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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国的铁西区,一场让嫌疑人比警察还迷惑的凶杀案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0-02-21


作者

肥内

编辑

章三


由于近两部作品《伊斯梅尔的幽魂》和《鲁贝之灯》,阿诺·戴普勒尚经常被人贴上失控、混乱、瓶颈的标签。然而这样的标签无疑是轻率甚至危险的:将评论者自己观影能力的局限暴露出来。事实上按这两部片的题材跟叙事策略来看,它们在非常贴合主题的前提下设计的。


《伊斯梅尔》中各种可谓“虚晃一招”的旁枝,都是为了逼近男主角(一位电影导演、编剧)的创作源泉,并且还与失踪了21年的妻子扑朔迷离的行踪相应。更容易理解的《鲁贝之灯》成为他叙事模式的典范:影片主轴在侦办一起杀人偷窃案,而这个案件竟到影片中段才出现!


阿诺·戴普勒尚


影片开始时透过文字声明改编自真实事件。因此,假若有什么看起来混乱之处,按说应该要怪罪现实的混乱。


但实际上,警方办案难道是有序的吗?


前一刻可能收到纵火报案,下一刻可能是持械抢劫,或者家庭纠纷,乃至性侵案件。


唯一的条理,可能是按案件类型或案发地域,将相关、相似、相近的案件分派给同一个(组)警员而已。这应该是警察办案最强的规律性了。


显然,观赏《鲁贝之灯》不需要、可能也无法真的去追究它赖以改编的案件真实的情况,或者探员们当时实际上同时侦办了哪些案件。因为戴普勒尚已经按他的方式,用一种可谓颇有文学性的方式,组织,或者说,编造了“正事”之前的各种案件。这些案件像烟雾弹一样,让情节的发展难以预料:离克劳德(蕾雅塞杜)与玛丽(莎拉弗里斯蒂)家不远的纵火案还陷入胶著,谁会知道玛丽通报隔了一户的邻居家似有怪声,却成了破解纵火案的关键。

    

《鲁贝之灯》剧照


然而,看似杂乱的案件之间是存在不讳言有点隐晦的关系。


克劳德邻居家的纵火案看起来是否眼熟?因为影片一开始就有一桩火烧车的事故,车主声称是马格里布人(可提喻为北非人)犯案;这位叫杜桑特实际上谎报了案情,实际上是他自己喝醉误烧了自己的车,想骗取保险金才如此。谎报,也很眼熟,这正是克劳德跟玛丽后来做的事。


火烧车案当然是在表面上最容易联想到主案件的一桩,然而,其他事件基本上都有隐藏的关系。它们一方面得以让编导展现创作前期研究工作的成果,二方面也以迂回的方式靠近在真实事件中本来就不是完全透明的案件。就像一篇豆瓣影评(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2207385/)提醒的那样:克劳德的六岁儿子与邻居老妇榈塞特真正遇害经过都是有疑问,于是影片中也无法复刻——我们始终没看见克劳德的儿子,而她们重现的现场也充满疑问,简单来说,诚如拉冈所言:“真相因不可能而真实”。就在这场仍在考验著她们忠诚、友谊、爱情、道德、良知的案情重现中,就连象征著鲁贝一道光、睿智的局长达奥(罗什迪泽姆)也只能把是非留给法官判断;这就好像早前新调来的警官路易(安托万赖纳茨)自责没有头绪时,他的同伴安慰他的那样:“你的本事不是解决问题,而是维持秩序”。

 

《鲁贝之灯》剧照


因此我们就能理解影片一开始的意象:霓虹灯、路灯、装饰灯、火光,各种光多以失焦的方式呈现,再将它们以叠印的方式呈现,交织出关于“光”的交响曲(让人遥远地想到1920年代法德先锋派创作者的理想)。这些光又以“多线”的方式映在车身上,达奥的车。


照亮鲁贝的光,以这种方式集中回到达奥,他就是如片名(直译为“鲁贝,一道光”)的一道光。然而,要是没有鲁贝的光,他也无法自体发光,因此在这一段光的叠印之后,映入画面的,就是街边那一辆火烧车,然后,再来到车内,向局里通报的达奥面部特写,看到在他脸上闪烁著的火光。


这让人想起去年另一部被低估的美国片《卢斯》,片中也清楚地以一段关于盒子和缝隙透进来的光,来形容作为非裔人士眼中一道光的卢斯,是如何曾给他的老师带来极大的希望。不过,《鲁贝之灯》的原片名中没有用“定冠词”,显示达奥不过是一道光,而不是“那道光”,这不凡但也寻常的光,有它消逝的一天,它也许是一座类似灯塔效果的光,给人指引(因此有一场达奥和路易在旅馆楼顶的对话戏,并且,这场戏透过烟雾来布光,还有在刚来到楼顶这个场景时,还点缀有他们点烟的火光)。然而,消极的是,达奥的手下似乎没有一个“接班人”。

   

《鲁贝之灯》剧照


充满干劲且文艺气息浓厚的路易(在他的旅馆住处桌上放著萨特、帕斯卡与列维纳斯等人的作品;也许路易是戴普勒尚的某种投射),本该是达奥的预定接班人,但光是纵火案的胶着就让他沮丧,并且在他与“犯罪明星”法希德的对话中得知路易只会在鲁贝待五年(这可能是他住旅馆的原因);再说,还有不是很明显的证据显示他有“北非情结”(同样参考上述豆瓣评论),是否能虚心向来自阿尔及利亚的达奥学习,这也是一个问号。警局中的其他同事更不用说了,就在影片开始不久,更衣室的戏已经说明一切:在那里,同事们劝路易不要太拼,最好谈个恋爱分心,因为在这里,达奥局长是“一枝独秀”。


然而,鲁贝恰恰是一个龙蛇混杂之地。当路易为了纵火案向克劳德试探线索时,他问“那里有毒贩吗?”她回答“当然!到处都有!”当朱迪丝(克蕾欧西蒙努。跟路易搭档的女警,片中她的名字没有被唤过)叫上路易去侦办一起持械抢劫的事件时,她劝路易带上“泰瑟枪”(一种高压电击枪),因为他们要去的地点更加混乱。而到了被抢的面包店,受害人是一对黑人父子,表示抢劫的两人一个是欧洲人,一个是阿尔及利亚人;在儿子的证词中,甚至都能清楚无误地描述歹徒的武器!


鲁贝作为戴普勒尚的故乡,已经成为他几部片的故事背景。也许他就像《卢斯》里头的黑人老师一样,正在寻找像卢斯这样的光。戴普勒尚是否美化了局长达奥不得而知,但这个完美形象确实可说是一种救赎的希望。


《鲁贝之灯》剧照


为此,影片才大费周章以如此形式来承载导演自己的探索过程:唯有光的路径,它的折射,甚至穿透力,才能自在流动,展现极高的洞察力。


当路易还被克劳德的美色(找塞杜演出的必要)所迷惑,以及他天生对于女性的关爱(在他的日记或书信旁白中,曾沮丧地形容过“我敲开这个城市一百户人家的家门,每当门打开,我看到的都是被家暴、被虐待的女人们”),达奥在克劳德所住的小区看了两眼,即判断出之前胶著的纵火案就是她们所为,而老妇家的杀人偷窃案基本也是她们。


因而观众需要,或者说,戴普勒尚可能希望观众具备达奥这样的洞察力,再说,影片的构成已经是编导经过筛选、编织后呈现出来的样貌,它本不像现实一样紊乱无序。

    

《鲁贝之灯》剧照


这便鼓励我们去思考影片前半“混乱”的意义。除了火烧车案,手握扑克牌的达奥很快便判断出杜桑特说谎之外,我们注意到紧接着火烧车的是一桩家庭纠纷,在这场圣诞聚餐中,女子声称一位叫文森的人要侵犯她,而她的哥哥出面制止,才造成暴力的局面(路易一边劝架一边艰难地拔下插在墙上的刀);然后就是面包店的抢劫事件。这些都是同一晚的事故,这还不说影片没拍出来的克劳德她们犯下的纵火案。再后,先有一位即将成年的女子逃家事件,后有少女在地铁站出口被性侵的案件。


由此看来,面包店事件可以说是“北非情结”这个小主题的发展(事实上,那位强暴犯也因为不标准的法语口音被指控可能是北非人或乡下人),而它后来也跟逃家的苏菲有关(苏菲跟达奥同是阿尔及利亚人),但其余案件都跟“女性”有关,当然就关连到克劳德-玛丽这对同性恋人上。

    

在这个对于女性来说充满危机的地方(我们还能留意到当路易等警员为了找纵火案的嫌犯——由克劳德供出的——时,路过的妇人即使有礼貌地微笑迎人,但是却不停下她匆忙的脚步离开),她们只能抱团自爱(克劳德与玛丽)、自助(苏菲与友人),有时候还会自残(克劳德与玛丽杀害榈塞特、克劳德出卖玛丽),单凭同情已经无法帮上她们,路易只能让一切恶化:因为纵火案未破才让杀人偷窃案发生。

  

《鲁贝之灯》剧照


鲁贝的光,也不是谁想当都可以的。


这也是影片两次间歇所带出的主题。在近四分之一处,达奥和路易在旅馆楼顶的对话,路易疑惑,问他“您能准确判断出谁有罪、谁没罪吗?”达奥说“总是能够。”而在近四分之三处,两人在公园的一段对话,尽管案情明朗了,但路易对于克劳德和玛丽终究犯了罪而沮丧时,他又一次提问“面对痛苦时,您怎么应对?”达奥回答“有时,我们也不晓得为何,一切都会自己亮起来。”世界的苦痛与纷杂,得自己先化成光。奥特曼里头的奥特曼操作者也都是化成光才能助人(这也让人想起最近有口皆碑的《阳光普照》,且同样地,在片中的几道光属性不同,可以看成是关于光的本体论的另一场辩证)。在共体时艰下,《鲁贝之灯》竟有如此恰好的应景作用。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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