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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戛纳榨干人生的他,还能超越十年前的自己吗?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0-08-26

【  影  评  大  赛  】

决赛入围影评

《马蒂亚斯与马克西姆》


作者 | 卫叔

编辑 | XL  


评委点评:

细节分析上表现出优秀的感受力与洞察力,语言表达亦到位精准。(苏七七)

当我们聊多兰(Xavier Dolan)的新片《马蒂亚斯与马克西姆》(Matthias & Maxime, 2019),我们常不限于电影本身。观众自动将它放入“多兰宇宙”中进行探讨。聊他江郎才尽,聊他出道即巅峰,计算那些“多兰美学”中“该”出现的东西……我们在聊一个不仅属于电影领域、而是适用于所有领域创作者的普适性议题:个人风格还是自我抄袭?

多兰是当今影坛、至少是戛纳系导演中独特的存在:长相姣好、年轻有为、同性恋身份等,都赋予了他作品不可避免的粉丝效应。但随之而来的口碑捧杀、资本青睐、持续的注目对应高效的产出,对于一个尚处于学习期的导演来说,这些都是压榨人生经验与创作灵感的致命外在因素。如今大家说着“年轻才子多兰”时,从未意识到那位拍出《我杀了我妈妈》(J'ai tué ma mère, 2009)的多兰已经过去十余年。

我杀了我妈妈(J'ai tué ma mère, 2009) 海报

惊觉这一事实时,才发现口碑滑铁卢的时期,正是多兰明显的转型期:启用知名影星、尝试改编剧本……之后的每部影片,都不再是“多兰美学”的集会,他只是在不同风格的影像中打上自己辨识度较高的几颗水印。《只是世界尽头》(Juste la fin du monde, 2016)阴郁极端,《约翰·多诺万的死与生》(The Death And Life of John F. Donovan, 2018)融入主流。但这次,明星与资本不再,年过三十的多兰变得温顺,尝试重拾《幻想之爱》(Les amours imaginaires, 2010)中的青春气息。嬉笑调侃随性而起,穿插于每一次日常感十足的闲谈,融汇于一整部家庭作坊式的“影像DV”——他在2019年交出《马蒂亚斯与马克西姆》这部作品。片中的主角不再有扒开画幅的勇气,不再现身于drug味十足的舞场或聚会,甚至没有在粗狂的魁北克口音里夹杂一堆兜不住的脏话。他们成了被驯化于剧本结构严谨的通俗爱情片主角。

虽然我们常说的“节制”或许对电影是个伪命题,但近年对他影片的评价的确多数在表达一种“受够了”的情绪。观众对无止境的升格“夜店风”MV或抽帧镜头的接受度是有限的。毋宁说这样单一的强调情绪的方式是一种影像上的谄媚与偷懒(多兰采访时也曾说过配乐会对剪辑产生90%的影响)。正如多兰前期影片中那些无止境的争吵,语言达到某种饱和之后便与失声无异。

只是世界尽头(Juste la fin du monde, 2016) 海报

但观众正是对那些被争吵和聒噪的影像掩盖的情绪产生共情。这是天生敏感的导演才能被赋予的才能,多兰这次却将它也一同丢弃了。观众当然知道,电影并非导演天赋的自证与炫耀的媒介,它理应是一门真诚的艺术。无论表象的呈现如何,至少核心情感是真实可信的。我们之所以能容忍多兰影像中无节制和高饱和的部分,也正是因为它们带来的情绪足够合理。

《马蒂亚斯与马克西姆》中的情绪表达显然就不那么尽如人意。马蒂和马克西在影片的设定中是一对多年好友,自幼时起就和一帮好兄弟吃喝玩耍,却因一次学生短片中的吻戏而意识到自己的情意,各自疏远。

马蒂亚斯与马克西姆(Matthias & Maxime, 2019) 剧照

影片中,两位主角“一吻定情”后不再交汇,剧情转而描绘他们各自的生活。马蒂自心潮涌动的游泳戏份之后,重回忙于工作与恋情的精英角色。若说观众还能在马蒂脱离状态的日常中找到为恋情游离的痕迹,那在马克西的支线中,却再难找到关于马蒂的线索。在马克西的设定里,多兰重回“母子关系”这一核心母题,他的生活徒留家庭纷争。

但观众与电影的关系不得不被两人支线中这些赘述的情节肢解,情绪不再连贯,以至于马克西对马蒂的恋慕之情,在工具间的吻戏之后观众才能感知一二。在这个吻的到来之前,我们只能看到一个累于繁杂家务和破碎家庭关系的“灰姑娘”原型。在观众已经得知了马蒂不发推荐信的隐情之后,摄影机才留给了马克西一个情绪十足的长镜头,而这个镜头的情绪有多饱满,观感就有多疲惫。多兰越是不舍得给这个镜头动刀,马克西前期被家庭抛弃而出走的这个初衷就越难被观众回想起来。剥离了母子情仇和青春兄弟情,马克西这个角色便什么都不剩了。他是如此单薄。

马蒂亚斯与马克西姆(Matthias & Maxime, 2019) 剧照

更何况“青梅竹马”的双主角之间没有某种必要而共通的东西,他们没有可以互文的人生经历,没有心领神会的默契对话,甚至“相爱”这点在影片前半段都让观众迟疑。这让他们的缔结变得无法共情。关于恋情双主角的叙事中,必然该有这样的内核,哪怕他们各自的人生大相径庭。观众常怀念《双面劳伦斯》(Laurence Anyways, 2012)中人物丰沛的爱意与撕扯,个人化表达从不拖累剧情本身,爱情万岁。多兰不该止步于这样的表达,作者导演只有当他把自己最隐私的真实部分剖开的时候,影像才有说服力。这次“糖水片”的尝试,脱离了一以贯之的母题,“母子关系”并未内化进双方主线情感中,而是悬置于其中一方的人设上,影像的说服力自然不尽如人意。

既然《马蒂亚斯与马克西姆》选择了这样温顺的情感故事与DV追踪式的镜头,那不妨让我们设想一下除了“脱离”母题之外的另一种“脱离”——如果这部影片脱离了对“多兰”这个名字的专注,我们还能专注于哪里?观众抓不住任何东西。我们会打趣“又是慢放加夜店曲”、“又是怼着人脸的大特写”、“角色又在框内或镜中迷茫挣扎”,但我们不再专注于这些表现形式如何服务于剧情或角色情绪,因为它们永远是嘈杂破碎的。

双面劳伦斯(Laurence Anyways, 2012) 海报

多兰在强调个人审美时似乎将情感的完整性抛之脑后。害怕观众逃离,所以常用繁乱的机位,无尽的特写,色温升高或气候骤变借以宣泄。不像《只是世界尽头》中的多机位和对话特写服务于家庭争吵和个体受伤,《马蒂亚斯与马克西姆》中的这些表现变成了对观众易分散的注意力的讨好。追随视线与身体的影像看似随性却总被这些刻意的“加花”打断,情绪不再连贯。连马蒂乘个电梯都要三个机位,文本的内核却是如此单薄。情绪化的音乐不断在耳边响起,我们却很难分辨作为观众时这些情绪是始于影像中的人物还是其他。室外无论暴雨飞雪,那些属于前作的通感在这部作品中再也无法被效仿。

回到文章开头的议题。多兰真的停留在自我抄袭的层面吗?或许不尽然。不妨将《马蒂亚斯与马克西姆》视作他而立之年失败的习作,那支追随他目光与眼角皱纹的镜头完成了一次脱离以往自指的挑战。他既做出了摆脱过去的姿态,却又妄图在舒适圈中找寻自己的文本灵感,叙事自然变得虚妄不可信,更不至主竞赛单元的水准。但他至少做出了一些与以往不同的尝试。待这位小导演完成新一轮的人生经验积累,这些平庸的角色或许会再次变得丰盈迷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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