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碗大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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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头人
糟心的2020年之后，《送你一朵小红花》在2021年伊始送上了一碗热腾腾的大鸡汤。虽然人家马小远在戏里都说了，人生都这么苦了，想喝碗暖暖的鸡汤都不行吗？当然可以，但如果这碗鸡汤充满了不真诚的味精，充满了投机算计，还充满了麻醉与说教，恕“挑食”的我实在无法下咽。
《送你一朵小红花》剧照
与同样描写癌症患者处境的《我不是药神》以及同为易烊千玺主演的《少年的你》相比，《送你一朵小红花》在现实主义的属性上显然弱上一大截，这本来只是主创无可厚非的路线选择，但《送你一朵小红花》投机的地方在于，此片连消费苦难都算不上，因为连对苦难的展现都欠奉，它消费的只是廉价的感动与泪水。
这样一个精明的剧本里，每一个人物角色，每一个戏剧冲突，每一个细节设定，都是精准计算的结果，所有这些计算共同构成了一个加上了柔光滤镜的架空世界，全面悬浮而小心翼翼地，和现实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例如韦一航和马小远明明看起来身体状况一切正常，但正值考学年龄的他们却都不用上学，每天在外面疯玩，过得比其他同龄人都逍遥自在；例如韦一航家似乎为了给孩子治病殚精竭虑财务状况捉襟见肘，但除了当妈的斤斤计较，当爸的周末在外头开网约车，还有那桌脚不稳的餐桌，暖色调呈现的就是一个生活无忧的小康之家，完全没有被癌症掏空家底的窘迫；例如韦一航和马小远这两个癌症患者，他们的肿瘤在什么位置，具体有什么症状，韦一航口中的二期有多严重，也完全没有交代，只留下最为大众所熟知的那几个词：脑癌、肿瘤、复发、扩散。
《送你一朵小红花》剧照
为什么这么浮皮潦草？当现实肌理被消除，痛苦也就被消解。与其认为是剧本创作的不加考虑，更应该理解为主创的刻意回避，回避所有和现实可能产生连接的细节，回避所有关于痛苦与贫穷的真实呈现。这样一部以抗癌作为卖点的电影，病痛却是被完全抽离的，两位主角的设定虽然是癌症病人，但除了亮出两个大光头，他们怎样被癌症折磨，怎样无助的疼痛，怎样咬牙对抗病魔，全部都没有痕迹，唯二的两次发病晕倒，也都是唯美的展现。连所谓的病友群都只是一个只会喊喊口号的虚无背景，他们的最大作用或许只有提供一个让易烊千玺脱衣露肉的场合。癌症在这里只是个好用的硬设定，可以替换成任何一种绝症，任何一种绝境，目的只是设定一种纯粹字面意义上的绝望感，或者更直白地说，方便制造泪点。
《送你一朵小红花》剧照
《送你一朵小红花》里几乎所有催泪的桥段都充满了浓重的设计感，最简单粗暴，但也最直接有效，这在两场戏里表现得尤其明显。一是那场人人争卖房的家族聚餐，在一个貌似价格不菲的大餐馆里，不需要讨论其他可能的筹钱方法，更没有任何源自私心的言语行为，所有人都仿佛争着表忠心般地直接跳到了卖房这一最后手段；二是那名失去女儿而颓然坐在路边的爸爸，除了开头出现了一下，电影没有花费多少笔墨去为这对父女做更多的刻画，他在片中的功能，就是在收到主角通过外卖小哥送上的温暖之后，自己嚎啕大哭的同时也催动观众的泪水。
这部电影里有得了癌症的，死了女儿的，丢了孙女的，聋哑送外卖等各种惨人惨事，但其本质和片尾那些感动中国的正能量新闻集锦毫无二致。有着恰到好处的戳心，看完也没有多少心理负担，加上个催泪标题就能哭个酣畅淋漓，就像给心灵做了个大保健。短短的视频就像一个个切片，把所谓最“暖心”的部分截取下来，至于在暖心画面之外的人物命运与处境，观者不需要切实了解，也不需要深入共情，只需要在最肤浅的意义上被感动，那些视频就已完成使命。《送你一朵小红花》也是如此，主创并不关心真正的癌症病人如何面对痛苦与绝望，真正的癌症家庭如何面对贫穷与困窘，真正遭受命运不公的人如何苟延残喘，他们要的是恰到好处的卖惨，让你哭，但不会痛，哭过之后又被暖到，自然也就被“治愈”了。
《送你一朵小红花》剧照
平心而论，这部电影贡献出的这对CP确实是有着某种治愈之力的，易烊千玺继《少年的你》之后再次展现出值得肯定的天赋，刘浩存在《一秒钟》里那不合时宜的演法，在这里也显得恰如其分，其他演员也都各司其职，虽然人设略显漫画化但都行之有效。但《小红花》的野心不仅仅在于治愈，主创显然有着更“宏大”的追求。如果说韦一航梦见的那片湖，仿佛从X游或马蜂X宣传片走出来的理想乡，满足了当代年轻人对诗与远方的各种幻想（连马小远骑的摩托都是年轻人最爱的INS风小清新复古型），那电影结尾那段拍得像洗衣粉广告的平行世界，则是一个比洗衣粉泡沫还脆弱虚幻的存在。
在一个平行世界里，所有痛苦都不存在，所有人都很幸福。这碗终极鸡汤就像某些信仰所言的，这一世的苦先忍着，等到了来世就可以享福了，虽然有些马克思所说的精神鸦片那味儿，但对于丧失所爱的人们来说，确实是一种救赎。然《送你一朵小红花》想要进行的麻醉不仅于此，这就要说到电影片名“小红花”上了。
电影中有一段颇值得玩味的对话，两人在前往青海的高铁上，当看到被印上不同印记的羊群时，询问对面一对老夫妇标记的作用。一般的回答应该是：方便识别，防止不同牧民的羊群混在一起，或者防止丢失或被偷，但此处，那对穿着藏服摇着转经筒的老夫妇却给了一个定性的前提：“因为羊是很合群的动物”。而电影的最后一幕，则是所有的羊群，都被印上了“小红花”。
《送你一朵小红花》剧照
为什么要强调羊的“合群”，又为什么要呈现这最后一幕？我认为小红花在此处代表着什么已不言而喻，那是来自集体的盖章认可。韦一航在电影开头有着一个叛逆的人设，不合群、特立独行、自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他戳破鸡汤骗子的行径，在众人眼前脱衣也毫不为意。这样年轻气盛的青年人，表面上在与全世界对抗，心心念念的却是没有得到过“小红花”的嘉奖。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正常人，但实际上他和正常人表现得无甚区别，这为的是让年轻观众更有代入感，因为《送你一朵小红花》，就是前浪拍给后浪的一则招安书，告诫年轻人要合群，要戴着小红花美滋滋，要像电影最后的那些盖着小红花的羔羊一样，汇入后浪大潮之中。
《送你一朵小红花》剧照
所以《送你一朵小红花》不是一碗普通的大鸡汤，还是一道治病的“良方”。得病的不是韦一航，不是马小远，而是当代那些越来越丧还特立独行的年轻人，觉得自己很惨吗？大把人比你更惨啊！他们都能向（苟）阳（且）而（偷）生，你怎么不可以呢？只要你相信在平行世界的你活得很好，把一颗红心融入集体，美好的未来就会等着你！新时代的精神胜利法，你学会了吗？
编辑：烘箱
世界很烦也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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