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2016-05-15
柳莺
深焦DeepFocus
雪山之家Sieranevada
导演:克利斯提·普优
编剧:克利斯提·普优
主演:Mimi Branescu
制片国家/地区:罗马尼亚 / 法国 / 克罗地亚 / 波黑 / 马其顿柳莺 4/5 ★★★★ 击节佳作Peter Cat 4/5 ★★★★ 朱马查 3.5/5 ★★★☆ 值得一看
Muyan 3.5/5 ★★★☆牛腩羊耳朵 3/5 ★★★ 平庸九歌 3/5 ★★★ 短评
柳莺
为历史与当下赋予具体而微的肉身,普优在逼仄窄小的公寓里展开对于日常生活的琐碎叙事。而他的高明之处,则是将冷眼旁边有效地提升为一种介入的方式,“跟踪者”美学赋予观众咀嚼与评判的权力,而导演超强的场面控制力与编剧水准则让将近三个小时的影片充满趣味与张力。
Peter Cat普优的电影在本质上都着眼于实在经验在日常的延伸处,因此宗教的神肉身化为世俗生活的泪与笑;但恰是日常经验的潜在面召唤着基督的再临,也要求着人去创造神。因此他的电影易有共鸣却难有敬畏和思索。形式上一如前作简洁和有效,演员的调度令人印象深刻。
朱马查镜头和演员的调度纯熟精致,情节画面的衔接和无时无刻的动态令人难忘,纪录手法,摄影机似主动又似被动地干预着“现实”,在一旁静观的同时又看得到有精心设置的聚焦点与选材。一个家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填满了日常的琐碎与宗教的神圣相回荡相冲撞的荒诞而现实感,政治历史与家庭故事交错展开在密集的对话里,而这个平凡家庭并不平静的半天也像正好浓缩着罗马尼亚尘封的动荡不安的历史与民族性,一如片名,展现的即是冰雪覆盖的山脉。
Muyuan等待“戈多”(作为观众)。
牛腩羊耳朵和去年《索尔之子》一样的,有非常吸引人的镜头语言,不过在电影时长接近三个小时的情况下,新鲜感也退却也非常快,电影内容的家庭撕逼抓马也在“好精彩”和“好无聊”之间起起伏伏。门的开合之间,人的进进出出,声的忽高忽低,笑与泪的收放,越过并不熟悉的宗教文化,却表现出了四海皆准的人情。
九歌是优点明显、观影时却会忍不住想问导演“为什么要拍三小时那么长”的电影。剪辑师基本赋闲,但亡者凝视式的手持镜头把本片坚决从“直接电影”中择出来,逼问观众种种目光深意。家庭戏努力想做到准确地运用傲慢与偏见,但调子实在有些陈、滥。政治、文化的讨论尽是私货,宗教细节倒不甚含蓄,有胳肢观众嫌疑。
罗马尼亚新浪潮之父克里斯蒂·普优访谈我用电影让记忆说话有“罗马尼亚新浪潮之父”之称的克里斯蒂·普优带着自己的新作《雪山之家》回到了戛纳电影节。这位年近五十的导演,2001年凭借《无命钱》入围导演双周,2005《无医可靠》获得“一种关注”大奖,2010年的《破晓时分》继续入围该单元。期间,普优也曾在2007年担任“一种关注”单元评委。在次级单元徘徊多年,此番晋级主竞赛,代表着戛纳对其创作的肯定。
《雪山之家》长达173分钟,在将近三小时的体量中,普优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普通罗马尼亚家庭中的一场东正教亡灵祭奠活动。逝者的妻子、小辈、邻居皆借此机会前来,在一间狭小的公寓中济济一堂。然而,这场聚会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热闹,妇女们忙碌地准备着餐食,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神父的到来。仪式本身带着宗教令人敬畏的气氛,却仍旧无法掩盖这个逼仄空间中浓浓的世俗且反——政治、历史、亲情、欲望……在不同的个体之间碰撞,一次小型家庭聚会,也由此变成一场无法收场的大撕逼。
戛纳首映后,《雪山之家》收获多方好评,场刊评委3分。5月13日,深焦报道前方记者在戛纳采访了导演克里斯蒂·普优。由于访谈时间有限,效果并不满意。我们将会在日后对普优进行一个更加深度的访问,敬请期待。
普优:2012年8月萨拉热窝电影节时,我正在家中,接到了电影节主席的电话,问我是不是有现成的剧本可以拍片,我回答说我已经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个剧本,但还没有落笔——故事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展开,人物一一登场,个体与个体之间将会充满连绵不绝的冲突。
深焦:电影的名字为何要叫《雪山之家》(Sieranevada),这个单词本身好像并没有意义。普优:Sieranevada是一个生造的合成词。在英语中,Sierra Nevada代表着美国的内华达山脉,在罗马尼亚语中,我们通常会把这两个单词合并起来表示这座山脉。在这里,我故意动了一点点小手脚,少写了一个“r”。你可以认为这个改动是一个无聊的文字游戏,但正如人们所说“恶魔是一位书记员”,所有文字的呈现都表达了我对这部影片的第一反应。
深焦:电影的主要情节建构在对一位死去父亲的宗教悼念仪式上,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普优:我的父亲与于2007年去世,当时我正在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当评委,接到我哥哥的电话后,我马上回了家。葬礼之后,家中举办的第一场悼念活动。那个时候,我观察到自己的家庭起了某种变化。很多我不认识的人纷纷前来,他们带着自己不同的观点,又不断找人讨论。我记得我和一位还沉浸在齐奥塞斯库时代的妇女发生了很严重的口角。她是我妈妈的同事,后来,我把这个人物也写到了片中。
深焦:就是电影中那个对齐奥塞斯库统治念念不忘的邻居吗?普优:没错,去年我在写剧本的时候就和我哥哥聊起过这个人。我问他有没有印象,他却回答说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这让我非常恼火,人们总是那么容易就遗忘曾经发生的事情,不论是发生在家中的,还是更大范围内的。所以我觉得把我观察到的却被人们丢在一边的事情都用电影的方式记录下来。
深焦:这也是为什么,“记忆”在你的电影中始终占据一个重要位置。普优:当我们在大约十岁左右获得了自我意识之后,我们就在某种程度上受到国家、历史大潮的不断冲刷。这种冲刷体现在我们会毫无批判性地接受任何“官方”的信息,并且也没有人告诉我们这有可能是错误或者有偏颇的。
深焦:同样,你的电影中也经常复现对于“族群”问题的讨论,影片中的一众主人公们往往属于同一个家族或同一个街区。普优:就好像蚂蚁或是蜜蜂一样,人类的生活逃不出群体性,这是一种秩序性的结构。如果你从社群里抽离了一样东西,那么整个结构就面临着重整。在《雪山之家》的例子中,父亲的去世改变了家庭中所有成员的关系,即便这种改编是隐藏的、不显山露水的,取总会在某种意想不到的时刻展现出来。
深焦:在《雪山之家》中,你与社会政治问题短兵相接。你就像一位不断向窗外张望的人一样,密切注意这个时代的动向。面对当今社会上发生的重大事件,你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把它们变成电影中的元素,比如法国的“查理事件”等等。这种反应的迅激性,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普优:我们不可能了解事物的全部面貌,这就是为什么,大写的历史总是离我们非常遥远,我们所能掌握的,都只是片段性的碎片而已,永远没有确定的答案。在我23岁的时候,柏林墙倒了,我明显感到,随着这段历史的终结,很多人的历史也随风而去。因此,我不希望我的同龄人以及我的下一代,对已经过去的东西有漠然之感。
深焦:这是为什么《雪山之家》会以9·11事件作为整个讨论的切入口?普优:正是这样,不过我们也可以列出许多具有“原点性”的事件,比如9·11,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在《雪山之家》中,我想重温罗马尼亚的这段共产主义历史。通过重温,人们也许能够缓解自己的迷茫之感。当然,还有另一种解脱方式——宗教。但我既不是天主教徒,也不是东正教徒。因此,即便我阅读了大量相关书籍,对于表面的宗教知识了如于心,却并不了解其精神内核。宗教,只是我在电影中处理核心议题的一条路径而已。
深焦:电影中的人物不仅讨论,甚至相互争吵、干架。这种身体性在《雪山之家》中表现得非常明显,比如人们会不停地展现出对于“食物”和“用餐”的向往。这部电影甚至让我想到布努埃尔的《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普优:是的,虽然大家都在为宗教仪式的用餐而不停忙碌,但没有人真正在电影的过程中吃上一口东西。“用餐”为日常事物赋予仪式性,在世界哪个角落都是如此。人们围绕在餐桌旁,这里是观点激烈碰撞的地方。但同时又会给外界造成一种“其乐融融”的错觉。电影中所展现的并不仅仅关乎于事物,还关乎人们身体的欲望与需求,因为在电影的整个过程中,每个人都饥肠辘辘。当人们饥饿的时候,所有的友情与团结也也会随之慢慢消亡。
深焦:电影中的种种仪式一方面推动剧情的发展,另一方面也为电影设置了时间节点。普优:在罗马尼亚,大家会在死者离开七天后聚集在一起,然后是一周年的悼念,然后在七年之后,进行最后一次仪式。《雪山之家》聚焦的是父亲去世后第七天的家庭聚会。不同的仪式在不同的时间介入聚会的过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人们注意力的分散。但这种分散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让人们可以不用时时刻刻地去对死者进行评论,这也是我在父亲去世后的悼念活动中感受到的一点。
深焦:为何你会选择在一个相对空间的环境——一所窄小的公寓中进行拍摄?普优:我们活在一个人人都知道自己界限的世界里,电影也应该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从早到晚,一整天的时光都在这所公寓里展开。有些房间光线昏暗,我们甚至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房间光线却相当充足,装饰的风格也不尽相同。但是重要的是,人们在这里相遇。我试图创造一个封闭的、隔间式的空间,让每个人的交流都存在局限和壁垒。他们无法突破自己身处的那个小环境,这个小环境是物理的,更是心理的。当人物突然进入这个空间时,他会立刻停止自己原本的所思所想,瞬间投入到这个群体的氛围中,被迫顺应着餐桌、厨房或是走廊里正在进行的话题。
我们在勘景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公寓,它的主人在不久前去世。主人身前养了两只猫,整个房间里都是猫的气息,因为长久没有人打理,公寓里积满了灰尘。幽暗的公寓和我心中所想相当契合。我们也保留了原主人留下的大部分装饰,包括家具和墙上的照片等。这么做的好处是,我们可以通过房间的氛围,推断主人生前的活动,就好像在《雪山之家》最终呈现的那样,父亲虽然已经离开人世,但他的灵魂却始终在这里飘荡,从一个人的口中到另一个人的口中。我特别喜欢公寓中每一个房间的“门”,它们的开合不仅预示着主人公的离开与到来,它们发出的吱吱嘎嘎声也构成一曲空间的交响乐,我也试图在视觉上尽量营造这一效果。 门同样构成视觉上的阻隔,很多事情我们只是通过耳朵依稀听到,这是公寓迷人的地方。我想让观众自己去想象那些门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不是让摄像机事无巨细地将所有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一方面,在技术上,我们无法达到这样的要求,在多达十余个演职人员如沙丁鱼般挤来挤去的现场,摄像机只能去到非常有限的地方。另一方面,我则认为,这种有选择的讲述对电影主题的表达相当关键。
长按二维码关注电影世界杂志公众号CINEMAWORLD深焦DeepFocus是成立在巴黎,成员遍布世界各地的迷影手册,提供欧洲及北美的最新电影资讯和批评。同时,我们也是全球各大电影节和电影工业的深度观察家。感谢您能耐心读完全文,或许你喜欢我们的推送,却没有闲钱打赏,不妨顺手点击屏幕末端的广告↯↯↯↯。【深焦】所获得每一笔收入,都将回馈给作者、编辑,并用于策划更好内容和活动。每一篇【深焦】的优质内容,都是作者、译者和编辑的无偿劳动,是出于对电影的热爱才使大家走到一起,而这份热爱也理应收获精神以及物质上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