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圣归来》到《深海》，中国动画在进步还是退步？
往期播客：世界第一的春节档，能拯救只剩半条命的中国电影吗？
深海
Deep Sea
导演: 田晓鹏
编剧: 田晓鹏 / 田博
主演: 苏鑫 / 王亭文 / 滕奎兴 / 杨婷 / 吉静
类型: 动画 / 奇幻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23-01-22(中国大陆)
片长: 112分钟
作者:木头人
普通影迷，第三届深焦影评大赛冠军
《深海》的上映，让“国漫崛起”的口号再一次被叫了起来。作为一个每次看到动漫动画乱用就内心烦躁的老二次元人，总是忍不住吐槽的心：为什么叫“国漫”？《深海》明明是部国产动画，要叫也应该叫“国动”才对啊。但媒体带头乱写，群众跟着乱叫，“国漫崛起”几乎成了每回国产动画宣发的标配，而在七年前让这个词第一次火遍全国的，正是《深海》导演田晓鹏的那部《大圣归来》。
《深海》剧照
《大圣归来》的横空出世当然改变了很多，没有前者，很可能就不会有《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出现以及它的50亿票房奇迹，不会有《姜子牙》《白蛇传》《新神榜》等一系列作品的百花齐放。《大圣归来》的成功让市场看到了中国动画产业的潜力，让更多资金被投入动画项目，也给予了动画创作者更多机会。当市场盼望着田晓鹏再创奇迹的时候，他却没有如众人所期待的制作《大圣归来》的续作，而是转向完全原创的《深海》。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剧照
这无疑需要巨大的勇气以及对自我表达的坚持。在田晓鹏潜心创作《深海》的这七年间，这一直是个相当神秘的项目，当它的预告在两年前《姜子牙》的片尾第一次出现时，几乎所有人都被那个炫彩流动的海洋幻景所震撼。那同时具有水墨飘逸和油彩浓烈的七彩奇观，作为《深海》最大的视觉卖点，源自一项名为“粒子水墨”的独创技术，以多达几十亿个的三维粒子组成层次色彩都在不断变幻的水墨动画效果。《深海》的画面达到了中国动画水平的新高度，但可惜的是，它还是无法避免这些年几乎所有中国动画都有的通病：技术成为了凌驾剧情的存在。
《深海》剧照
视觉效果在《深海》中成为了一柄双刃剑。一方面电影从第一分钟就以海量信息制造视觉奇观吸引观众眼球，连续不断的快速运动+升格镜头+景深变化，这种本应在高潮部分才会出现的大场景配置在电影的开始阶段就不要钱似的频繁出现，让人目不暇接。但另一方面，画面密度的泛滥却同时带来节奏的失控。在中国水墨画里，留白是至关重要的，因为留白创造想象的空间，也创造呼吸的节奏，而《深海》视觉上的最大问题就在于没有留白。要的太多啥都不舍得减的结果，就是让观众在短时间内被迫接受一场接一场满到似乎要溢出银幕的视觉轰炸。3D现实风和水墨抽象风，这两套迥异的美学风格在《深海》中的使用也缺乏章法。一部电影中若是出现不同的美学系统，必然是需要为剧情主旨服务的，但在《深海》里你却很难看出这两套视觉转换的逻辑和必要。
《深海》剧照
在观众在为画面而眼花缭乱之时，叙事的中心也在悄悄位移，从电影一开始的参宿转移到了萍水相逢的南河身上。参宿作为一个抑郁症儿童的内心世界，这个本应是这部作品的重中之重，渐渐让位于对南河作为英雄拯救者的刻画。这或许是一个单纯的创作决定，也或许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商业妥协，因为一旦要深入刻画抑郁症，更加黑暗的想象则不可避免，这势必会影响上映。而南河这个看似吊儿郎当一事无成最后却为了保护而献身的设定，无疑有着大圣的投射。事实上，故事从两人的相遇开始，变成朝着某个目标前进的冒险，最后在巨大的反转后迎来一个“归来”的结尾，《深海》的基本剧作架构其实是《大圣归来》的复制。田晓鹏曾经坦言，参宿才是他自身的投影：自卑、脆弱、忧郁，但比起参宿，南河是一个更主流更安全的主角。
《深海》剧照
参宿和南河在前一个半小时中那不怎么让人信服的情感连接，仿佛象征着《深海》在市场需求与自我表达之间的拉扯。就像在梦境中参宿努力融入深海大饭店的喧嚣热闹一样，《深海》在前半段集合了我们在过去几年的中国动画中经常看到的元素：嬉闹夸张的动作场景、无厘头的喜剧桥段、插科打诨的笑料、可可爱爱的萌物，还有时不时插入歌曲的MV演出。过去的市场经验证明这些是有效的，于是它们似乎也理所当然地出现在这里，无论是否符合剧作推进与人物成长的需要。但当深海号渐渐靠近“深海之眼”，渐渐接近残酷的真实，导演的本心终于显现。
《深海》剧照
梦境结束后，那些没有魔法也不“燃”的部分，可能才是田晓鹏的创作初心所在。一个抑郁症儿童的无助童年，一次意外带来的濒死体验，从两个人到剩下一个人的孤独挣扎，充满困惑与悲伤，最终走向绝望与希望的分界。参宿与田晓鹏选择了希望：“在这种无意义的人生当中，可能支撑人活下去的东西，就是一些点滴的、微弱的亮光，哪怕就是生活中非常非常小的一件事。《深海》在最后半小时的这份真诚所带来的情感冲击，远远超过了前面所有绚烂视效的轰炸，这是叙事的力量。
《深海》剧照
说到底，电影不是技术展示片，没有人物、情感和剧情的支撑，再炫的视觉构成也是没有意义的。这几年一系列动作大片式的中国动画，好像让创作者和制片方产生了一种错觉，观众就是喜欢无休无止的视觉盛宴，于是视效不断加码，各种元素填鸭般越塞越满。《深海》最后半小时的力挽狂澜再一次证明，比起过犹不及的视觉升级，真诚的故事才永远是打开观众心扉的正确钥匙。
《深海》剧照
春节档已经结束，《深海》的票房刚过4亿，这是一个难言成功的结果。国内做原创动画太难了，做现实议题而不是神怪传说的动画就更难，2021年的《雄狮少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深海》到底不是另一个《大圣归来》，但比起票房，越来越宽广与多元的题材选择，创作者越来越可以遵从本心的创作空间，或许才是国产动画（不是“国漫”）崛起的真正标志。希望这一天，可以尽快到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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