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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李沧东,在文字和影像间左右互搏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1-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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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莺

简介:你知道能在哪儿找到我


(本文首发于《外国文艺》2020.5)


长久以来,中文世界的观众只看到李沧东的一面。


这一面,由大银幕上一个个在时代旋涡中打转,在命运游戏中挣扎的个体组成。80年代在血色黎明前呐喊的青年,新千年在闭塞小镇因失独而恸哭母亲,亦或是社会底层蒙冤受屈的混混,都经历着巨大的疑惑和愤怒。他们或与自身和解,或走向毁灭,或在周遭不断的闲言碎语中苦苦寻求着宁静。李沧东的创作从一开始就摄人心魄,向下扎根韩国市井社会现实,向上探寻高悬的真理和信仰,二十年间,用区区六部电影就奠定自己在影坛大师级的地位,在韩国乃至世界范围里都鲜有同类。人们常说李沧东是大器晚成,1997年指导处女作《绿鱼》(초록물고기 ,1997时,他已经43岁。但实际上,在此之前大约十余年时间中,他同样与创作短兵相接。1983年,他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说《战利品》,此后便以小说家的身份活跃在韩国文艺界。但由于译介的缺乏,他的文学创作在中文世界并未得到体认,遑论系统性的研究。


在这个意义上,武汉大学出版社今年2月出版的《烧纸》(소지)可谓意义非凡。该书收录了李沧东从1983年到1987年间发表的小说,共十一篇。我们也得以透过这白纸黑色的媒介,窥探创作者李沧东更为丰富的面向。对于熟知其电影作品的观众来说,小说家李沧东构成了导演李沧东的“前世”,为我们提供了一条创作考古的路径。我们也终于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电影中的文学性究竟来自何方。


李沧东创作谱系的有趣之处在于,他从未“脚踏两条船”,写作、拍片泾渭分明。1993年,在文学界声名鹊起的他受邀在朴光洙导演的剧组小试牛刀,第一次以编剧和第二副导演的身份参与《想去那座岛》(그 섬에 가고싶다,1993)的制作。此后,他愈发觉得快速变化的90年代需要新兴的方式来表现。1997年,他彻底将小说放在一边,一头扎进光影世界中。


尽管换了主战场,李沧东身上“作家”的烙印仍旧清晰可见,“人文导演”也好,“电影作家”也罢,都并非浪得虚名。最浅层的表征,便是其小说中某些的情节已然显示出电影的质感,并在导演日后的影像中得到了完美的复现。1987年的小说《大雪纷飞的日子》和《薄荷糖》(박하사탕,1999)在情节上千丝万缕的联系便是一例。《大雪纷飞的日子》从一位试图在军营中探访爱人的女子开篇,她在寒冷的冬日从首尔跋山涉水而来,却被当班的小士兵挡在门口。随后,李沧东为女人和士兵的交涉画上了暂时的休止符,笔锋一转深入到军营哨岗处(犹如电影中的场景跳切和视点转换)。女子的爱人,一个倒霉的一等兵正在备受大雪的煎熬,度秒如年地执行轮岗任务,而他还有四十分钟才能重新回到温暖的被窝。百般寂寥中,他开始回忆女友初见他时对他的手的评价——“军人的手还这么小?”一切都毫无生气,直到一个醉汉的出现,一等兵的长官试图用武器威胁醉汉,而一等兵的良心却瞬间被唤醒,不顾一切上前将同僚扑倒。枪支不幸走火,在见到女友之前,一等兵却出人意料地倒下了……女人探访军营、军人的小手、走火误伤,这些场景都以不同的变体被导演编织进了十二年后的电影《薄荷糖》中,并被赋予了更为明确的政治指涉,以控诉时代残酷的造化弄人。《大雪纷飞的日子》中的片段练习,让我们看到了李沧东笔下/镜头下复现的主题:不可理喻之人背后不为人知的脆弱,以及命运向个体频频施加的悲剧性的玩笑。

《薄荷糖》剧照


李沧东电影中无比的文学性,不仅仅体现在电影与小说情节的互文上,其创作主题也经常一以贯之。小说《火与灰》(1987年)中失独的父母独自在汉江祭奠儿子的亡魂,像极了《密阳》(밀양,2007)中母亲李申爱痛别幼子后绝望的一言一行。此外,电影章节和段落的划分,也充分展现了导演李沧东组织素材的高超技巧。《薄荷糖》中用倒叙的形式巧妙建构上帝视角;《绿洲》(오아시스,2002)由静物开场,通过静谧感反衬、深化叙事的悲剧感;《燃烧》(버닝,2018)中按住不表、甚至被刻意隐藏的终极悬念……李沧东的电影始终在刻画一条轨迹,一条如齿轮般紧紧贴合主人公命运的漫长线索。它往往无限延展,伸向过去,穿过当下,又刺向未来,并且在生长的过程中,包裹住沿途那些旁逸斜出的细节。作为导演的李沧东,从来都不惮于在影像中处理时间,他耐心地抽丝剥茧,不错过生活中让主人公情绪发生突变的任何一个瞬间。


写作经验丰富的李沧东自然也将“文学”作为元素直接运用在了电影中。《诗》(,2010)中就借诗歌创作班导师之口,描绘了在生活中捕捉灵感瞬间的过程,“拿着纸和铅笔 / 就等待那一瞬间 / 白纸的留白 / 纯粹只有可能性的世界 / 被创造之前的瞬间 / 诗人喜欢那一瞬间 / 在干净的纸上拿着铅笔 / 削好铅笔放在白纸上 / 就像吃饱饭一样满足 / 心跳变快 / 就像会写出好诗般”,观察力敏锐的时候,甚至连“连水槽里都会有诗”。拍完了《诗》后,李沧东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寻找自己灵感迸发的新瞬间。八年之后,他带着《燃烧》重新回归,电影入围了2018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一举以3.8分(满分4分)刷新了戛纳场刊有史以来自高分,成为当年现象级的作品。有意思的是,《燃烧》无疑是李沧东和文学关系最为紧密的一次影像创作。

《诗》剧照


影片从村上春树首发于《纽约客》的短篇小说《烧仓房》脱胎而来,李沧东被其中无疾而终的谜团所吸引,试图在电影里进一步呈现此般诗化的悬疑。编剧吴正美在谈到创作时,亦及时点出影片与威廉·福克纳成于1936年的小说《烧马棚》的关系。两部截然不同的小说在李沧东的电影世界里产生了奇妙的回响。


李沧东在接受英国电影杂志《Little White Lies》的采访中坦言,很多作家都对他产生过影响,卡夫卡、契科夫、海明威,雷蒙德·卡夫都是他敬仰的前辈。村上春树和威廉·福克纳这两位作家影响尤甚。他们恰好处于风格光谱的两端:村上春树的存在主义是轻盈的,飘忽不定的。但福克纳笔下的苦难,是凝滞沉重的,是钢铁下隐约渗出的血丝。而《燃烧》则是“一个村上春树世界里福克纳式的故事”,是李沧东对于生活观察的一次影像提纯。李沧东说自己的生活态度与福克纳最感亲近,当代观众的日常体验却更属村上春树一派,只因后现代主义的经验已经深入人心,而福克纳偏向古典老派,则与现代人的精神渐行渐远。尽管《燃烧》在气质上试图无限接近村上春树小说中的虚无,以增强观众的代入感,但导演仍不忘记在抽象意义的讨论中,为青年一代的愤怒赋予实体——他毫不避讳自己从福克纳处获得的灵感,甚至借用电影人物之口,对福克纳关注现实,体恤底层的姿态表示赞赏。而这种姿态,无疑在李沧东早期的小说创作中,就已经初现端倪。

《燃烧》海报


《诗》与《燃烧》都直接触碰文学创作的话题,《诗》里的老太太使劲扒开生活的丑恶,用的是她艳丽悦目的穿搭,和时刻不离手的朴素便笺。李沧东时刻赋予她写作的冲动,有时甚至只是“写出一两个好句子”的眼巴巴的企望。而《燃烧》里刘亚仁饰演的李宗秀,从一登场便自称业余作家,正在努力创作可以发表的小说,电影却几乎没有表现他寻找文思的状态(除去一次在电脑前伏案,却也只是试图“创作”出为父求情的请愿书),他作为年轻人的苦恼,大约也有一部分来自于灵感的枯竭。《诗》和《燃烧》的主人公试图创作出他们的第一部作品。为此,他们睁大眼睛,如同初生的孩童般观察周遭的世界,也因此会对意义、美感等形而上的概念进行孜孜不倦的拷问。与此同时,他们又极其脆弱,他们不成熟的文学理念常常被外部的无情甚至残忍践踏。


李沧东也曾谈到小说与剧本创作的不同。在他看来,创作小说的时候,他会设想观众是如何跟随他的节奏一起去体验诸种情感,好像在创作一封私密的情书。但是电影面向更多的观众,也因而更具公共性。随着《烧纸》的出版,纵观作为作家和导演的李沧东的多维度创作,不得不叹服,文字与影像仿佛他不停在左、右手间倒腾的球,他在小说中寻找电影语法,在影片中建构小说气质,无论是文字还是影像,在他那里早就已经浑然一体。



韩 国 电 影 大 师

作家型导演李沧东小说代表作

心怀悲悯的现实主义写作

李沧东一切电影创作的源头

琐碎的生活暗藏汹涌洪流

直指生命深处被掩藏遗忘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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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Tan

FILMOPHAGE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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