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伍迪·艾伦性侵纪录片，让人思考艺术家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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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迪 v 法罗
作者：吴泽源
写不好小说的影评人
好莱坞最旷日持久的大型家庭真人秀，最近又有了新剧情：
随着HBO四集纪录片《艾伦对决法罗》的播出，伍迪·艾伦与米娅·法罗这对前伴侣之间的争斗，又开启了新回合。
虽然从片名上看势均力敌，但这部纪录片的偏向性很明显，大部分篇幅都是由法罗一方叙述，而伍迪声称，自己直到纪录片上线前两个月才得到采访邀约；在伍迪拒绝邀请后，纪录片主创未经允许地把伍迪有声书版本自传的内容放进了片中。
即便如此，《艾伦对决法罗》也并非没有价值。虽然具有偏向性，但剧中曝光的家庭录影素材，从法庭获取的第一手调查资料，和对调查过程的细致检视，或许都会让你对这场家庭战争的认知有所改观，不论你在之前支持哪一方。
《艾伦对决法罗》海报
米娅的视角：《罗斯玛丽的婴儿》续集
我不知道这么形容《艾伦对决法罗》是否妥当，但在观看过程中我时常会出现如下的观感：这不一定是个完美的纪录片，但这的确是一个好故事。
HBO用四集篇幅，思路清晰、情感递进地表现着伍迪“性侵”养女事件的全过程：从米娅和伍迪在亲密关系初期的甜蜜，到关系中出现隐忧，到伍迪与米娅养女宋宜的私情曝光，再到伍迪对自己未成年养女迪伦·法罗的痴迷，以及丑闻发生之后，伍迪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试图使米娅消声……最终法罗一方在长年受到不公待遇之后奋起反击，终获舆论与公众支持，并与多年来一直支持她们的正义人士见面，与生活达成某种和解……如此的三幕式剧情，完全可以成为颁奖季真实事件改编类型申奥电影的模板。顺便说一句，这部纪录片的片尾字幕里，的确是有“编剧”（Written By）一栏的。
在这个剧情框架下，伍迪被描绘成一个外表浪漫风趣，内里却精明、操纵欲极强且富有权势的冰冷男人。在同米娅合作与相处期间，他不建议米娅拥有自己的经纪人，不爱让米娅与其他业内人士打交道，甚至在媒体面前也不愿对米娅的表演多加称赞……在米娅的叙述中，艾伦的所有这些策略都是为了打压她的自尊，以便让他更好地控制她。
伍迪·艾伦
而在与宋宜的私情和据称的性侵养女事件发生后，伍迪在米娅的眼中更是变身为恶魔。他“恶人先告状”，指责米娅不是称职的母亲；他动用媒体和律师资源，在报刊上攻击米娅，而在法庭上则试图用各种污蔑手段降低米娅的可信度。甚至在庭审调查过程中，伍迪一方的势力都无处不在：与迪伦核查事实的儿童福利院工作人员被上级辞退，评估迪伦精神状态与说辞真实性的耶鲁-纽黑文医院儿童性虐待诊所研究团队，则在伍迪一方的压力下销毁了笔记，使得最终评估报告的可信性打了折扣。
案件就此不了了之，伍迪的生活依然如常，甚至声誉更盛，米娅与迪伦却只能承担被伤害的代价。这样的叙事，像极了米娅主演的《罗斯玛丽的婴儿》：清白脆弱的少女被富有魅力的男人诱惑，却不知男人的背后有着只手遮天的强大势力撑腰，只要男人还有利用价值，权力集团就会一直支持他，而少女只能在这个权力机制中沦为任人宰割的牺牲品，并且坐视着自己珍爱的孩子被夺走纯真。
这个故事极具感染力，也不一定不具有真实性。它的问题在于，米娅确实忽略了事件中绝大部分不利于自己的方面。比如在丑闻发生之前她也因为对刚出生的儿子罗南的过度关注，接受过心理咨询；比如她曾在接受采访时轻松承认，罗南有可能不是艾伦的儿子，而是她前夫弗兰克·辛纳屈的。至于纪录片主创所运用的配乐、剪辑与情景安排手法，也有着操纵观众的嫌疑。《艾伦对决法罗》在情感层面极其有力，但作为一部纪录片，我却很难评价它究竟是好是坏。
为伍迪辩护——是否必要？
但本片的偏向性，并不意味着伍迪在整个事件中是清白的。纪录片中收录了一些伍迪与养女迪伦共处时的家庭影像，它们或许在主创具有引导性的语境之下被扭曲了原本含义，但即便如此，这些影像本身还是有些令人不适。
当年参与庭审的康涅狄格州检察官和纽约法官，大概对这些影像有着同样观感。在他们的判定中，伍迪对迪伦过度强烈的关注即便与性无关，也极其不利于迪伦的成长。而纽约市最高法庭之所以把伍迪与米娅子女的抚养权判给后者，也是基于如下重要事实：作为迪伦与摩西·法罗的养父，伍迪却选择与他们的姐姐宋宜发生性关系。这显然会对孩子们的心理造成严重伤害和认知混淆，无论合法与否，伍迪的这一行为都极其不当。
伍迪从未因为法罗一方的性侵指控被起诉。但他也从未被证明清白：康涅狄格州检察官声称自己手中有足够可以起诉伍迪的证据，不起诉只是因为担心庭审过程会进一步伤害迪伦。而纽约与康涅狄格州法庭都宣称，伍迪一方对米娅·法罗的控诉——认为她教唆迪伦并对其洗脑——不成立。但同样，法罗一方也无法提交出证明伍迪对迪伦进行了性侵的影像/声音/临床证据。于是事件永远僵在了这里：没有人能通过直接证据来证明真相，所有人都只能通过尽量合理和看似真诚的辩白，让公众相信自己。
伍迪·艾伦与米娅·法罗
我们大概永远都看不清这桩谜案的真相。但我们或许可以借此更好地观照自己。社会是不是给艺术家开了太多绿灯？家暴、性侵、不伦之恋等行为，在之前非但不会受到公众诅咒，反倒会为艺术家增添传奇色彩。我同意吸毒者弗朗索瓦兹·萨冈的自白：“如果我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决意毁灭自己，没人有权利因此责罚我。”但性侵与暴力是另一个范畴。创作者没有神经症，或许不会写出《罪与罚》，但创作者并不是必须要体验过强奸是怎么回事，才能拍出《不道德的审判》或《钢琴师》。
伍迪与米娅孰是孰非，没人能下定论，虽然伍迪的行为对家庭伤害更大。但《艾伦对决法罗》给人带来的最大震撼来自迪伦——不论你怎样判断这一切，你都能看出，迪伦完全相信自己被性侵是事实，并且仍在承受它所带来的心理伤害。这桩对决当中没有赢家，但最大的输家无疑是迪伦。她的痛苦是真实的，她的人生在很大程度上是残缺的，而这些创痛的起因到底是源自一个还是两个不够称职的家长，或许已经不再重要。
编辑：Betsy
电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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