免的闯祸买单。长日留痕，潮湿的六月雨季，每当这永恒的十日在影院上演，每一个上影节观众的迷影人生，就又丰盈一分。

 鸡肋在前，珠玉殿后

如前文所说，竞赛单元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国际A类电影节的上影节的短板，今年也不例外。大师荷索新片《盐与火》在上影节的世界首映口碑扑街，拿下金爵奖的《德兰》在评论界也并不受宠，倒是二度保送影帝的“影帝制造机”曹保平的《追凶者也》成功吸睛。亚洲新人奖方面，从去年火到今年的《黑处有什么》和已因入围第十届FIRST青年电影展剧情长片单元而备受关注的《我心雀跃》都在各自的提名奖项遗憾败北。总体来说，今年上影节主竞赛单元“发挥正常”，同往年一样沦为“鸡肋单元”，亦无黑马，亚新奖评委会主席尔冬升在微博直言不讳“我得罪谁了，为什么要浪费我的人生，让我看那些比我拍的更烂的烂片”，实在叫人替上影节尴尬，不知道金爵奖评委会主席库斯图里卡是不是也有同样感受。

比起处处踩雷的竞赛单元，上影节的“老司机”们更关注的自然是大招频出的展映单元。纪念基耶斯洛夫斯基逝世20周年、首次实现画幅准确播放的数字修复版《十诫》，纪念斯科拉的4K《特殊的一天》，纪念祖拉夫斯基的《着魔》，纪念大卫鲍伊的《战场上的快乐圣诞》，纪念摇滚巨星王子的《紫雨》，以及20周年纪念放映的《燕尾蝶》等等都具有极大纪念意义。4K修复单元小津的《麦秋》《晚春》、黑泽明的《乱》、费里尼的《阿玛柯德》等等都是观众难得一见的优质拷贝。人物展映中，维斯康蒂单元和塔可夫斯基单元因其相对全面完整的片单而尤其瞩目，遗憾的是塔可夫斯基单元的多部影片放映效果都远不如人意。此外还有SIFF经典单元的三部爱森斯坦作品，主席影展的四部库斯图里卡作品，“烟飞烟灭：张国荣”单元的七部张国荣参演影片。伍迪艾伦单元虽有“戛纳零时差”的大热《咖啡公社》坐镇，但且不论《咖啡公社》的大热并非因其质量上佳，老爷子上世纪作品的缺席也让这个单元显得乏味。

电影节系影片自然也不能落下，戛纳系的《龙虾》《索尔之子》《海街日记》《流浪的迪潘》《市场法律》《昂首挺胸》《澄沙之味》《野马》《超新约全书》等，柏林系的《海上火焰》《死于萨拉热窝》《赫迪》《维多利亚》等，威尼斯系的《吾血之血》《封锁》《德军占领的卢浮宫》等，以及洛迦诺电影节的《这时对那时错》《欢乐时光》等，圣塞巴斯电影节的《特鲁曼》等。还有学院颁奖季的《聚焦》《房间》《大空头》《丹麦女孩》《乔伊的奋斗》《布鲁克林》《乔布斯》《间谍之桥》《特朗勃》也都赫然在列。然而这些电影节、颁奖季影片却散落在“官方推荐”“一带一路”、“多元视角”以及各国影展单元中，不太关注各大电影节的观众便很有可能错过，若是上影节拿出前文“平起平坐”的魄力，将电影节系、颁奖季系影片整合到统一相关单元，想必情况会好出太多。

19号晚上散场后的上海影城  picture from 二月鸟语

日影向来是上影节展映的主打之一，今年的日影数量更是再创新高，其中属《如果和母亲一起生活》《假如猫从世界上消失了》《家族之苦》《昭和64年》最为热门，中村义洋《残秽，不可以住的房间》、黑泽清《毛骨悚然》、岩井俊二《瑞普凡温克尔的新娘》、冲田修一《莫西干回故乡》、园子温《悄然之星》、大森立嗣《濑户内海》等名导新作，《暗杀教室》《狼少女与黑王子》《ORANGE》等人气漫改等等，散落在各个单元的强大日影阵容绝对是日影粉丝的福利。韩影部分，2015韩国本土票房总冠军《老手》、4项青龙奖提名《绝密搜查》、5项青龙大奖得主《思悼》、2016上半年韩国最卖座爱情片《那天的氛围》等28部韩国电影也展现了韩国在犯罪、爱情、喜剧、恐怖、历史等类型片领域的成熟形态。

19号晚上散场的大光明影城  picture from Gemini

被安排在上海周边地理位置不佳的影院的冷门小众片中同样也佳片频出，在这些来自北美、南美、欧洲、非洲等地的多元影片中，有《男人与鸡》（丹麦）这样的优秀喜剧，也有《痴情意外》（阿根廷）这样的文艺佳作，如果说电影节系影片是各国艺术电影最高水准的集合，那么被大多数观众忽略，且几乎没有出现下载资源的这些影片，其实是观众得以一窥各国类型片形态的绝佳途径，然而可惜的是据笔者观察，这些影片的场次往往多赠票，且上座率远低于百分之五十。

除了前文所提，莎翁影展、皮克斯影展、007回顾展、哈利波特全集等单元也都表现尚佳，“聚焦华语”单元的《路边野餐》《呼吸正常》《冈仁波齐》《命运速递》都是关注度较高的华语佳作。唯一让笔者奇怪的是备受期待的“泽东二十五周年单元”竟只有《东邪西毒》《东成西就》两部影片。总之，在展映片单方面，今年的上影节并不让人失望。

喧嚣与骚动，后现代影院文化一种

在笔者采访过大量观众后得出的理想观影体验是这样的一幅景象：

“购票取票便利，影院环境理想，准时放映，观众不迟到早退、不屏摄、不打电话、不吃东西、不吵架、不玩手机，字幕翻译得当，节奏正确，放映画幅正确，影片字幕全部结束后再亮灯散场。”

寥寥几语，却难于登天。开票日的“稳定购票体验”，不能跨影院取票给外地观众带来极大不便（而去年却可以实现），塔翁单元《乡愁》亮度低，《潜行者》泛红的拷贝问题，《白发魔女》片方寄错拷贝，概率极高的大量字幕翻译错误和节奏失控，4K放映临时改2K且不能退款，场外一票难求场内却上座率不足一半，大上海天花板滴水、SFC上影美罗放映时断电、兰生典尚6号厅屏幕的条状污迹、大光明影院在放映未结束时便在厅内喧哗的领位员和清洁人员，突然取消的见面会，突然出现在放映厅内前呼后拥自带闪光灯的领导。至于观众迟到早退，开闪光灯盗摄盗录、吃东西玩手机聊天打电话吵架甚至打架都是稀松平常。后现代语境里，本就是伪命题的公共道德不值一提。难怪有人戏说：又是一年电影劫。

@妖灵妖 微博截图

再来说笑场。《乱》中三郎之死与一文字秀虎悲怆的呼喊，《魂断威尼斯》中阿森巴赫苍白无望的爱情，《战场上的快乐圣诞》大卫鲍伊在坂本龙一两颊落下影史留名的深情，莎士比亚的悲剧面前，有人泪流满面，有人捧腹大笑，这大概是最好的剧作家也难想到的滑稽戏。现代人的同理心浸泡在“娱乐至死”的戏谑精神里，变成不曾存在过的幻象，“喜剧的目标是把人描述得比我们今天的人更坏，而悲剧则是把人描述得比我们今天的人更好”，曾经，对庄严的摹仿让人们俯首流泪，而今人们俯视悲剧之庄严，并爽朗开怀地仰头嘲笑。

@妖灵妖 @四眼老王 微博截图

“明年就是二十届了，真心希望我们认真总结，我们不要追求做大做强，我们应该把她做好。这难吗？”每年为上影节排片的“@四眼老王”王佳彦快要到花甲之年，每天晚上11点还在办公室排片，他说希望放映员多点责任感，对得起片方，对得起观众。观影不是朝圣，偶尔响起的说话声，字幕不经意的掉拍，并不会让观众暴动，是大段的字幕错误和空白和切头去尾的变形画面让影迷心寒。娱乐精神没有错，公共道德也非无懈可击，但如果揪住文明的细小裂缝撕开鲜红的豁口是一种选择，给脆弱的文明留一点最后的颜面是不是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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